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当下普遍认为,“灾变”起源于一场重大有害物质泄露事故。自海洋被污染起,疾病与灾害对人类造成了极为致命的打击,死于灾变的人数难以统计。」
「沿海城市首当其冲,大量居民被迫逃往内陆,并逐渐在内陆地区形成新的城市格局。」
「这一时代被废弃的城市被后世统称为:旧城区。」
方舟工作报告结束,公关部门的摄影师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有后坐力似的把自己上半身吹得向后倒去,重心不稳,几乎就要歪倒。整个身体被重力拽到地面上之前,身后某个人好心扶了他一把,见他站稳,那只手便礼貌而克制地收回去。
“哎哟谢谢谢谢……唉?”
摄影师一回头,看到一张陌生面孔,竟不知道一个陌生人是什么时候混进主席办公室的,又在他身后站了多长时间。警戒心刚起,又不好意思立刻板起脸来盘问,便小心翼翼地问:“您是……?”
面前的青年人身材颀长,本已打算走,听到摄影师喊他,从容停下脚步,露出一张可以拿去做公职人员表情管理示意图的微笑,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轻声说:“抱歉,您是在叫我吗?”
“我约他来的,他是我助理。”
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后,听到声音,转头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出言解围,让摄影师去忙别的,把青年人叫到自己跟前来。
年轻人依言走过去,在年主席身旁半跪,动作体贴轻柔地替她拢了拢亚麻色披肩,表情温和地仰视这位长辈:“我不知道自己升职做您的助理了。”
年主席听了他这客气疏离的口气,有些无奈,又拿他没办法,习惯性露出个苦笑。
“怎么刚过来就要走啊?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这是要去哪?”
明明身处同一个空间,镜头前她是忧国忧民的“主席”,镜头一撤走,这里变回了她的私人空间,她也随之变成了某个人的母亲般的角色,俨然一副跟自家小辈说话的态度,自然又亲切,话里话外带着一点长辈式的埋怨。
青年人见她苦笑,眼神里带上几分愧疚,只是语气没有太大波澜,像是提前预设过回答:“只是路过,看到您在忙就没打扰,现在要去找一个学生。”
“小彦,你……”
“主席,跟学生约好了时间,我不好迟到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她的关心,钟彦心里其实是抗拒的,无非是维持一下他们之间的表面关系罢了,反正双方都心知肚明,不会让彼此都下不来台。年主席不至于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
跟多愁善感的年主席不一样,钟彦把礼貌缝在了皮囊上,没有谁的表面功夫做得比他更好,礼貌性微笑、礼貌性难过,却极少有什么真情实感流露在外,除了这一点微妙的抗拒。
“过些日子吧,我有事要交代你。你先去忙吧,帮我把门关好。”
钟彦轻轻闭上房门,没太把年主席话放在心上,反正她经常交代自己去做些杂七杂八的事;也没太把那个姓霍的新生放在心上,新生什么时候都能见,他只是随便找个托辞脱身而已。
他看了眼时间,略一思忖,决定让新生先自己一边儿玩去,转身去了校医院。
沿途遇到其他师生,钟彦一一微笑问好,没几分钟就觉得笑肌僵硬,在路过某个转角时沉下脸色,立刻加快了脚步。
旁人见他表情严肃、步履匆匆,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自觉“退避三舍”,窃窃私语着揣摩起最近的局势来,越猜越离谱。
直到穿过住院区,在住院的学生面前站定时,紧绷的表情才终于从钟彦脸上消失。
出于人文关怀等多方面考虑,校医院职工自觉认领了背阴的房间做办公场所,所有病房全部安置在向阳的房间。透过窗,病人随时能将阳光收入眼中。
医生面对病人时,会被阳光镀上一层暖色。
哪怕宣告死讯时也是一样。
“钟老师,您没有去参加校庆活动吗?”
