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川市的雨连续下了三天,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泡得发胀,踩上去能溅起细碎的水花。陆沉站在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份重新鉴定的报告,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页里。报告上的结论像一把淬冰的刀:“钟慎体内□□毒发时间修正为凌晨零点至一点,而非此前判定的两点至四点。”
比林岚最初给出的时间,整整提前了至少一个小时。
解剖室的冷气顺着门缝渗出来,带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陆沉推开门时,林岚正在清洗解剖工具,不锈钢托盘里的手术刀反射着冷光,映出她平静无波的侧脸。
“这份报告,你怎么解释?”陆沉把文件拍在操作台,纸张边缘在撞击下微微卷起。
林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透过水声传过来,带着一种刻意的镇定:“毒发时间受个体差异、胃内容物影响,出现误差很正常。”
“误差?”陆沉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握着镊子的手上——指尖泛白,显然在用力,“一个小时的误差?林岚,你是雾川最顶尖的法医,这种低级错误,你不可能犯。”
林岚转过身,摘下橡胶手套,动作缓慢得像在掩饰什么。她的眼圈有些红,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陆沉,你怀疑我?”
“我只看证据。”陆沉盯着她的眼睛,“毒发时间提前一小时,意味着凶手的作案时间范围被压缩,而你最初的报告,完美覆盖了钟宇声称在邻市酒店的时间段——你在帮他脱罪?”
“我没有!”林岚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只是当时没注意到胃容物里的未消化食物残渣,重新检测后才发现误差。”
“是吗?”陆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1998年走私案涉案人员的名单,他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林伟,“你哥哥林伟,当年也是涉案人员,死于‘仓库火灾’,而档案里记录,最后见到他的人,是钟慎。”
林岚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操作台上,托盘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你查我?”
“不是查,是核实。”陆沉的声音沉得像雨云,“你接近这起案子,从来不是偶然。你当法医,留在雾川,甚至主动接手钟慎的尸检,都是为了查你哥哥的死因,对不对?”
解剖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节奏密集得让人窒息。林岚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哭声。
“是,”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哥是被钟慎杀的。1998年仓库火灾那天,他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说抓住了钟慎走私的把柄,要去跟他对质。我赶到时,仓库已经烧起来了,他被关在里面,我眼睁睁看着……”
她的声音哽咽着断在半空,抬手抹了把脸,露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可所有证据都被抹得干干净净。直到钟慎死了,我以为终于能找到真相,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是被毒死的。”林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发现毒发时间不对时,第一反应是害怕。□□、慢性中毒……这手段太像‘老鬼’的风格了。当年我哥就是被人用类似的手法威胁,才不得不参与走私。我不敢改得太明显,只能稍微延后时间,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向钟宇,远离‘老鬼’……”
“所以你承认篡改报告了?”
“是,但我没杀人。”林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恳切,“我只是想活下去,想等到‘老鬼’露出马脚的那天。陆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碰钟慎一根手指头。”
陆沉没有回答。他相信林岚对哥哥的感情是真的,也相信她对“老鬼”的恐惧并非作假,但篡改尸检报告已是铁证,她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相,多少是掩饰?
他转身走出解剖室,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技术科老张打来的:“陆队,阁楼通风口的检测有结果了,发现了几根细微的纤维,成分很特殊,是一种进口羊毛,国内很少见。”
“查来源了吗?”
“查了,”老张的声音带着兴奋,“这种羊毛只用于定制地毯,雾川市最近三年只有两笔订单,一笔是市政府招待所用的,另一笔……是苏湄租的公寓。”
苏湄。陆沉的脚步顿住。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发颤的古董店店员,她的家里怎么会有这种罕见的地毯?
驱车赶往苏湄的公寓时,雨势小了些。公寓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没有电梯,楼梯间弥漫着油烟和霉味。陆沉敲响三楼的门,很久才有人应答,门链拉开一条缝,露出苏湄惊惶的眼睛。
“陆警官?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想问你。”陆沉亮出证件,“我们能进去谈吗?”
苏湄犹豫了几秒,慢慢解开了门链。公寓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陈旧但收拾得干净。客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块深灰色的地毯,质地柔软,边缘有精致的卷草纹——正是技术科检测出的那种进口羊毛地毯。
“这地毯是你的?”陆沉的目光落在地毯上。
苏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是……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说当年一个客人送的,很贵重。”
“什么客人?”
“我不知道,”苏湄摇头,眼神躲闪,“我母亲没说,只让我好好收着。”
“钟慎遇害当晚,你在哪里?”陆沉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
“在店里……在隔间睡觉……”苏湄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没去老宅,陆警官,您相信我……”
“阁楼的通风口,有你地毯上的纤维。”陆沉打断她,“那种羊毛纤维很特殊,除了你这里,整个雾川找不出第三处。你当晚到底去没去阁楼?”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湄的防线。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合着呜咽声:“我去了……但我没杀他……”
陆沉在她对面蹲下,递过去一张纸巾:“慢慢说,你为什么要去阁楼?”
