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抉择

雨比昨晚更急了,林墨是被染缸的 “哐当” 声惊醒的 —— 王芳蹲在染缸边,正用木棍搅动靛蓝液,脸色比窗外的天还沉。“陈阳凌晨就去村委会了,” 王芳的声音带着沙哑,木棍在染缸里划出漩涡,“邻村说咱们的‘靛蓝渐变布’是仿他们的,还拿了张十年前的照片,说那是他们寨的老手艺。”

林墨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趴在奶奶的日记上睡了一夜,嘴角的靛蓝膏蹭在 “蜡染要等沉淀” 的字迹上,把 “沉” 字糊成了蓝团。手机就在日记旁震动,屏幕亮着:李梅的微信消息是 7:08 发的,除了报名链接,还有张《申论范文》的照片,备注写着 “非遗题重点看第 3 页”;而陈阳的最新消息是 7:15 发的,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仿冒?” 林墨抓过手机,指尖冰凉,“咱们的渐变布是按奶奶日记里的方法染的,怎么会是仿他们的?”

“谁知道呢,” 王芳叹了口气,把木棍往缸边一放,溅起的蓝液落在她的裤脚上,“他们说咱们没‘传承证明’,还说要去县里非遗站告,要是真告了,下周的蜡染节怕是办不成了。” 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窜起来,映得她眼角发红,“我妈昨晚跟我说,你奶奶当年教染布时,邻村也有人来学,后来没坚持下去,怎么现在反倒说咱们仿他们?”

林墨的目光落在桌角的蜡刀上 —— 刀身还沾着昨晚没洗的靛蓝膏,像奶奶留下的证明。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奶奶当年教寨里人染布时,特意把步骤记在日记里,还画了染缸的样子,就是怕 “手艺断了,被人抢了去”。现在邻村的举报,像把刀,要把奶奶的传承切成 “仿冒” 的笑话。

“墨墨,你看这个!” 王芳突然蹲下身,从染缸底下翻出个铁盒子 —— 盒子上锈迹斑斑,还刻着个小小的 “苏” 字。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布条,还有一本巴掌大的线装小册 —— 布条上的渐变蓝,和她们现在染的一模一样,角落绣着同样的 “苏” 字;小册子里是奶奶当年的染布笔记,字迹娟秀,还画着蜡刀的用法、染液的配比。

“这是我妈当年跟你奶奶学染布时,你奶奶送她的。” 王芳的声音带着激动,手指轻轻摸着布条,“我妈说,这是寨里第一块成功的渐变布,你奶奶说‘以后要是有人质疑,就拿这个出来’。”

林墨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突然想起手机里的报名链接 —— 李梅还在等她确认提交,省考的 “稳定” 像根救命稻草,可眼前的蜡染危机,又像块石头压着她。窗外的雨还在砸,陈阳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能听到村委会主任的大嗓门:“邻村的人已经往县里走了,咱们得赶紧拿证明过去!”

“陈阳,别慌!” 林墨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坚定起来,“我们有奶奶的笔记和布条,这就是传承证明,我跟你一起去县里!”

挂了电话,王芳已经把笔记和布条收好,塞进个布包里:“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妈也能作证,当年是你奶奶教的染布。”

“可是……” 林墨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屏幕亮着,时间跳到了 7:35 —— 距离报名截止只剩 25 分钟。李梅的微信又弹了出来,是条语音,语气带着哀求:“墨墨,妈知道你喜欢拍视频,可考公是一辈子的保障,35 岁后就没机会了,你就当给妈个安心,提交报名好不好?”

