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道行不够呗。”杨瑰司很洒脱地拍了拍手,直白道,“刚才水印在符纸上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等它完全干了之后,就没用了哦。”
常喜乐试图理解,但失败。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认同方信艾是被鬼附身了。
“你先别忙着关心她了。”杨瑰司挑了挑眉毛,告诉她,“你知道你现在妖气缠身吗?”
“我?”常喜乐指了指自己,“怎么说?”
“从你回来开始。”杨瑰司用指尖点了点她的手指、肩膀、背,最后流连到了她的颈窝,“你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没感觉。”常喜乐最近唯一烦心的事就是听懂猫说话,但小猫又能有什么威胁呢,更别说妖气了,“如果照你说的,方信艾被鬼附身,那说不定那饿死鬼也试着缠过我们?所以才有你所说的妖气。”
“一看你就是外行人,妖和鬼可不一样。”杨瑰司嗤道。
等方信艾面色苍白地掩着嘴走出厕所的时候,就听见杨瑰司在给常喜乐“科普”。
“我问你,你们在梦里有没有见过陌生人?”杨瑰司看了眼方信艾,干脆连两人一起问了。
这样的梦很常见,方信艾和常喜乐都点了点头。
“那么,陌生人的脸,你们能看清吗?”杨瑰司继续问。
两人的回应不再相同。方信艾摇了摇头,而常喜乐却犹疑地点了点头。
多么似曾相识的问题,在医院时小姨也这么问过她。
“看不清才对。”杨瑰司给了方信艾一个肯定的目光,然后慎重地看向常喜乐,“人很难凭空想象出没见过的长相。如果你在梦里看清了陌生人的脸,那就说明有陌生的魂魄进了你的梦境,想迷惑你。而妖有实体,入不了你的梦。这就是鬼和妖的区别”
“那我们该怎么办?”方信艾非常关心这个问题,刚才她虽然一直控制不住地顾着进食,神智却还有一丝清明,连带着对“饿死鬼”故事的科普也听进去了。现在她对自己被鬼附身深信不疑。
“啊,他们一般都长相很好,然后想诱惑你跟着他们走啊□□啊什么的。反正别答应就好了,都是些弱弱的家伙。”杨瑰司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身上这个应该不一样,这只有点强。”
“照你这么说,这只鬼在哪呢?”常喜乐原地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杨瑰司所说的在她看来根本不存在的物质。
“不在。”杨瑰司坐回椅子上翘了个二郎腿,很潇洒地开了把折扇,“开玩笑,我可是鬼司,一般道行的小东西得靠边站。”
“你真的很厉害吗?”常喜乐问,“但网上都说你是下一代走近科学的传承者。”
“那是因为!”杨瑰司瞪大了眼睛直起腰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比起妖魔鬼怪还是人比较多好吗?哪来那么多神神怪怪都让我碰上了。”
“嗯,遇见几率不高。在我们寝室的几率却是二分之一。”常喜乐点点头,心平气和地反驳她。
杨瑰司却显得有些心虚,她干咳了两声,摸着下巴说:“嗯……放心,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由于杨瑰司个人的体质问题,她、包括与她亲近的人,都更容易遇到些奇怪的事情。
因此她帮这些室友解决问题,绝不是因为她乐善好施,而是因为“个人的因果应该由个人承担”,她改变了他人的命运,就该为此负责。杨瑰司很信奉这个道理。
“你说你无法完全解决小艾的问题,那她之后该怎么办?”常喜乐还记着杨瑰司刚才说的治标不治本一言。如她们所见,方信艾再这么暴饮暴食暴瘦下去,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我得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遇上这东西。”就好比那出海归来的男人是被同伴的亡魂惦记。被这样的东西缠上总有契机,杨瑰司问方信艾,“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胃口大涨的?”
“大概,军训结束之后?”方信艾试着回忆了一下。
常喜乐想起来一起洗照片那天她惊人的饭量,当时还以为这只是单纯军训后的报复性进食。
“那天前后,你身边有发生不寻常的事吗?”杨瑰司接着问。
“不记得。”方信艾想了好一会,垂着头有些沮丧,“最近总觉得很饿,脾气不好,记性也差了。”
“没事,慢慢想,晚点把你那两天的行动路线写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杨瑰司拍了拍方信艾的肩膀,随后注意到身侧的常喜乐迅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
在“砰”的一声响后,常喜乐的椅子断了条腿,原地散架了,常喜乐本人则坐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她倒是没什么额外的情绪,只是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方信艾则丧丧地转过头,见怪不怪地问:“这是你九月月坐塌的第几把椅子了?”
“第四把。”常喜乐苦中作乐,“楼下的宿管阿姨又要念叨我好久了。”
方信艾唇角一勾,合着她的声音一样齐声学道:“哎呀,小姑娘家家的也不胖嘞,怎么这么费椅子,是不是天天把腿翘在椅子上呀?”然后两个人对视着笑起来。
杨瑰司看常喜乐还有心情笑,觉得很匪夷所思:“你还有心情笑呢……?”