苏湄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我母亲去世前,给我留了个盒子,说里面有她的秘密,让我一定要拿回来。她还说,盒子藏在钟家老宅的阁楼,通风口后面……”
“你知道通风口能进去?”
“知道,”苏湄点头,“我小时候跟母亲去过几次老宅,她偷偷指给我看过,说那是紧急时的逃生通道。钟慎的阁楼窗户太高,门又总是锁着,只有通风口能进去,而且……而且我有钥匙。”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个“苏”字:“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说能打开通风口的栅栏锁。”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大概凌晨一点半,”苏湄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从古董店后面的巷子翻墙过去,绕到老宅侧面,爬上通风口。打开栅栏时,里面很安静,我以为钟慎睡熟了,就顺着通风管道爬进去……”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阁楼里很暗,只有月光从气窗透进来。我摸到通风口下面的木柜,正想找母亲说的盒子,脚却踢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我打开手机电筒一看,是……是钟慎,他躺在地上,脖子上全是血,已经没气了!”
“你当时做了什么?”
“我吓坏了,只想赶紧走,”苏湄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我记得母亲的话,还是在木柜最底层找到了那个盒子。我拿着盒子就从通风口爬出去了,什么都没碰,铜镜、尸体……我连看都没敢多看一眼!”
“盒子里有什么?”
苏湄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和钟家老宅那个很像,只是更小些。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信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苏湄的母亲和沈曼的合影,两人穿着相似的旗袍,站在老海关大楼前,笑得很亲密。
“信是母亲写给沈曼的,”苏湄解释道,“她们当年都是钟慎的学徒,一起参与过走私案。母亲后来想退出,沈曼说帮她藏了一笔钱,让她以后带着我远走高飞,但钱一直没拿到……”
陆沉拿起信,最上面一封的日期是1998年10月14日,正是沈曼遇害的前一天:
“曼姐,钟慎说要把那批货转移到红月码头,让我和你一起去接应。我总觉得不对劲,他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如果我没回来,让湄湄拿着盒子去找你,里面有他贪墨公款的证据,或许能换条活路。”
原来苏湄的母亲也是走私案的参与者,她藏在阁楼的,是能指证钟慎的证据。陆沉翻到最后一封信,是苏湄母亲写的遗书,字迹潦草:“湄湄,别信任何人,包括沈曼。镜子里的东西是催命符,谁碰谁死。”
又是镜子。陆沉合上盒子,看向苏湄:“你母亲没告诉你,她和沈曼的关系?”
“没有,”苏湄摇头,“她总是很怕沈曼,说那个女人心太狠,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沉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地毯上。纤维确实和通风口的一致,但苏湄的话是否全是真的?她到达阁楼时钟慎已死,这与修正后的毒发时间吻合,可她为什么要等到凌晨一点半才进去?为什么拿到盒子后不报警?
“你认识林岚吗?”陆沉忽然问。
苏湄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认识。”
“她去过古董店,你应该见过她。”
“哦……好像有印象,”苏湄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来问过钟慎的事,没多说什么。”
陆沉没有再追问。他让警员把苏湄带回队里做详细笔录,自己则拿着那个紫檀木盒子回到解剖室。林岚还在那里,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上面是林伟的尸检报告。
“这是苏湄母亲留下的盒子,”陆沉把盒子放在她面前,“她当年也是走私案的参与者,你哥哥林伟认识她吗?”
林岚拿起照片,手指在苏湄母亲的脸上停顿了很久,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何止认识。我哥当年的女朋友,就是她。”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哥说她是个好姑娘,想帮她脱离钟慎的控制,”林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1998年火灾那天,我哥本来是要带她走的,结果……”
结果两人都没能脱身。苏湄的母亲或许是侥幸逃脱,却从此活在恐惧里,最终自杀;而林伟,则永远留在了那场火里。陆沉看着林岚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她篡改报告的另一个原因——她怕苏湄被牵连,怕当年的恩怨再次掀起,让更多人卷入。
“通风口的纤维,是苏湄的地毯没错,”陆沉缓缓开口,“她承认进入过阁楼,但坚持说钟慎当时已经死了。”
林岚没有说话,只是关掉了电脑屏幕,屏幕的反光映出她眼底的红。
“你哥哥的死,和苏湄的母亲有关吗?”