女孩站在窗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
某个学生结社野餐似的,在地上铺了层防水布,蛋糕饮料和游戏道具摆了一地,正聚在树下搞什么“桌游排位赛”,阴谋诡计和真情告白轮番上演,一会喊着“终究是错付了”一会又吵嚷“我要你的爱有什么用,我要你的道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好不热闹。
钟彦推开病房门,就看到女孩立在窗台边撑着头,窗户大开,风把窗帘卷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几片金色落叶被顺势卷进房内,落在女孩肩头,让人无端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她像画中人一样,轮廓柔和,神情恬静,嘴角噙着笑意,津津有味地围观新一场排位赛。
一窗之隔,里外是一静一闹两个世界。
夏秋之交的风最容易黏着回忆,成长、分别、汗水和泪水……哪怕是见不得光的过往都能在时间里被穿成一串,缀进这阵风里。
然后在往后的某一天,趁人不备扑个满怀。
回忆里,一个瘦小的少年人躲在窗边,露出向往的神色,和女孩一起,回望向钟彦,钟彦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听到背后响动,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望她。
钟彦被她一句话拉回当下,记忆里那个瘦弱少年的身影随之消散。
按理说,住院区都是需要静养的病人,大部分人路过这附近的时候,都会出于礼貌放轻脚步,唯恐分贝太高,扰了谁的清梦。
在住院楼旁边搞排位赛,也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钟彦忽然很想“滥用”一下教师的职权,罚这帮学生们去实验室清洗试管。
“别罚他们了老师,我在病房里这几天里,每天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难得这么热闹一回。”
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钟彦知道她不是在夸大,而是字面意义上的“能听到”。
档案上写着,女孩名叫邓明澄,烈士遗孤,一个19岁的ALPHA,五感高度发达。
因为少年时的一些经历,曾对黑暗环境有一定心理障碍。即使后来经过干预治疗,黑暗环境已经不会再成为她的阻碍,但主观上还是会规避太过黑暗寂静的场合。
她贪恋活人特有的生机,不动声色地猎捕周围每个人的每一丝变化。早在钟彦一脚踏入住院区大门时起,邓明澄就已经嗅到了柑橘信息素的微弱气息,轻易判断出他的到来。
此时,哪怕钟彦自认为面不改色,邓明澄也能从他面部肌肉细微的变动中捕捉到他的不悦。
某种意义上来说,邓明澄敏锐到了几乎能读心的地步,也因此没什么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钟彦倒真希望有人能来读一读他的心,最好顺便帮他搞清楚一些事情。他神色几变,把这个想法很快揭过。
“住院区明令禁止喧哗。”钟彦看着邓明澄恋恋不舍地合上窗子,把喧闹隔绝在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缓下语气,“但如果你觉得他们的存在对你有帮助的话,下不为例。”
“那太好了,谢谢老师。”邓明澄坐回病床上,语气听起来没怎么意外,好像早就看出来钟彦不会追究。
她正襟危坐着看向钟彦,目不斜视,毫无闪躲之意,等着钟彦开口,开始今天的正题。
“按照正常礼仪,我应该对你说些劝阻的话。但这对你来说意义不大,你已经决定好了。”
钟彦没有在询问邓明澄,只是把她做出的决定又重复了一次。
像过往每一次一样,钟彦站在病床前,低头翻看档案,错开视线不去看邓明澄。整个人笼罩在暖阳里,任凭太阳强行给他打一层圣光,遮盖住他原本的模样,把他伪装成一个救苦救难的天神。
几片落叶顺风吹进屋里,掉在他脚边,他注视着其中一片。
“当然。这是我的责任,而且……”
钟彦没说话,眉眼微抬,递去无声的询问。
邓明澄像家中偷吃零食的小妹一样,朝长辈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轻快道:“我其实也没剩几天好活了吧?”
“你……”
“钟老师,我的医学知识不算太多,档案上的术语,我基本上都看不懂。但您和我的主治医生每一次来,我都能感觉到你们在烦恼、悲伤,甚至是愧疚。我得的是什么很难治的病吧?”