林墨的喉咙发紧,手指划过 “提交报名” 的红色按钮,又猛地缩了回来。她想起昨晚爷爷的电话:“你妈年轻时也喜欢绣花,可那时候家里穷,你外婆逼着她嫁了你爸,她总说‘要是当年能坚持,现在也能成个绣娘’。” 原来妈妈不是不懂热爱,只是被生活磨掉了勇气,怕她重蹈覆辙。

“墨墨,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陈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已经推着摩托车在雨里等了,雨衣披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林墨咬了咬牙,把手机塞进包里,抓起奶奶的笔记和布条:“走!” 她回头看了眼蜡染坊,煤油灯还亮着,照在奶奶的日记上,“蜡染要等沉淀,日子要等心定” 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摩托车在雨里颠簸,林墨坐在后座,紧紧抱着布包。雨丝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学,也是这样的雨天,妈妈把她裹在雨衣里,说 “墨墨别怕,妈在”。现在她长大了,妈妈还是想把她护在 “稳定” 的雨衣里,可她想自己撑伞,走一条喜欢的路。

“你妈又催你考公了?” 陈阳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林墨点点头:“报名今天截止,她帮我填好了信息。”

“那你……”

“我不想考。” 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把奶奶的手艺传下去,想让更多人知道蜡染的好,这比坐在办公室里更让我安心。”

陈阳没说话,只是把摩托车开得更稳了。快到县城时,林墨的手机又震了 —— 是李梅的视频电话。她接起,屏幕里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墨墨,你是不是跟陈阳去县里了?是不是为了蜡染的事?”

“妈,邻村说我们仿冒,我们去送证明。”

“仿冒就仿冒,有什么好争的?” 李梅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赶紧回来,把报名提交了!那些蜡染能当饭吃吗?能让你 35 岁后有保障吗?”

“妈!” 林墨的声音也有点急,“这不是争不争的事,这是奶奶的传承,是寨里人的心血!你总说怕我没退路,可要是我连自己喜欢的事都不敢坚持,就算考上公,我也不会开心的!”

“开心能当饭吃吗?” 李梅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爸当年就是太开心了,天天背着相机跑,最后呢?一场病就走了,留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不想你以后孤零零的,没人照顾!”

“妈,我不是爸,我有陈阳,有王芳姐,有寨里的人。” 林墨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混着雨水流进嘴里,“我拍的蜡染视频有很多人喜欢,还有人想跟我们合作,我能靠自己活下去。35 岁后怎么样,我自己负责,不用你担心!”

电话挂了,林墨把手机塞进包里,抹了把脸。陈阳看了她一眼:“别难过,你妈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 林墨吸了吸鼻子,“可我不想活在她的恐惧里。”

到了县非遗站,邻村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周强,是邻村的村主任。他看到林墨手里的布包,嘴角撇了撇:“小姑娘,你们寨的蜡染就是仿我们的,拿本破笔记来有什么用?”

“周主任,说话要讲证据。” 王芳往前站了一步,把布条和笔记递过去,“这是二十年前苏老师(林墨奶奶)染的布,还有她的染布笔记,上面的步骤和我们现在的一模一样,怎么就是仿你们的?”

周强翻了翻笔记,又看了看布条,脸色有点难看:“这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后来伪造的?我们寨十年前就有渐变蜡染了,有照片为证!”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块渐变布,颜色比她们的浅,花纹也简单。

“这照片上的布,染液配比不对,渐变也不自然,明显是没学好。” 林墨接过照片,指着布上的颜色,“我奶奶的笔记里写着,渐变布要浸三次,每次间隔两个时辰,还要用山泉水泡,你们的布只浸了两次,用的是井水,所以颜色才这么浅。” 她翻开笔记,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得清清楚楚。”

非遗站的张站长走了出来,接过笔记和照片,仔细看了半天:“周主任,林墨姑娘的笔记和布条确实是老物件,上面的染布工艺也比你们照片上的更成熟,应该是你们学的时候没学全,不能算人家仿冒。”

周强的脸涨得通红:“张站长,你不能偏心!我们寨的蜡染好不容易有点名气,他们一出来,我们的订单都少了!”

