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双面陈默

雾川市的秋雨总带着一股沁骨的凉。陆沉站在刑警队的窗前,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新城区的高楼。桌上摊着陈默的尸检报告,法医的字迹冷静得近乎冷漠:“死因确认机械性窒息,颈部勒痕与常见钢丝绳吻合,胃容物中安眠药成分与钟慎体内一致,死亡时间锁定在钟慎死后三小时内。”

三小时。陆沉指尖在报告上敲出轻响。钟慎凌晨两点到四点间死亡,陈默则在凌晨五点到七点间遇害。这意味着凶手在杀害钟慎后,几乎没有停顿,立刻对陈默下手——如此急切,像是在灭口。

“陆队,陈默的背景挖到新东西了。”小李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文件,雨衣上的水珠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这是他的户籍底档,你看这个。”

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户籍卡,户主栏写着“陈守业”,下面列着三个儿子:长子陈立,次子陈默,三子陈安。陆沉的目光停在“陈安”的名字上,出生日期是1995年——比钟宇的伪造年龄小三岁。

“陈安……”陆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钟宇后颈的假胎记,“钟宇就是陈安?”

“**不离十,”小李把一份DNA鉴定报告推过来,“我们取了陈默的DNA样本,和钟宇的进行比对,亲缘关系概率99.99%。钟宇,不,陈安,就是陈家老三。”

陆沉拿起报告,指腹划过“亲缘关系”四个字。陈家三兄弟,陈立死于沈曼之手,陈默死于陈安(钟宇),而陈安则披着“钟慎养子”的外衣,亲手将所有知情人推入地狱。这场横跨二十五年的恩怨,最终成了陈家内部的血色轮回。

“陈默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陆沉问。

“很简单,”小李翻开另一份文件,“他这些年一直在邻市打零工,住最便宜的出租屋,没结婚,没朋友,唯一的联系就是一个匿名邮箱,收件人是……钟慎。”

“他和钟慎有联系?”陆沉挑眉。

“不止是联系,”小李调出邮箱记录,“从三年前开始,陈默每个月都会给钟慎发一封邮件,内容都是同一句话:‘镜子该还了’。而钟慎的回复只有两个字:‘等着’。”

三年前……陆沉想起钟慎日记里的内容,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频繁提到“陈默的影子”。看来陈默从未放弃复仇,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逼迫钟慎,而钟慎则在拖延——他们之间一定还有未说破的秘密。

“陈默的出租屋搜查过了吗?”

“搜了,”小李的表情有些古怪,“除了几件旧衣服,只有一本日记和一张照片。”

日记很薄,字迹潦草,充满了暴戾的情绪:

“哥的坟头草又长了,钟慎这个老东西还活着,天理难容!”

“沈曼的小崽子居然成了钟慎的养子,这世界真可笑。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猎物,可惜他不知道,我才是猎人。”

“林国栋最近和张启明走得很近,他们在密谋什么?红月码头的暗舱……难道赃款还在那里?”

“明天就是十五了,红月会照出所有罪恶。钟慎,你的死期到了。”

最后一篇日记停留在钟慎遇害当天,字迹被墨水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颤抖。陆沉注意到,日记里反复提到“十五”这个日期——1998年10月15日是沈曼遇害日,钟慎和陈默的死,似乎也被刻意安排在相近的日期,像是一场血腥的祭奠。

“照片呢?”陆沉问。

小李递过一张褪色的拍立得,上面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一个是年轻时的陈默,另一个穿着警服,眉眼锐利,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旧手表——正是陆沉父亲陆正国当年常戴的那块。

“这是……”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

“照片背面有日期,2008年3月,地点是红月码头。”小李补充道,“我们查了那天的天气,也是这样的雨天。你父亲失踪后的第三年,和陈默见过面。”

父亲和陈默见过面?陆沉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父亲的脸,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像是在说什么艰难的话。他们聊了什么?是关于铜镜,还是关于陈家的恩怨?

