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孟姨娘和苏幕是一对青梅竹马,如果没有孟姨娘家的变故,他们本该在一起成亲生子过完余生。

只是很可惜,大概十年前孟姨娘的父亲在关中的生意做不下去,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母亲病重父亲被追债,家中变卖了家产却还是无力还债,加上还有弟妹需要照拂,一家人无以为继便由孟姨娘的舅舅牵线将孟姨娘嫁到了于府做了于大人的妾室。

于夫人心善,孟姨娘进门后心疼她身世凄苦,还托人帮着他们一家人在老家重新找了住所,孟姨娘嫡亲的弟弟也得以继续在官学就读。

孟姨娘本以为自己同苏幕的缘分就此了断,谁知苏幕却被工部从扬州调到了京中任职。

于大人不好女色,又常年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府中女眷,孟姨娘又正是青春壮年,苏幕又是她从小便喜欢的人,两人一来二去便旧情复燃再续前缘了。

孟姨娘发现自己怀孕了之后原本是打算趁着府中还无人发现她怀孕的事情同苏幕计划如何将事情圆过去,那天夜里约了苏幕来府上便是商量此事。

谁知本该在书房的于大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后院,且还刚好撞破了她二人私会的事情。

任凭是脾气再好的人,瞧见自家小妾同人幽会都是奇耻大辱。

于大人大怒之下便同苏幕扭打在了一起,两人扭打之中一个不慎,于大人的头狠狠地被苏幕撞在了假山上,陷入了昏迷。

当夜太过昏暗,两人又过于慌张,误以为陷入昏迷的于大人已然身亡。

孟姨娘知道于夫人每夜子时都会派人去给于大人送夜宵,眼见子时将至,为了给自己和苏幕制造充足的逃跑时间,孟姨娘提议先将于大人带回书房。

当初于府的建造便是由苏幕设计主持,所以肃穆对于府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加上有孟姨娘从中指路,两人顺利地避开巡夜的仆人将于大人带回了书房藏在了书桌下,之后又由苏幕穿上于大人的外衫装作是于大人的样子骗过了送夜宵的小厮。

正当她二人以为事情结束打算逃离于府的时候,于大人忽然醒了过来。

“我原本没打算杀他的,我真的没打算要杀他的。”孟姨娘哭着跪在地上,“他不该在那时出现在后院,更不该在我们要走的时候醒来要去喊人!”

于大人脑部受了重创醒来后摇晃着便要去叫人求救,孟姨娘唯恐于大人真将人招了来,到时候她同苏幕还有她腹中的孩子都要死。

大约是怕到了极致以至于心中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恶念,那恶念就像是鬼魅一样迷住了她的神志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间的银簪正插在于大人的心口上,而于大人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鲜血淌了一地,她的心却起起落落,一会儿觉得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随着于大人的死自己凄惨的命运也就此解脱了出来,她可以脱离这个囚牢,可以抛开命运的束缚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又一会儿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这都是假象,是她的黄粱一梦,不过就是命运又一次的捉弄,将她从一个囚笼打入到地狱罢了。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为了遮掩为了自保,她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翠芝假扮官珞骗过了门房,事后又怕翠芝被发现借口让翠芝去帮忙处理银簪。

而苏幕却觉得翠芝知晓得太多,心中起了杀意,趁着翠芝没有防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也杀了抛尸河中。

再后来是周巧匠,她那杀人的银簪是当初苏幕为了哄她开心特意让周巧匠给她打造的,害怕刑部会顺着银簪的线索查到他们,苏幕又赶在官络等人之前杀了周巧匠。

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地狱一层一层地往下落,耳畔都是亡魂的哭号与咒骂,他们满手鲜血想要逃离地狱却还是没有逃过去。

虞敬轩蹲在墙头沉默地看着孟姨娘像发了疯,一会儿哭号责备于大人当夜不该出现在后院,一会儿指责上天命运不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疯癫癫的实在可怖。