“没有,”林岚摇头,“她只是被利用了。钟慎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给我哥下安眠药,好趁机销毁证据。我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信任的人会背叛他。”
陆沉想起苏湄母亲遗书里的“别信任何人”,或许她到死都在为当年的背叛赎罪。
离开法医中心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给老城区的屋顶镀上一层金边。陆沉驱车路过钟家老宅,巷口的警戒线还没撤,几个警员正在收尾。他停下车,走到阁楼的通风口下,抬头望去——栅栏上有细微的划痕,和苏湄那把铜钥匙的形状吻合。
他爬上通风口,里面的管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进。管道内壁挂着几根灰色的纤维,和苏湄地毯上的一致。陆沉顺着管道爬到阁楼内部的出口,正对着那个大木柜,柜角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应该是苏湄爬出来时不小心碰到的。
一切都和苏湄的说法吻合。她确实进过阁楼,也确实拿走了盒子,但她到达时,钟慎已经死了。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
毒发时间在凌晨零点至一点,苏湄一点半进入时人已死亡,钟宇有酒店监控证明凌晨一点至三点不在场(尽管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时间不足以完成下毒、伪造现场),林岚有解剖室的同事作证,陈默当时还活着……
剩下的,只有“老鬼”。
陆沉拿出手机,调出张启明的资料。这个前副局长,当年负责走私案的收尾工作,与林国栋关系密切,还可能与林伟的死有关。钟慎日记里反复提到的“老鬼”,会不会就是他?
他驱车前往张启明的住处,却被告知张启明三天前就出国了,说是去“考察学习”。陆沉立刻联系出入境管理局,得到的回复是:“张启明的出境手续齐全,目的地是南美。”
跑得真快。陆沉捏紧了手机,忽然想起林岚的话——“老鬼”的手段是慢性中毒,而张启明当年在海关时,分管过药品检疫。
所有线索再次指向张启明。
回到队里,小李递过来一份新的鉴定报告:“陆队,苏湄母亲盒子里的信,我们做了笔迹鉴定,和1998年走私案中一份匿名举报信的笔迹一致。举报信里提到,钟慎和张启明联手,私吞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古画。”
古画。陆沉想起钟慎古董店的博古架,上面确实少了几幅记载在账目的古画。
“还有,”小李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张启明在南美有个私生子,名下有一家拍卖行,专门拍卖来源不明的东方古董。”
证据链越来越清晰:张启明就是“老鬼”,他当年与钟慎私吞古画,后来因分赃不均反目。他用慢性中毒的方式杀害钟慎,伪造现场,嫁祸他人,自己则趁机逃往南美,用私吞的古董洗钱。
可还有一个疑点:阁楼的密室是怎么形成的?张启明是如何在下毒后离开,还从内部反锁房门?
陆沉再次翻阅钟慎的日记,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门锁的弹簧快坏了,得让钟宇换一个。”
弹簧。陆沉忽然想到什么,驱车赶往钟家老宅,让技术科的人重新检查阁楼的门锁。果然,在锁芯内部发现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一端连着弹簧,另一端有被外力拉扯过的痕迹。
“这是一种延时装置,”老张摆弄着锁芯,“用金属线固定住弹簧,等金属线生锈断裂,插销就会自动弹回,从内部锁上门。只要计算好金属线的锈蚀时间,就能制造密室假象。”
张启明曾是海关官员,精通各种锁具和延时装置,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案件似乎终于水落石出:张启明(老鬼)因分赃不均,用慢性□□毒杀钟慎,利用门锁的弹簧和金属线制造密室,事后逃往南美。林岚篡改尸检报告是因为恐惧“老鬼”报复,苏湄进入阁楼只是为了拿走母亲的盒子,钟宇和陈默则被仇恨裹挟,成为这场阴谋中的棋子。
但陆沉的心里,始终有一块石头落不下去。林岚的眼神、苏湄的闪烁、钟宇的冷笑、父亲留下的字条……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走到窗边,看着雨后初晴的雾川市,远处的红月码头在夕阳下泛着微光。那里藏着最后的秘密,关于沈曼的骸骨,关于父亲的失踪,关于那面合璧的青铜镜。
陆沉拿起车钥匙,决定再去一次红月码头。他有种预感,真正的真相,就沉在那片咸腥的海水里,等着被打捞上岸。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码头的废弃灯塔里,林岚正拿着那本沈曼的账本,对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苍老而阴狠:“把账本带来,我告诉你你父亲车祸的真相。”
林岚的手指紧紧攥着账本,指节泛白。她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陷阱的布设者,正是她一直试图寻找的“老鬼”——张启明从未离开雾川,他就藏在灯塔的顶层,手里把玩着半块青铜镜,镜背的“镜”字在暮色中闪着幽光。
林岚推开灯塔的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空寂的码头格外刺耳。楼梯积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扬起细小的颗粒,呛得她忍不住咳嗽。灯塔内部比想象中更暗,只有顶层的窗口透进一丝昏黄的天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我来了,账本在这里。”林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把账本举过头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顶层的阴影里,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在逆光中像刀刻般深刻——正是张启明。他根本没出国,所谓的“南美私生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很好,”张启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把账本给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撞死了你父亲。”
“先说清楚。”林岚后退一步,把账本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启明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扔到林岚脚下。照片上是车祸现场,一辆黑色轿车撞在护栏上,驾驶座上的人满头是血——正是林岚的父亲。而站在车旁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侧脸棱角分明,左手戴着一块旧手表。
是陆正国。
林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捡起照片,指尖抖得厉害:“是……是陆沉的父亲?”