“还有更奇怪的,”小李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火车票,“在陈默的枕头下找到的,出发站是雾川,终点站是邻市,日期是钟慎遇害前一天,但票没有使用过。”

他买了票却没走。陆沉皱起眉,陈默明明计划在杀害钟慎后离开,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对了陆队,”小李忽然想起什么,“林岚那边有新情况。她在孤儿院找到一本旧相册,里面有张1998年的合影,除了沈曼、钟慎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孩,眉眼和林岚很像。”

陆沉立刻驱车赶往孤儿院。林岚正坐在回廊上,看着孩子们在雨中追逐,手里拿着那本相册。看到陆沉,她把相册递过来,指着照片角落里的小女孩:“这是我,当年我哥林伟带我去过一次红月码头,说要见一个‘能保护我们’的人。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是沈曼。”

照片上的林岚只有五六岁,扎着羊角辫,被沈曼抱在怀里,沈曼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婴儿——正是钟念安。陆沉忽然明白,林伟接近沈曼,或许不只是为了走私案的证据,还有保护妹妹的私心。

“你哥当年为什么要找沈曼?”陆沉问。

“因为我爸,”林岚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爸是海关的档案管理员,1998年走私案爆发后,他发现了张启明销毁证据的记录,想举报,结果‘意外’车祸去世。我哥怀疑是张启明干的,听说沈曼手里有证据,才一直找她。”

又是一条被牵连的生命。陆沉看着照片,忽然注意到沈曼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佛珠的坠子是半块玉石,形状和青铜镜的边缘吻合。

“这串佛珠……”

“我也注意到了,”林岚点头,“我哥说过,沈曼有个‘能打开所有锁’的钥匙,或许就是这个。”

陆沉把照片收好,正准备离开,孤儿院的老院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布包。“陆警官,这是陆正国先生留下的,他说等你查到陈默的死因,就把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一个旧录音笔和一张地图。录音笔里传出父亲和陈默的对话,背景是海浪声:

“……镜子不能给你,交给警方,让所有人都伏法。”(父亲的声音)

“伏法?我哥的命能回来吗?钟慎必须死!”(陈默的声音)

“我知道你恨,但杀了他,你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偿命!”

“那陈安呢?你想让他也活在仇恨里?”

“……”(陈默的沉默)

“红月码头的暗舱里,有沈曼留下的账本,足够让张启明他们定罪。放过钟慎,也放过你弟弟,算我求你。”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陆沉握紧录音笔,父亲当年不仅见过陈默,还试图阻止他复仇,甚至想用账本代替私刑——但陈默显然没听进去。

地图上标注着红月码头暗舱的另一个入口,就在3号仓库的地窖下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账本在沈曼骸骨的胸腔里。”

陆沉立刻赶回红月码头。雨还在下,仓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沈曼的骸骨已经被移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暗舱。陆沉按照地图的指引,在窖壁上找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里面果然藏着一个铁皮盒。

盒子里是一本泛黄的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1998年走私案的每一笔交易,涉及人员包括张启明、钟慎、林国栋,甚至还有几个现在仍在高位的官员。账本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字条,是沈曼的字迹:“吾儿念安,若你活着,勿要复仇,让罪恶止于我身。”

这才是沈曼真正的遗愿。陆沉合上账本,忽然明白陈默为什么没离开——他在暗舱里找到了这本账本,知道了沈曼的心意,也知道了自己的弟弟早已被仇恨吞噬。他想阻止陈安,却最终死于对方之手。

离开仓库时,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投下一道血色的光带,像极了红月的倒影。陆沉站在栈桥上,看着远处的渔船,忽然想起陈默日记里的一句话:“红月照出的不是罪恶,是人心。”

人心。陆沉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上面的每个名字都曾有过鲜活的人生,却被贪婪和仇恨扭曲成恶鬼。父亲试图用救赎终结循环,沈曼想用死亡阻止复仇,而陈安则在仇恨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陆队,看守所那边传来消息,”小李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安(钟宇)要求见你,说有重要的事,关于你父亲的。”

陆沉赶回看守所时,陈安正坐在审讯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水。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眼神里的戾气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陈安的声音很轻,“我哥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陆沉挑眉,“陈默的胃里有安眠药,和你给钟慎下的是同一种。”

“是林岚,”陈安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她在我给钟慎准备的水里加了料,想嫁祸给我。我哥找到她,说要揭穿她,结果被她杀了。”

陆沉想起林岚在孤儿院的平静,心里一阵发冷。“证据呢?”