邓明澄不需要钟彦给她什么回答,不用钟彦开口,她自己就能得到答案。
“没关系,我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申请去旧城,这是我的责任。不然……不然我不就真的白活了嘛。”
钟彦想,自己没必要再跟邓明澄聊什么了。她是个成年人,是个洞察力比旁人强悍数倍的成年人,能轻易得到大量信息,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旁人没必要再劝。
对她而言,任何的规劝都是干涉。
站在圣光里也成不了天神,救不了谁的苦难。
气氛诡异地冷下来,沉默在二人之间疯狂弥漫,填满整间病房,窗外隐隐有笑骂声不合时宜地闯进来。
师生二人一坐一站,坐着的人心如明镜,英勇坦荡,双眼像她的名字一样通明澄澈;站着的人自认懦夫,负罪感压下来,压得他无力直视少女的双眼。
邓明澄一歪头,察觉到钟彦压抑的情绪,释然一笑:“您是方舟的学者,如果连您这里都解决不了,那其他的研究院就更指望不上了。”
“你的申请,我已经替你交给主席了。”
“那太好了,谢谢老师。”
桌游排位赛终于决出最后的胜者,一群学生围在树下又开始欢呼,吵得人耳朵疼,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学生,抱着一大瓶碳酸饮料又蹦又跳,然后随手扔在一边,瓶壁绷得紧紧的,像颗一戳就炸的地雷。
不明真相的伙伴绕过人群,毫无防备拧开瓶盖,“呲”的一声,地雷炸了,甜水被气泡裹挟着一涌而出,争先恐后穿过小小的瓶口,就地弹射出半米远,把周围几个学生喷得退后两步。
半秒寂静之后,又爆发出新的噪声。
那噪声好像一场小型爆破,荡出来的余波远远打到钟彦身上,钟彦脚步略一踟蹰,忽然察觉到邓明澄倚在窗边,因为这场“爆破事故”正笑得开怀。
钟老师实在不愿意破坏她为数不多的乐趣,决定把洗试管的惩罚往后推一段时间,临时改道,绕远路避开这帮活猴子。
他一撤脚步,无意踩到一片落叶。
——咔擦。
一片柠檬应声倒下。
霍成昭坐在咖啡厅吧台,仗着自己听力灵敏,把周围人聊的内容听了个遍。见他落单,几个热心的前辈来邀他一起喝咖啡,被他打着钟老师的旗号婉拒了。随后霍成昭挪了个位子,坐到吧台最靠近角落的一侧,尽量让自己变得不惹眼。
不知道钟老师在半路上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约定的时间将至,霍成昭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心里不由得有些焦虑,指尖时不时无声敲击桌面,一边祈祷约的人能按时出现,一边下意识找些什么事做以缓解焦虑。
此时,他正看人切柠檬解闷,伴随着规律的笃笃声,尝试目测每一片柠檬的厚度。
负责切柠檬的服务生刀工了得,不负霍成昭重托,把每一片柠檬切得薄厚均匀,肉眼几乎看不出误差来。
两人看着斜躺在一起的柠檬片,不约而同露出满足的神色。
一片柠檬被插在杯沿当作装饰,一杯柠檬气泡从吧台一侧稳稳滑向另一侧,精准停留在霍成昭面前,杯中液体因着惯性微微起伏,间或随着气泡上升而在杯口炸出几个微型水花,除此之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洒出来。
“酷!”
“惟手熟尔。”服务生抓起一条毛巾,擦着手向霍成昭走来,自然而然地跟他搭起话来,“钟老师啊,大忙人,偶尔迟到也很正常。不过你放心,他的最高纪录是迟到五分钟。”
霍成昭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用表情引着服务小哥继续往下说。
“方舟那么多研究方向,那么多主任老师,最忙的就三位——生命科学、医学,还有隔壁‘军校生’的老大。”
“为什么啊?”
医学和军校那边比较忙,这好理解,这二位时不时要冲在生死第一线,忙起来顾不上别的。生命科学一群后方科研人员,相较而言没那么多紧急事态,难道是方舟的科研压力太大了?
“哼哼,”服务生见他思索,得意一笑,示意霍成昭凑近些,神神秘秘地小声解释道:“校园八卦,据说钟老师是主席的私生子,现在在方舟熬两年资历,实际上是主席亲自安排工作,等资历够格了,以后直接在政界青云之上!”
“啊?真的假的?”
霍成昭跟个“自动捧哏机器”似的,表情和情绪价值都很到位,自己一句有用的正经话都没说,反而给逗哏的铺好话茬,随时准备好让对方自顾自聊下去。
并不妨碍他心里开小差想别的。
服务生的表现不像是演的,但他嘴里说的话又实在不像是真的,像个“为了造谣而造谣”的粗制滥造的八卦。
霍成昭腹诽,怎么最高学府的师生没事也喜欢听高干爽文吗?