“是他,”张启明的语气带着恶意的愉悦,“你父亲发现了我和钟慎私吞古画的证据,想交给纪检委,结果被陆正国拦了下来。两人争执时,陆正国失手把他推下了马路,正好被一辆卡车撞上……”
“不可能!”林岚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陆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可以去问陆沉。”张启明步步紧逼,“他父亲的笔记本里,一定记着这件事。当年陆正国能从走私案里全身而退,靠的就是替我背下这个黑锅。”
林岚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的死、哥哥的死、陆正国的背叛……这些事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账本从怀里滑落,掉在地上。
张启明眼疾手快地捡起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有了这个,那些老家伙就都得听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陆沉站在楼梯口,手里举着枪,枪口稳稳地对着张启明:“张启明,你涉嫌谋杀钟慎、林伟、林岚父亲,现在被捕了。”
张启明显然没料到陆沉会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把账本揣进怀里,猛地冲向窗口:“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陆沉立刻开枪,子弹擦过张启明的胳膊,带起一串血珠。张启明惨叫一声,却还是翻过窗台,抓住了窗外的排水管,试图往下滑。
“别让他跑了!”陆沉大喊着追过去。
林岚也反应过来,她抓起墙角的一根铁棍,朝着张启明的手狠狠砸去。张启明吃痛,手一松,整个人从排水管上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灯塔底部的礁石上,没了声息。
陆沉趴在窗口向下看,张启明的尸体蜷缩在礁石上,怀里的账本散落出来,被海风卷得漫天飞舞。
“他死了。”林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解脱后的空洞。
陆沉转过身,看着她手里的铁棍,上面还沾着血迹:“照片是假的,对吗?”
林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我父亲的笔记本里确实记着你父亲的车祸,但不是失手,是张启明故意开车撞人,我父亲为了救他,才和张启明扭打在一起。”陆沉的声音很沉,“张启明早就想杀你父亲灭口,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林岚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原来自己一直恨错了人,那个她以为是凶手的人,其实是试图救人的人。
陆沉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父亲当年没说,是怕你知道真相后,去找张启明报仇,重蹈你哥哥的覆辙。他把所有事都扛了下来,包括‘老鬼’的污名。”
“那他现在在哪?”林岚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
“不知道,”陆沉摇摇头,“但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看着雾川。”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暮色像墨水一样晕染开来。陆沉和林岚站在灯塔顶层,看着远处的渔船归港,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一曲迟来的安魂曲。
张启明死了,账本毁了,“老鬼”的时代彻底落幕。钟慎的死、陈默的死、林伟的死、沈曼的死……所有的恩怨都随着这场坠落尘埃落定。
陆沉想起苏湄母亲的遗书:“镜子里的东西是催命符,谁碰谁死。”或许从一开始,真正的催命符不是铜镜,也不是账本,而是人心深处的贪婪与仇恨。
他拿出那面合璧的青铜镜,对着最后一丝天光。镜背的“照”字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映照一个崭新的黎明。陆沉把镜子放进证物袋,他知道,这面镜子最终会被送进博物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警示着后人。
离开灯塔时,林岚忽然停下脚步:“陆沉,谢谢你。”
陆沉笑了笑:“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父亲的另一面。”
两人并肩走在码头的栈桥上,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远处的雾川市亮起了灯火,像一串散落的珍珠,在夜色中闪烁。
陆沉知道,案件还没有完全结束。苏湄的母亲是否真的无辜?钟宇(陈安)的复仇是否还有后手?父亲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仇恨的循环终于被打破,活着的人,终于可以放下过去,走向未来。
他拿出手机,给小李打了个电话:“通知技术科,红月码头灯塔底部,张启明畏罪自杀,现场需要勘察。另外,释放苏湄,她没有杀人。”
挂了电话,陆沉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他仿佛看到父亲站在星光下,对着他微笑。
“爸,我做到了。”陆沉在心里默念。
海风拂过,带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回应,又像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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