“世人都说江南的女子水灵娇弱,便是哭也会惹人心生爱怜,可我如今瞧了却只觉得可恨。”虞敬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头状似疯魔的孟姨娘,神情冷漠又嘲讽,“时至今日,三条人命毫无悔改之意,却只会一味地责备他人与命运不公,所以我才会说人心……”

虞敬轩话说到一半忽地停顿,脑中不知怎么竟在这时想起了先前官珞说过的话,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怔忪,再开口时却是换了一套说辞,像是劝解更是无情拆穿。

“你说命运不公,当日你家破产家道中落,你可选择不听从父母的建议嫁到于府,替人帮佣也好,嫁给你表哥两人相互扶持也罢,都是出路,这些路你都没选。”虞敬轩顿了顿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孟姨娘又接着道,“与其说你是没有选过,不如说这正是你自己的选择,怯弱地抛弃旧爱嫁入于府也好,忍不住诱惑与人私通杀人也罢,你怪命运和旁人做甚,这不都是你自己一步步选下的结果么?难不成还有人推着你杀人不成。”

“公子您这样的身份,又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命运,竟站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孟姨娘哭着抬眼,眼中满是恨意,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一具披着皮囊的红粉骷髅。

虞敬轩冷静地看着孟姨娘,许久才勾着嘴角讥讽地道:“看来是死不悔改的,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哦,对了,人心可不是你能随意揣测的,你的罪行大睢律法会给予你应有的惩罚。”

大概是觉得自己今日竟同一个死不悔改的杀人凶手说了这许多话实在是有些反常,虞敬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轻捶了两下额头,自言自语道:“竟是做了些多余的事情。”

叶岩庭黑着脸蹲在虞敬轩身侧的墙头上已经许久,这会儿见事情了结便冲着下边的士兵挥手示意将嫌犯带回刑部发落,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叶岩庭才黑着一张判官脸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自己蹲墙上装神弄鬼也就罢了,把我也弄上来作甚?还不赶紧放我下去!”

虞敬轩笑得一脸无辜,只是眼中却藏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一个人蹲墙头多无聊啊,虞某多谢叶大人相陪。”

也是怕回头叶岩庭这迂腐的儒生来个不堪受辱跳下墙头的戏码,摔出个好歹来场面不好收拾,虞敬轩也不敢多逗,说了两句便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回了地面上,只是对方的脸色依旧不善。

“凶手已经交到了叶大人的手里,接下来就是刑部的事儿了,在下还有事就先溜了。”虞敬轩随意地冲着叶岩庭挥了挥手便转身乘着风踏入了夜色中。

于府外面的动静闹腾地有些大,于府内却还是安安静静的好似完全没有被这些事情侵扰,于夫人背着身坐在于大人的书房内,靠着椅背对着墙发愣,烛光摇曳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于贵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才发现这场景竟是同那日他最后一次见到于大人时相似,心中登时冒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夫人夜深了,该歇着了。”

于夫人没动,只有声音传了过来,只是那声音太过干净清透,像是天边冷月清辉,只需要听上一次就不会忘:“你那日见到的于大人便也是这样吧。”

“于夫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的却是官珞的一张脸,官珞站起身将身上披着的于夫人的衣服放在了椅背上向着于贵走来,边走边道:“不用装出迷惑的样子,苏幕已经都交代了。”

于贵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唯唯诺诺地道:“小人实在是听不懂大人您再说什么。”

“按理说,我应该是在刑部大牢,可你看到我出现在这里却一点也不惊讶。”官珞直接了当地戳穿了对方的伪装,果然听到这里于贵面上的迷茫之色尽收。

收敛了伪装,于贵的神情竟露出了几分放松,看着官珞抽出手中的剑比到自己脖颈旁边也只是笑了笑反问道:“敢问官捕头,那苏幕同您交代了什么?”