常喜乐站起身拍拍裤子,开始收拾椅子的残肢,她冷静道:“习惯了。”
第一把椅子的时候觉得是巧合。第二把的时候有些恼火,第三把的时候已经开始无奈。第四把的时候就毫无波澜了。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似的问杨瑰司:“你对黄鼠狼讨封有没有什么研究?”如果那医院的阿姨所说是真的,听起来这像是在杨瑰司的研究范围内。
“这个很简单的,它跟你说话时你别理它就好啦,就和处理梦中鬼的方法一样。”杨瑰司听过这种志怪故事,她迅速地套公式。
常喜乐冷静道:“嗯,那如果应了它之后,该怎么补救?”
“为什么要应啊?信我,它如果要修成人就不能造杀孽,只要不理它,等到天亮就什么事儿都没有。”杨瑰司皱着眉,就像学霸不能理解学渣提出的“为什么不换种方式解题”的古怪思路。然而她看到常喜乐一言难尽的认真神色后,突然悟了,“啊,你已经应了是吧?”
常喜乐点点头,手上还拿着个椅子腿儿,叹口气:“要是你早点回宿舍住就好了。”
“所以,杨大师,应了之后怎么办?”常喜乐诚恳地讨教道——如果杨瑰司真的能解决自己“倒霉”的问题,常喜乐不介意为此改变一下自己一直坚持的人生观。
然而杨瑰司眨了眨眼,说:“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堂堂鬼司吗?”常喜乐盯着她的眼睛。
“我是走近科学的传承者啊!”杨瑰司硬气地认下了这个曾被她引以为耻的封号。
好吧。
常喜乐决定还是继续做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巧合,因为她一直暗示自己会倒霉,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把一切事情都引导向bad ending。你看,这其实可以从心理学来解释吧?
杨瑰司看常喜乐这副懒得挣扎的样子,还是道:“通常来说,黄鼠狼在修炼成人的时候遇到了门槛,会去借人的气运。所以在认可它是人后,那个被讨封的人在一段时间内会异常倒霉,严重者甚至会丧命。但只要熬过了那个期限,黄鼠狼便会来报恩,它所享受的福泽即为你的福泽,等到那时,一切就苦尽甘来了。”
“前提是,你福泽绵长,能熬到那个时候。”杨瑰司说得嘴巴有点干,原本这件事算是常喜乐自己的因果,不用她负责的。
但看着常喜乐听到自己可能会有的遭遇后毫无波澜,只露出如此淡漠的神色,却让她想起了某个人。杨瑰司叹了口气才说:“如果是我师父的话,说不定能知道怎么帮你解决。”
“你师父是谁?”一直认真旁听的方信艾没忍住问。
“她是常乐山上常乐观的一位大师,其实我们没有实际的师徒名分。但她教了我很多,算是有师徒之实吧?”杨瑰司仰着头,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来,“如果你诚心去问她,也许她会帮你。”
“常乐观……?”常喜乐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很熟悉,但不是因为这观和自己名字类似。
她好像在哪儿听见过这个道观。
“没错,就在山城那座常乐山上。”杨瑰司拿出手机就准备联系人。然后电话嘟嘟了好几声后,就只剩下机械女音说出固定的台词。
杨瑰司关掉手机,在一阵沉默中说:“我师父不太用手机,所以经常联系不上。”
“真的吗?”方信艾将信将疑,但鉴于杨瑰司刚帮了自己,还是决定给她个台阶,“联系上最好,联系不上也正常。之前在网上看名校老师录播课程的时候,我也总是尊称他为我的老师。虽然咱们压根没见过面,但人的确教了我很多。”
“她真是我师父!”杨瑰司听出方信艾的言外之意后反而急了,似乎受到了比说她是坑蒙拐骗要更大的侮辱,她咬咬牙干脆道,“我直接带你们上山。只要能见到师父,不管是否相识,以她的秉性,一定会帮你们的。”
常喜乐终于在自己的记忆里读档完毕。
常乐观,就是她小姨唐柚待过的观嘛。
这么一来,常喜乐对杨瑰司所说的真实性更加怀疑了。
因为在常喜乐很小的时候,曾经非常相信鬼神之说,而且常常为此做噩梦,害怕得睡不着觉,甚至于多日高烧不止。
彼时出家的小姨收到消息,千里迢迢地赶回了老家。她握着常喜乐的肩膀,认真地说:“乖,喜乐。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
小喜乐抽噎着问:“可是小姨你不是出家了吗?电视上那些人出家都是去抓鬼的呜呜呜呜。”
“不是的。”唐柚想了想,对她说,“正因为我在那,所以我才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呀。你不相信小姨吗?”
“真的吗?”常喜乐当然是相信小姨的,传说里她去的地方是古时候妖鬼横行的坟林,如果连她都说不曾见到鬼,那应该就是没有……吧?
常喜乐相信了,并且一直信到现在。
或者说,她必须相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安心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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