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队长要走,李通古还想上前开口。
却听身后赶来的斥骑喝骂:“快走,磨蹭什么!”
李通古脸色不悦,豁然转身,却见斥骑将腰间佩刀抽出一半,立刻选择闭嘴。
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身份转变太过突然,险些误入鬼门关,一时间心如死灰,步履蹒跚。
而林晚刚从火场中死里逃生,喉咙刺痛,体力耗尽,双腿即便已恢复行动,但依旧阵阵发软,走的格外吃力,比之方才已有所恢复。
李通古深知从此地到戍所不过一里多地,若是不知脱身之法,此途每一步向前皆为不归路。
此时的林晚才有余力查看周遭。
之前的天朗气清此刻已是乌云密布,两侧山峦起伏,隘口设有边亭,只此一途穿山而过,颇有易守难攻之地利,只是树木稀少,乌鸦悬于半空,盯着坡地之上白骨隐隐,偶有弓弩手闪身查看,亦多为伤兵,却眼神警觉,林晚目视悬空乌鸦,突觉自身与李通古处境与此颇为相似,如笼中猎物,每一步都在他人监视之下。
这边关景象让林晚颇为不喜,但此刻不得不走。
却听李通古轻声开口:“你有何良策,可否告知?”
此时队伍走在路上,窸窸窣窣,四下沉闷而单调的马蹄声喀嗒作响,偶有兵器碰碰撞却与之前大不相同,这些声音落在李通古耳中,只有禁锢和悲凉。
几年勤恳却换来如今的下场,他恨不得仰天长啸几声,方能一舒胸中块垒。
“告诉我边关的情况,队长上级的性格、喜好,还有你的上级,咱们得为脱困做想办法。”林晚之言虽有理。
但李通古心中就是无法接受,林晚看他无动于衷,袖口之中立刻露出涂红木简。
李通古即刻换上一副笑脸,恭敬异常,但是心中却升起一股怨毒。
“你不用这样,如果我死,你也活不了。”林晚话虽平静,但李通古却比吃了臭虫还难受。
“一个小小更卒也敢为难与我!”李通古恨的牙关紧咬却发作不得。
二人对话本就刻意低声,几步外的斥骑也只当是二人因害怕而报团取暖,加上二人经历大火之后,脸上污浊不堪,倒是没引起斥骑的过分关注。
“李大人,你的上级或戍所之内有没有熟人?这些人的性格、喜好你知道么?”林晚低声问。
李通古本已心如死灰,听林晚开口眉头深皱,抬眼瞟了她一眼,便再次转向别处,等死远比即刻就死更折磨人,这一里多地他从未感觉像今日这般漫长,心中所知又有何用?罢了罢了,说与她听也是幸事。
“库房失火事关重大,必然惊动边邑长丁洪,此人执法严苛却贪利,边关方城下辖戍所尽归于他,上蔡距方城不过百里之距,半日即到,恐怕……”剩下的话李通古懒的再说。
这些话李通古并未可以低声,惹的身后斥骑喝骂:“将死之人还如此啰嗦,是想逃么?找打!”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斥骑手中的鞭子。
啪的一声抽在李通古后背之上,衣服瞬间裂开,显然是使足了力气。
却见李通古停步转身,眼神平静的看着身后的斥骑,缓缓开口:“我乃将死之人,身无符传又能逃去何处?若平日里有怠慢之处,还请包涵,李斯在此谢过!”说着便对斥骑深深作揖。
斥骑一怔便要拔刀,却被赶来的队长喝止。
却见李斯眼底划过一丝怨毒,而后缓缓转身,脸色平静至极,说出的话却是残酷异常。
“库房被毁,作为巡哨斥骑,你却未能提前察觉,按律当受劓刑!”
但林晚此刻的内心却是极度震惊,原主的记忆中只知道文书库吏是“李通古”,却从未知晓此人乃是后世名相李斯。
若是助他脱罪,日后岂非大有裨益?
如此一想,林晚上前一步开口:“请高抬贵手。”
言外之意林晚自然清楚,右手习惯性虚空书写,心中已有大致估算。
“就地被杀指数10%,蛰伏策略最佳!!!”
“边邑长丁洪,可交易指数80%,高价值物品最佳。”
“李斯信息提供完整度50%,极端权衡,执着于主导事件,保持上位者心理优势!属强劲对手!”
“李斯信息提供真实度100%。”
“与李斯联盟脆弱指数90%,高危!”
“李斯背刺指数100%!”
“未知风险:李斯与丁洪关系指数”
综上所述,打消李斯的顾虑便是当前重中之重,对于“红漆木简”的恐惧应该是最好的试探。
李斯看到林晚林晚再次单手掐诀,心下一沉,未及询问便觉手中多了根木简。
低头看去,此刻木简顶端那一丝红漆在他眼中犹如战场冷箭,心中恐惧似冬夜中单衣远途突遇鬼怪,通体冰寒。
看着李斯面色狂变,握着红漆木简的手止不住颤抖,林晚心中笃定,这便是最好的把柄。
却不知李斯的杀手锏远比她的估算来的猛烈,这一点连林蛙自己都未曾察觉。
戍所已近,却见一名斥骑飞速奔到近前。
“你们可算回来了,丁邑长已至,正在堂上大发雷霆,命你二人一到,即刻前去问话。”
林李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黯然,丁洪的到来远比预料的要早。
是何原因让他来的如此之快?