“他说,伪造于大人的死亡现场混淆视听,嫁祸于我,这些事情都是你指使的。”

“官珞,我知道你想诈我,我可以告诉你,你猜得不错,确实是我干得,但是我指使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我。”于贵轻轻松松地便承认了,用手指将官珞比在他脖颈边往外推了推,结果却被官珞猛地逼近的剑锋划伤了手指,竟撅着嘴抱怨了一句,“脾气还真大。”

于贵小声地嘀咕着收回了往外冒血的手,抬眼看向官珞,整个人再不负之前那般唯唯诺诺,即便是这会儿被官珞用剑比着脖子也是一派气定神闲:“可是你没有证据是抓不了我的,不如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于大人死时手上握着的我的令牌,是你从我身上偷走的。”官珞说得十分肯定,她那日同于大人争吵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于府,走时匆忙间同于贵撞了一下,之后令牌便落到了于大人的书房里成了直接指向她的凶手的道具,“还有便是你的证词。”

“你证词中说你当日一直守在垂花门外未曾离开过一步,可你却没有看到将于大人背回书房的苏幕等人。”

“我以为你发现了书房另一侧的通道后就不会怀疑我了。”于贵有些苦恼地扶住了额头轻叹。

当日为了躲避于贵等人,官珞在无意中发现了书房另一侧那扇被遮掩留下了视觉死角的小门,她那时确实因为这个打消了对于贵的怀疑,认为苏幕他们定然也是知道这扇小门的途径,在返回书房时也是用得这种方法才避开了于贵的视线,没有被发觉,可是在之后官珞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于府当时建造的工程图她早已烂熟于胸,只要稍加细想就会发现于府在建造初始并没有这些翠竹遮掩下的死角,之后又调查了于府近来的采购和人员动向,官珞这才发现,这翠竹造就的暗门与阵法都是她去了安定县后于大人安排人种下的。

也就是说,于大人种下这些翠竹目的就是要掩护自己深夜离府不被人发现,好让人以为他整夜都呆在书房中从未离开,所以苏幕和孟姨娘都不可能知道这道暗门。

那么他们带着于大人回到书房的途径便只剩下垂花门这一条而已。

“或许我只是想偷个懒又怕被刑部怀疑所以才撒了谎,我觉得这个解释不错。”于贵表现得十分镇定,还有心思同官珞现编了理由。

“好,那于大人的衣服你又怎么解释?”官珞将手中的剑又贴近了于贵几分,“于大人死时所穿的外袍同那日我来时所见虽然花纹类似,但颜色不同并非是同一件,可你作为于大人贴身的小厮在证词中丝毫未曾提及此事。”

于大人为了伪造出自己一直在书房内的假象,利用伶人的假发还有书房内的衣架以及自己的外袍制造出了一个影子,让外间的人误以为他一直在书房内办公从未离开。

苏幕背着于大人回到书房后就发现了这一问题,他将于大人塞到了书桌下后就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匆忙中穿上了于大人用以伪装的外袍,装作是于大人的样子,之后等于贵离开了便将于大人身上沾了草屑的外袍脱下换上了干净的,以防被人发现后院的秘密。

“你观察得很仔细,一开始我也差点被骗了过去。”于贵真心实意地称赞了官珞一番而后道,“但我可以解释说,灯火昏暗没有察觉,并非有意而为。”

“所以说了这许多,官捕头你没有实证,即便是现在抓了我也没用。”于贵笑容忽变将脖子往官珞的剑锋上靠去,语带诱惑地道,“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杀了我。”

“何必如此费劲,你若真想死现在扭个头就是了。”虞敬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书房门外,撩起衣摆抬脚便往里走,说话的语气中满是嫌弃,看着官珞认真发问,“现在的犯人都这德行?”

