第12章 饿死鬼

“不能告诉我?”常喜乐反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也突然消失,完全不联系你,即使回来了也不告诉你为什么,你会怎么想?你不会生气吗?”

安平思考了一会儿,却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生气,我会自己找到你。”

常喜乐:?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你,是我的问题吗?”

渣男!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做错了事情还一点都不知道反省。常喜乐想起来了,就在这家医院,她曾经说过:如果安平给不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她就分手。

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安平的神情变化了。他审慎地观察着常喜乐的神色,突然问:“我不在,你感到悲伤吗?”

常喜乐盯着他,想说“才不是”。可话一出口就有些哽咽,她眨了眨眼想把泪意忍回去,最后自暴自弃道:“对,我不能觉得难过吗?”

于是常喜乐眼前突然一黑。等她反应过来,发觉安平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纯白色的发丝微微蹭到了她的脸颊,男人声音闷闷的:“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有生命危险,我必须去救她。”

常喜乐愣了愣,她下意识问:“那人救回来了吗?”

安平抬起头,很珍惜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说:“是的,人现在好好的。”

常喜乐松了口气。她一直没有见安平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亲人或朋友,但能让他如此伤心的,一定是重要的人。

人没事就好,生死之事面前,不应该拘泥于小节。

但她还是埋怨道:“但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至少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吧?”

“你保证,你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常喜乐伸出手来,“我们拉钩!”

安平勾住她的指尖,神情却有些复杂:“拉钩?”

“就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呀,你没听过吗?”常喜乐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没听过这句话,她有些爱怜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安平,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

“好啦!我们一起回学校吧?”窗外雨势已停,常喜乐收拾好心情往外走。她走了几步回头,见安平还低头站在原地,向他招手道,“愣着干什么,走呀?”

安平注视着面前这人的身影,她逆着光,周身围了一圈金色光晕,让人不自觉就向往起来。他没有往前走,而是低声喃喃着:“可,我不确定我究竟能否回来,又该怎么告诉你呢?”

常喜乐弯着眼睛喊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来呀!”

……

等常喜乐回寝室的时候,却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

“你胡说什么!不要以为你那些把细骗得过网友就能骗过我。我都查过了,开播这么几个月你抓到过鬼吗?一个神棍,凭什么说我身上有鬼啊?”方信艾在过去几天就显得很暴躁,虽然理智告诉她要忍耐,然而这火总有压不住的一天。这会儿她指着杨瑰司破口大骂,与平时的她大相庭径,毫无形象可言。

杨瑰司就显得冷静很多,即使方信艾的手指尖都快戳到她鼻子上了,她也只是双手抱臂淡淡道:“我如果真想害你,就什么也不说,等着你死,然后我们全寝保研。”

“你,你还咒我死??”方信艾更愤怒了,她一扬手就想甩杨瑰司一巴掌。

任清不知道去哪儿了,常喜乐忙拽住方信艾的手腕,防止她把一场口角演变为恶**件。

前几天方信艾暴躁的时候,只要待在常喜乐身边就能好一些,然而今天却丝毫没有效果。方信艾只瞥了常喜乐一眼就甩开她的手,这一下力大无比,把没有防备的常喜乐推倒在地,连着带倒了一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喜乐……你没事吧?”听到巨响,方信艾这才清醒过来,她弯下腰想扶起常喜乐,然而她这一蹲下就再没力气站起来,干脆把头伏在膝上痛哭,“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了……”

常喜乐还在发懵,她看着自己现出红印的手腕。刚才方信艾推她那一把力道相当大,根本不是她这个小体格能拥有的力气。

杨瑰司冷眼看着方信艾,向侧边伸出一只手,对着的正是常喜乐的方向。

常喜乐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觉得我是骗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能知道那女生的隔壁房间有人被绑着吗?”杨瑰司很顺手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红花油,牵起常喜乐的手腕慢条斯理地为她涂抹,“后续并没有相关人员来找我调查,足以证明我本来与这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杨瑰司明明是在和方信艾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常喜乐。说到这,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常喜乐:“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冷漠待人的杨瑰司突然如此吻温和,令常喜乐微微戒备,问:“我想,你就会帮吗?”

“唔……”杨瑰司转了转眼珠,抬起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搓了搓,“大概需要一点交换?”

常喜乐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钱吗?”

杨瑰司弯着眼睛又笑起来:“哎呀呀,不要这么戒备嘛。室友一场,我总不会敲诈你。”

“只是我很好奇。”杨瑰司笑够了之后,逐渐收敛起笑意,很认真地问她,“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昨天她背上还没有东西,你一走,它就又来了?”