“我哥的手机里有录音,”陈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偷偷录下了和林岚的对话,就在他的出租屋,床板下面。”

陆沉立刻让小李去搜查陈默的出租屋,果然在床板下找到一部旧手机。录音里,陈默和林岚的争吵声清晰可闻:

“你杀了林国栋,还想嫁祸给陆沉的父亲!”(陈默)

“我哥是被他们害死的!张启明、钟慎、林国栋,还有你弟弟,都该死!”(林岚)

“沈曼的账本已经找到了,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不能再杀人了!”

“法律?我爸和我哥等得起吗?”

“……你想干什么?”(陈默的惊呼声)

“让你闭嘴。”(重物倒地的声音)

录音证实了陈安的话。林岚的复仇早已失控,她不仅杀了林国栋,还杀了试图阻止她的陈默。陆沉想起林岚在法医中心的冷静,在孤儿院的温柔,忽然觉得那副面孔下藏着的,是比陈安更深的黑暗。

“你为什么要配合她演戏?”陆沉问陈安。

“因为我想看看,仇恨能把人逼到什么地步,”陈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哥、林岚、你父亲……你们都想阻止仇恨,结果呢?还不是死的死,逃的逃。”

“我父亲没有逃,”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用自己的方式偿还了所有。”

“偿还?”陈安笑了,“他当年拿走铜镜,看着我哥被沈曼杀死,看着我在孤儿院被欺负,这叫偿还?陆沉,你和他一样天真。”

陆沉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审讯室的灯光晃了晃。“我父亲不是你能评价的!”

陈安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以为铜镜为什么会在钟慎手里?是你父亲亲手给他的。1998年10月15日,他拿着铜镜找到钟慎,说‘用这个换沈曼的命’,结果钟慎转身就把沈曼杀了。你父亲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陆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父亲不仅见过钟慎,还亲手把铜镜给他?这和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完全相反。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没什么不可能的,”陈安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你父亲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字条,是钟慎写的:‘铜镜已收到,沈曼的事按约定办’。你自己去看。”

陆沉冲出审讯室,驱车回了家。父亲的笔记本就放在书桌上,他颤抖着手翻开,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果然找到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是钟慎的字迹,和陈安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父亲当年的“保护”,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用铜镜换沈曼性命却失败的交易。他带走另一半铜镜,不是为了阻止赃款流通,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败与愧疚。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陆沉坐在书桌前,看着父亲的照片,第一次觉得那张温和的脸变得陌生。

他拿起那面合璧的青铜镜,对着灯光。镜背的“照”字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个嘲笑的鬼脸。陆沉忽然明白,这面镜子照出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每个人心中的鬼——父亲的懦弱,沈曼的挣扎,陈默的执念,林岚的疯狂,还有陈安的扭曲。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面镜子困住的囚徒?

“陆队,林岚跑了,”小李的电话带着急促的喘息,“她从孤儿院的后墙翻出去,带走了沈曼的账本,我们正在追!”

陆沉握紧手机,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林岚带着账本跑了,她想干什么?私刑?还是用账本要挟那些涉案的官员?

他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雨幕中,红月码头的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像是一场未完的终章。陆沉知道,这场由铜镜引发的恩怨还没结束,只要还有一个人被仇恨裹挟,红月就会一直悬在雾川市的上空,照出那些藏在深渊里的秘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红月码头的暗舱里,林岚正用沈曼的发簪打开最后一道锁,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具小小的骸骨——是真正的钟念安。骸骨的胸口放着半块铜镜,与陆沉手里的那半块,正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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