成了压在林晚和李斯心上的一块石头,只能跟着斥骑走向大堂。
说是大堂,实则不过是一间单独的石屋,四周有士兵看守。
来到近前,斥骑站立在旁,示意二人进去,却听屋内传来声音:“李斯,你进来吧。”
林晚深知此刻若是不出现在丁洪面前,自己的小命就真的捏在别人手里了,这种感觉不是林晚喜欢的,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喜欢被人拿捏。
因此跟着李斯就要进去,却被看守士兵侧身挡住,林晚心往下沉。
却不知此刻石屋之内的气氛同样充斥着博弈,丁洪与李斯之间仅隔一张木桌。
丁洪看着李斯:“库房被毁之罪,李库吏可有话说?”
李斯深知罪责所在,深吸口气:“库房被毁,邑长自有失察之责,武阳又是边关重地,若如实上报,邑长恐难辞其咎,或许被贬也不无可能。”
丁洪圆脸之上,单眉一挑:“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斯心下稍定,继续开口:“若是秦国细作纵火,在您周密搜捕之下擒获此人,那便是大功一件,不止仕途坦荡,借此再进一步亦不无可能。”
话音落下,丁洪面色如常,却屈指轻轻敲着桌面。
笃——笃——笃!
敲击声越来越慢,直到缓缓停下。
盯着李斯的丁洪圆脸之上突然堆起笑容,开口:“李库吏真是好算计,容我思虑三日,这几日就委屈李库吏了。”说着便喊来卫兵,带着脚镣将李斯“请”了出去。
丁洪贪利不假,但需做好万全准备,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他可是很惜命的。
林晚看李斯带着脚镣出来,眼神询问,却见李斯上前拍拍自己肩膀,低声说:“林姑娘,你……好自为之吧。丁邑长他,唉!你若认罪,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是我李斯害了你……”说着,眼中竟滚下热泪来。
然后林晚带着心底那一丝疑惑走进石屋,低头□□衣角,只用余光观察丁洪,她需要给丁洪一个怯懦的印象,才能让自己接下来的回话被对方认可,对于弱者,他人的为难总会留有缝隙,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自己掌握主动权的基础。
“库房纵火一事,李斯说你是秦国细作,你有何话说?”丁洪开口,脸上全是烦躁。
此言落在林晚耳中,却只有“纵火”二字最为关注,从丁洪口中这两个字,那么便是李斯“之功”了,也进一步说明他不仅没有维护二人之间的脆弱联盟,而且给丁洪出谋划策,顺便祸水东引。
林晚憋了口气,脸瞬间胀的通红开口:“不是的邑长大人,请您息怒,边关文书库房失火,事关您的仕途……”
林晚顿了一下,看丁洪的面色稍缓,才继续说:“更关乎楚国安危!”
丁洪点了点头。
“我若是秦国细作,纵火之后而身不退,反被困火场?若是如此细作被派到邑长大人辖地,岂不是对大人的羞辱么?如此违背常理之事,还请邑长大人明鉴;再则,上级追查此事,大人作何解释?这不是给大人立功,而是给大人您埋下天大的隐患。”
林晚说完,丁洪上身前倾,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林晚深知对方已然心动!
因此继续开口:“真正的功劳,并非将我当做替罪羊交出去,而是保住库房中最为要紧之物。”
听闻此言,丁洪反而将身子缩了回去,显然兴趣缺缺。
林晚心中暗骂老狐狸,不过对方单手仍旧留在桌上,手指无声点着桌面。
动作微不可察,确瞒不过林晚的眼睛。
“塞策之于您和李库吏恐怕已不能用重要二字形容了吧?若能寻回……”
林晚很“识趣”的闭嘴,丁洪确豁然起身,上身前倾瞪着林晚说:“李斯告诉我,是你藏了塞策,你现在交出来,我保你安然无恙。”
有句话在丁洪心中狂吼,却无法明言——那塞策若落入秦人手中,别说上蔡,整个武阳关会是什么下场?他不敢想……
丁洪的架势确实让林晚有些意外,但也仅仅只是意外,还远达不到让她露怯的程度。
再则就是,愤怒与虚张声势的界限颇为明显。
面对丁洪的试压,林晚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淡淡开口:“邑长大人,做个交易吧。”
丁洪眼见施压不成,反而被这更卒看穿了去,收起轻视之心,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说吧。”丁洪单刀直入。
“符传。”林晚回答很干脆。
“塞策什么时候给我?”丁洪再次开口。
“符传,两份!”林晚似乎没有听到丁洪的问话。
“那一份给谁?”丁洪有些诧异,因此询问。
“李斯。”林晚之所以没有隐瞒,是因为没有必要。
“我需要时间,这三日就委屈林姑娘了,来人!”
林晚和丁洪都是聪明人,因此不需要再多言,而后林晚同样带着脚镣出了石屋。
屋外微风习习,林晚的后背早已被汗透,此刻只有她自己清楚,刚才做了一场怎样的极限施压,而所谓的赛策除了自己手上的几根红漆木简和李斯数次惊慌的反应,除此之外,对于赛策她一无所知。
与李斯关在禁室的林晚则真正的感到了那种浓烈的危险,因为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如芒在背。
待林晚脚镣声远去,丁洪才起身自语:“哼!棋子而已,也敢妄图执棋?”
“这事儿可别再跟‘混沌社’那帮疯子扯上关系”想到那些人,无名火起,怨毒从眼底涌出,但丁洪心中还是打了个冷颤。
只是华服之下虽有护甲,亦觉冷意透骨。
符传:古代重要的行政与军事凭证,具有双重属性:一方面作为出入关隘的通行文书,用于身份核验与税收管理;另一方面特指兵符,象征军事指挥权,用于军队调遣。其形制多为竹板或金属材质,剖分两半以便核验,广泛应用于汉代军事行动中。相关记载可见于《搜神记》《后汉书》等典籍,印证了符传在古代社会管理制度中的核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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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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