“你说的东西是指什么?”常喜乐迅速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喏,就她背上那个,你看不见?”杨瑰司朝方信艾的方向努了努嘴,她已经哭累了,现在仍然伏在膝上抽泣,“她刚告诉我你昨天也一直盯着她的背看。”

“我其实没有看见,是……”常喜乐摇头,她刚要张嘴再说点什么,但心神一转后,及时住嘴,只是不慎磕到了自己的舌尖,嘶了一声

难道要告诉她,是猫看见的吗,这种荒谬的说法谁会信?

“是吗……?”杨瑰司狐疑地打量着她,就在这时,一边的方信艾突然又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食物就毫无形象地往嘴里硬塞。她已经饱得不行了,然而即使撑到干呕,也一刻不停地在进食。

常喜乐握住方信艾的肩膀想让她保持清醒,却完全阻止不了她。

“好吧,我虽有办法,但只能治标不治本。”杨瑰司摊了摊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又随手用食指从桌上水杯里沾了点水,然后聚精会神地在那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水渍在黄纸上留下一道浅痕,随后慢慢风干不见了。

杨瑰司对着符纸吹了口气,然后按在了方信艾的背上:“得嘞。”

方信艾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揉了揉眼睛,茫然道:“我在干嘛?嘶……我的肚子好痛。”

杨瑰司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饼干递到她面前,问:“还吃吗?”

方信艾怔怔地看了这饼干一会儿,然后突然捂住嘴,冲到了厕所。随后两人就听见厕所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她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想吃东西了。”杨瑰司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拉开凳子坐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喜乐问。

“饿死鬼附身,听过吗?”杨瑰司抬头看她。

常喜乐点头。这种话总是用来形容那些饿坏了的人,从前作文课上老师列好词好句时就偶尔提到这类词,列举这样的比喻手法。

但杨瑰司所说的版本和这种传统的比喻大有不同。

小时候,杨瑰司和外婆一块儿生活,就住在某座山上的小村庄里。那村里有个四十多岁未娶的男人,平时只出门打些零工维持生计,然后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赌博。等到输个底掉,再重新去打零工,如此反复。他一向只会赌自己拥有的东西,绝不欠账赊账。这样一来,无论再怎么输,大不了也就是从零开始,钱总归可以再挣么。

然而有一天也不知怎么的,他和几个村外人打了一宿麻将,输红了眼,连着还向他们借了好多钱,最后全输出去了。

光靠打零工可平不了这个账,那男人就干脆找了门路出海去了。大家都说他这一走是为了躲债,不会再回来了。

然而一年后,那男人竟然回来了。他回来时正是晚饭时间。那几户人家还围着桌子吃饭呢。那男人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钱拍在那几个外乡人的桌子上,然后就自顾自去厨房拿了晚饭开吃了。

因为他乍一下还了这么多钱,这一家人虽然有些不满意他不问自取来吃饭,但也没说什么。

然而过了会,大家都觉得不对劲,这男人把这饭桌上四人份的菜全一扫而空之后还是觉得不满足。他的小腹已经鼓得像气球一样了,可他还嚷着饿,还要再吃。

那户人家的妻子觉得他是出海的时候过狠了苦日子,看着怪可怜的,打算再去厨房给他煮碗面。可她刚站起来就被丈夫拉住了。

那丈夫仔细端详着这男人,只看他双眼无神,直喊饿,觉得不能再给他吃了。从前也听说有人因意外饿了很多天,然后一口气吃了大几人份的饭菜,最后喝水,食物在胃里膨胀,就这么活生生把人给撑死了。

这人要死在自己家,算个怎么事儿?于是这丈夫摆了摆手,让男人上别处吃饭去。

然而这男人没有吃的,脾气却突然变得狂躁异常。他一把掀翻了桌子,打伤了来阻止他的妻子和丈夫,最后跑了出去。

等到众人在山林里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可他竟然是饿死的。

当地有老人说,那男人在海上的船只出了事故,一直在无边无际的海面飘荡了很久。最后船上的粮食早已用完,等海上的其他商船遇见他们时,那船上只剩下了那个男人。

很难说那些消失的人都遭遇了什么。而活着回来的那个男人,谁都不知道他在船上的那么多天,究竟是靠吃什么,才成功地活了下来等到救援。

有老人家说,他这是被那些饿死的冤魂附身,所以才会无度地索取食物,直到死去为止。

“你的意思是,方信艾也是类似的情况?”常喜乐问。

杨瑰司点点头,补充道:“她不停暴食却一直变瘦,这根本不符合自然规律。我觉得十有**是被饿死鬼缠上了,但不知道诱因是什么。”

常喜乐纠结半天,还是觉得这说法太荒谬:“虽然你说的感觉很有道理,但……我其实是唯物主义来着。”

“真是拜托了。”杨瑰司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为什么我刚才画了张符纸,她就恢复正常了?”

“可能,你对方信艾背部的敲打动作,让她得以吐出自己过多摄入的食物?”常喜乐试着用常理来解释这些事,“不过,为什么你说贴符纸只是治标不治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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