官珞分了神去看虞敬轩,于贵却趁着官珞这一分神忽地出手弹开了官珞的剑,一下子闪开好远。

官珞正要提剑砍上去,就看见对方忽地皱了眉抬起手看了一眼然后有些委屈地道:“诶呀,指甲劈了,你这剑可真锋利。”

提着剑正要砍人的官珞:“……”

靠着柱子吃瓜的虞敬轩:“……”

见周围气氛不对,于贵终于从指甲上转回了注意力,抬眼看向官珞嬉皮笑脸地道:“你追着我也没用,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除非你亲手杀了我。”

官珞闻言神情未见分毫动摇,剑尖指着于贵的方向:“为什么要嫁祸于我?”

“你误会了,这不是嫁祸。”于贵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考验,恭喜你通过了第一关。”

“这考验还真是别出心裁。”虞敬轩撇着嘴说着赞赏的话,面上却满是不以为意,见官珞依旧提着剑站在原地同于贵对峙,便开口提议道,“你不愿动手,要不要我……”

虞敬轩话还没说完就忽地接到了一记来自官珞的眼刀,忙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做一名称职的吃瓜群众。

“你走吧。”官珞收回了剑冲着于贵说道,“我今日放过你不是因为怕了你,只要你还在于府在京中在大睢境内,若有再犯,我绝不会再给你逃脱律法审判的可能。”

“那我便等着官捕头来抓我。”于贵冲着官珞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便从正门跨了出去离开了书房。

等于贵走后官珞才看向正倚着柱子啃梨子的虞敬轩,神情严肃,吓得虞敬轩不由得打了个机灵:“干嘛?”

官珞只是神情严厉地盯着虞敬轩看也不说话,虞敬轩眨了眨眼似乎从官珞的神情中觉出味儿来,连忙举手做投降状辩解:“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哪能真杀了他啊。”

“虞敬轩。”官珞已经很久没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连名带姓地喊过虞敬轩的名字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虞敬轩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怕是已经触及到了官珞的底线,这才惹得她这般严肃,故而也没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收敛了惯常的不正经无比认真地保证道:“好。”

他觉得人心本恶,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也习惯了在必要时用一些手段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坦诚坦率从来都是与他无缘的词汇,他心中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为此他必须要学会隐藏、试探、猜忌人心,但如果是官珞的话,他愿意尝试相信去改变。

不是为了迎合,而是为了与之同行。

从于府出来后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很长一段路,一直走到河岸边瞧见水中露出点点烛光官珞的神情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虞敬轩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官珞身上,这会儿瞧见对方停下了脚步,神情怅然若失地看着水中的莲花灯,静了一会儿才提议道:“今日是中元节,不如下去给于大人放盏灯吧。”

官珞没有拒绝虞敬轩的提议,两人绕着河道走了一圈,这会儿夜已经深了早过了宵禁的时间,两人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一个卖莲花灯的。

官珞原本都打算就此作罢了,虞敬轩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蜡烛和纸,用纸和蜡烛给官珞现做了一盏莲花灯。

莲花灯被官珞晃晃悠悠地放入了河中,用纸临时做出的灯盏倒也意外的结实,竟也就这样晃悠着飘远了。

虞敬轩也学着官珞的样子将剩下的两盏灯也放入了水中,口中还念念叨叨的:“这两盏便给那枉死的侍女还有周巧匠吧,愿他们早除业障,早登极乐。”

第二案.完

于大人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但还留了几个伏笔。

1.刑部的内应是谁,又是哪一派别?

2.于大人同安山玄武宗的关系?

3.于大人书房暗格里的盒子是什么东西?络络打算怎么处理?

4.衡王口中说的于大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就是络络找到的盒子?

5.刘家为什么要主张议和?蠡国为什么会突然撕毁协议?

6.于贵是个什么鬼?

7.溧水巷的老鬼,赌坊的红衣女

8.鱼块什么时候能追到络络?

9.铁面无私叶侍郎对络络到底是几个意思?

以上,之后会慢慢解答~明天入V会有万字掉落~同时明天开始到下周三结束,会有评论赠送小红包的活动~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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