“订单少了就好好改进工艺,而不是来告人家仿冒。” 张站长的语气有点严肃,“非遗是大家的,不是某一个村的。林墨姑娘把蜡染拍成视频,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手艺,这是好事,你们应该向人家学习,而不是互相拆台。”

周强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角。他狠狠瞪了林墨一眼,悻悻地走了:“咱们走着瞧!”

危机解除,林墨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陈阳笑着说:“我就说你肯定行,奶奶的笔记就是最好的证据。”

“多亏了王芳姐,还有奶奶。” 林墨看着手里的笔记,心里暖暖的。

走出非遗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雨停了,天空蓝得像蜡染布。林墨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 8:10 —— 报名已经截止了。她看到李梅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墨墨,妈不逼你了,你自己的路自己选,妈永远支持你。”

林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给妈妈回了条语音:“妈,谢谢你。等蜡染节结束,我回家看你。”

李梅挂了视频电话,坐在沙发上,眼泪止不住地流。茶几上摆着林墨的《行测真题》,上面画满了红圈,还有她熬夜整理的报名资料。张阿姨打来电话,语气带着惋惜:“小梅,你家墨墨怎么不报名啊?我家娃说文化站今年招非遗岗,刚好适合她。”

“她有自己的想法,随她去吧。” 李梅的声音有点沙哑。

挂了电话,李梅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老榕树 —— 那是林墨小时候最喜欢爬的树。她想起林墨小时候拿着玩具相机,追着蝴蝶拍的样子,想起林墨昨晚发的蜡染视频,想起视频里那些 “谢谢墨墨让我看到这么美的手艺” 的评论。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错了,稳定固然重要,但开心更重要。她打开手机,把林墨的视频转发到家族群里,配文:“我女儿拍的蜡染,大家看看。”

林墨他们回到寨里时,寨里的人都在村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大家都围了上来:“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了!” 陈阳笑着说,“张站长说咱们的蜡染是正宗传承,还夸墨墨把蜡染拍得好呢!”

大家都欢呼起来,王芳的妈妈拉着林墨的手:“墨墨,谢谢你,你奶奶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林墨笑了,心里突然很踏实。她走到染缸边,拿起奶奶的旧蜡刀,在白布上慢慢勾勒 —— 她想染一块特别的布,送给妈妈,上面要画着老榕树,画着蜡染坊,画着母女俩手牵手的样子。

“对了,墨墨,” 陈阳突然想起什么,“刚才非遗站的张站长说,下周的蜡染节,县里会派记者来采访,还会帮我们宣传,说不定能吸引更多人来买蜡染呢!”

“真的?” 林墨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陈阳点点头,“还有,我跟几个电商平台联系好了,蜡染节当天会直播,到时候咱们的蜡染就能卖到全国各地了!”

林墨握着蜡刀的手更稳了,刀刃在白布上划过,留下流畅的线条。阳光照在染缸里,靛蓝液泛着金光,像她此刻的心情,充满了希望。

林墨刚把布染好,挂在竹竿上晾晒,手机突然响了 —— 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个温柔的女声:“你好,是林墨吗?我是江洲‘星芒’MCN 的张雯,我看了你拍的蜡染视频,很有潜力,想跟你谈谈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江洲发展?”

林墨愣住了,手里的蜡刀差点掉在地上。江洲 —— 那是个大城市,是很多人追梦的地方。她看了看身边的陈阳,看了看寨里的染缸,看了看竹竿上蓝盈盈的蜡染布,突然觉得,新的选择又摆在了面前。

林墨的手机屏幕亮着,张雯的声音还在传来:“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专业的团队,帮你把蜡染文化推广到更大的平台,你考虑一下?” 阳光落在屏幕上,“合作” 两个字像个诱人的邀请,而远处的梯田里,农人正在播种,新的希望,正随着靛蓝的颜色,慢慢生长。镜头慢慢拉远,蜡染坊的竹竿上,一块块蓝盈盈的布在风里飘荡,像一面面旗帜,宣告着传承的力量,也预示着林墨更广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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