“嘿嘿,都说了是八卦了,我听着感觉像假的。”服务生一点儿也没当回事,摆摆手权当自己说了个笑话,一摆手,把什么味道赶到了自己鼻尖,他重又凑近嗅了嗅,问霍成昭:“你喷香水了啊?什么味儿啊怪好闻的。”
咖啡厅里自然到处都是咖啡味,夹杂着其他饮料的清香,霍成昭的香水味混迹其中,堪称“柔弱”,此刻骤然被注意到,他有些不太自在,无济于事地把手腕往下压了压,环顾周围一圈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旋即又抬起手,学着服务生刚刚的样子,示意对方凑近些。
“其实是信息素。”
霍成昭谨慎地放出去一点信息,把先前郭富态的警告暂时抛在脑后,以身试法地试探对方的反应。
“哈哈哈,你就别开玩笑了,你去问别人,难道还有谁会分不清信息素和香水吗。”服务生听了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大剌剌一笑,“唉我随口一说,你别真这么问别人去啊,进去了可别把我供出来。”
霍成昭脸上陪着一起笑,突然联想起邓存之前的态度,心里有了些猜测:看来在方舟里,基因型也不是那么不可提及的**话题。
**程度也就比个人的身高年龄高一些,不是完全不能聊,只是最好不要一上来就聊。
冒犯与否,主要取决于听话人的态度。
毫无铺垫的一句“我是ALPHA”,就和过去有些人第一面就说“我身高一米九”一样莫名其妙。
像霍成昭刚才那一句“我的信息素很好闻”,基本可以四舍五入类比成“我器大活好”。
约等于流氓。
面对流氓,各人的反应不一而足。
像邓存那样风一般飒爽的姐姐多半不太在意,自家小弟犯浑,踹一脚就得了。反正流氓在她眼里都是送菜,根本懒得一般见识。
换个偏激点儿的,霍成昭今天保不齐就要被投诉到钟彦那里了。
想到钟彦,服务生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不自觉吸了下鼻子,看向霍成昭的眼神先是思索,随后立刻幸灾乐祸起来,没给霍成昭再开口的机会,飘飘然回去接着做柠檬气泡去了。
一个气泡在霍成昭眼前炸开,他不明所以,只是本能一般地心里一慌。他从那个眼神中感知到了危机,自然想要追问,下意识抬手,却因为心不在焉,不小心碰掉了杯口的那片柠檬。
柠檬的清香立刻缠上霍成昭的手,他捡起柠檬丢进垃圾桶,手指上沾了汁液,残留的柠檬味立刻和他腕子上的香水味难舍难分,柑橘调越发明显,把茶香衬得无辜柔软起来。
微弱的音乐声响起,闹钟提醒霍成昭,现在是他和钟彦约好碰面的时间。
一个人形的影子投在吧台上,钟彦踩着点来见他的倒霉学生。
桌上一杯气泡水正在欢呼雀跃,让钟彦一看到它就想起那帮玩“碳酸炸弹”的活猴子,本就不太明朗的情绪越发雪上加霜。
突然有人靠近,霍成昭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初来乍到,看谁都新鲜,第二次见面的钟彦当然称得上是“熟悉”。
动物在面对危险时往往有一种惊人的辨别能力,霍成昭在面对钟彦老师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动物本能被激起了。
明明钟彦长着一张一看就很平易近人的脸,霍成昭却无端从他的微笑里解读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杀气”的东西。
杀气袭来,霍成昭看着钟彦的脸,居然有心思走了个神。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飞鸟师兄——旁边向他抛媚眼的肌肉男,那一幕太过辣眼睛,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每当他以为自己忘掉了,对方就会不合时宜地上他脑子里转一圈,堪称惊悚。
比如眼下。
霍成昭冻结在原地,不错眼珠地望向钟彦,心想:他们俩看起来可以互为反义词。
钟彦看起来也年轻,身量也高。但两个人的身影在霍成昭视神经里重叠,他觉得这两个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钟彦没接受过军事训练,没什么突兀的肌肉轮廓,见过他的人很轻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见人的时候,通常也是带笑的,笑容的弧度从不过分夸张,没有乱飞的五观和肢体,绝不会让人联想到“辣眼睛”这三个字。
本该金戈铁马的年轻军人把自己营造得像个丑角,礼数周到的青年学者却杀气腾腾。
霍成昭一时没有动作,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好在钟彦老师是个文化人,在经历了一天的疲惫之后、在柑橘香气和茶香暧昧纠缠着飘到他鼻腔里之后,钟老师也只是闭了闭眼,用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躲在一旁佯装心无旁骛工作的服务生瞧瞧飞来一个眼神,舍不得错过二人的反应。
喜欢钟老师的人不算特别多,但是每届都有,总有人变着法子打探钟老师的个人喜好,久而久之,有些事情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比如,钟彦老师的年龄其实比学生大不了几岁;
比如,钟彦老师和年主席的关系不一般;
比如,钟彦老师的信息素是柑橘味道的……
换个懂规矩的,都能从此刻不清不楚纠缠在一起的两种香气里,品出一点不寻常的滋味来。
然而新生霍成昭一无所知。
钟彦再睁开眼,就看到霍成昭的手指上沾着透明的水果汁液。
氛围顿时变得数不清、道不明。
而罪魁祸首霍成昭此刻正和他的红茶调一起,无辜、柔软、甚至有些谨慎地望着自己。
钟彦撑不住平日里的礼貌,气得发笑。他的社交礼仪终于走到了尽头,榨不出太多的耐心给这个刺头新生。
他对这位新生说过的第一句话是“迟到的同学,下课之后来向我说明原因。”
第二句话是:
——“霍同学,你知道性骚扰老师会被怎么处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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