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瞬间又变得安静了下来,乔芜望着陈旧的家具,觉得那副死气沉沉的感觉又一次扑面而来,有些压抑。
昭欲没出现之前,乔芜觉得祖宅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就是个容身的地方。
可是现在随着昭欲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乔芜却忽然发觉祖宅这么的空旷、冷清。
再过几天就是乔芜父母的忌日了,乔芜盯着桌子上散乱的报纸,心中一阵惆怅。
其实乔芜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但是在她父母出车祸之后,她几乎把市面上所有报社报道的报纸都买了一份。
为的是什么,她其实也不清楚。
许是觉得通过纸张可以把关于父母的回忆留的久一点,又或是在不断的提醒自己父母因何而死。
乔芜沉默的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报纸,一张又一张重复的浏览。
每一次加深印记的同时,也是在不断的挖开伤口,直至血肉模糊,疤痕重生。
昭欲这次打猎比之前都要久,等她再次出现在镜子的面前,乔芜已经侧身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桌子上罗列整齐的报纸还没来得及拿走,昭欲瞥了一眼呼吸平稳的乔芜,目光就被报纸上的字吸引了。
【高速车道私家车侧翻,夫妻二人无一生还。】
昭欲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报纸的配图是乔芜父母的车祸现场,她抿着嘴又望回乔芜,见她睡的很沉,便扶着镜框走了出来。
刚打完猎的昭欲身上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她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乔芜的身边。
乔芜侧着身子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眉头皱巴巴的,看起来很是忧愁。
昭欲蹑手蹑脚的挪动到乔芜的身旁,再三确定她睡的很熟,这才顺势蹲了下来,伸出手试了下额头的温度。
手背上传来额头温热的触感,昭欲抿了下唇,额头上方的手变得有些僵硬,她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乔芜的脸近在咫尺,她的侧脸有些凌厉,并不柔和。昭欲第一次见到乔芜的时候对她的印象就一个字。
冷。
明明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可单从外表上来看,两个人也实在是差的过大。
昭欲喜欢在脸上画一些奇怪的涂鸦,喜欢给自己涂一个大红血唇,模仿小丑的怪诞形象。
可是乔芜并不一样。
她喜欢干净利落的妆容,平时上学并不会涂脂抹粉,特殊场合也不过是涂很淡的裸色口红,并不张扬。
七岁那年,昭欲觉得乔芜是个冷艳美女,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翻着图画书,嘴角的弧度永远保持一致,从不会笑。
昭欲就趴在祖传镜的面前,好奇的看乔芜,和自己打赌这个小木头什么时候会笑一笑。
直到现在,昭欲对于乔芜不爱笑这一点还是很在意,总是喜欢逗她笑,甚至来到乔芜的身旁,趁着她睡觉的时候手动勾起她的唇角。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就是个小木头呢。”昭欲纳闷道,手上的小动作却是不断。
可能是感受到脸上有些痒,乔芜皱着眉翻了下身,平躺在了沙发上。
这一番动作给还在干坏事的昭欲吓得不轻,她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昭欲紧张的倒吸一口凉气,奈何沙发上的罪魁祸首却睡的安稳,丝毫没有惊吓到别人的愧疚感。
“真是个没良心的。”
昭欲戳了一下乔芜的脸颊,忿忿不平道。
距离乔芜父母车祸去世已经过去三年了,具体的细节昭欲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拿起桌子上的报纸一张又一张的翻了起来。
车祸那天乔芜的父母正好出差结束,打算和乔芜过一个欢乐的假期。乔芜在祖宅等了好久,直到天色昏黄,她才接到了来自警察局的电话。
那是一个通知父母死讯的电话。
昭欲手上的动作没停,脑子却在努力回想当年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见乔芜哭的那么伤心。
被喊到警察局之后忙了两天,乔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祖宅。
她颓废的早就不像昭欲平时见到的样子,目光呆滞的坐在沙发上,视线却一直盯着紧闭的大门。
就好像乔芜只要一直盯着大门,她的父母就会安然无恙的回到祖宅一样。
那种感觉,昭欲毕生难忘。
乔芜的泪水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顺着脸颊不断流淌,打湿了肩头的衣领,晕染一片。
昭欲沉默的站在镜子前,内心不断挣扎,拳头不断攥紧又松开,循环往复,直至乔芜哭到没有泪水可以流淌,昭欲也还是没能踏出去一步。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出来陪陪你了。”昭欲抚平折皱的报纸,有些后悔,“这样你也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那一场哭完,乔芜再也没有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了,每天活的像个机器人,重复前一天要做的事情。
再然后,乔芜就去了福利院,昭欲也无法再透过镜子去偷窥乔芜的生活了。
昭欲坐在茶几前接连叹气,身后的乔芜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盯着昭欲的背影,眼中藏着些猜不透的意味。
等到昭欲把报纸归位,乔芜立刻闭上了眼,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
昭欲又一次伸出手探了下额头的温度,确定乔芜不会再发烧,她蹑手蹑脚的走回了镜子里。
那样子活像一个贼。
听声音确认昭欲已经离开,乔芜这才敢睁开了眼睛,扶着靠垫坐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袋。
昭欲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扰人心绪。
-
关于资助者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没想到乔芜周末刚拒绝完资助,周一上学的时候李梅就听到了消息。
原本因为天台上发生的事情,李梅有意疏远乔芜。但是乔芜拒绝资助这个消息一传来,李梅对于乔芜的那点恐惧就完全消失了。
“乔芜啊,也不是老师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也没人了,怎么到手的资助还给拒掉了。”李梅翘着二郎腿,靠着办公室的椅子上,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极其显眼。
乔芜又一次被她拎到了办公室,不得不听她给自己灌输所谓的大道理。
明知李梅一肚子坏水,乔芜还必须跟着过来听她废话。
“我怕转学不习惯。”乔芜说。
“这你不就是想多了么,你看看人家刘芳芳收到资助麻溜就转学了,丝毫没考虑你这个……”李梅顿了顿,笑着说,“朋友。”
乔芜面无表情道:“我和刘芳芳不是朋友。”
李梅脸上依旧堆着笑,像是和小孩子讲道理一般:“老师也不去深究你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你们这个年纪一会儿在一起玩,一会儿就玩不到一起去了。”
“只是之前你擅自离开走廊跑去天台,还麻烦那群学生去找你,耽误了他们学习和老师工作的时间。你是不是该写一份检讨呢。”
“我呸!有毛病!”
昭欲在折叠镜里听了一半,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她莫名其妙罚你出去站着,那群学生也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来找你的,纯粹是为了看热闹嘛!至于她,根本就是想拿你树立威严,结果被吓到了,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昭欲这个人,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骂起人来却是使不完的牛劲,恨不得把当事人骂到地底,爬都爬不出来。
听完昭欲这么一通骂,乔芜的心情好了不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接受了李梅留的检讨。
“你就这么接受了?”昭欲语气中满是震惊,“我刚刚骂了这么一串,结果你就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乔芜没有理会昭欲,领了稿纸还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盯着李梅。
“怎么不回去?”李梅问。
“老师,您还有刘芳芳的消息么?”乔芜说。
李梅摇了摇头,笑道:“她转学去了别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还有她的消息。倒是你,刚刚还说和人家不是朋友,现在还不是关心上了。”
乔芜不置可否,像是贴心提醒一般说道:“老师,您以后就不要去天台那么高的地方了,当心危险。”
“当心危险”这四个字,乔芜说的极重。
李梅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不少,乔芜没等她继续回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乔芜走远了不少,昭欲迫不及待的喊她把镜子打开。看到昭欲熟悉的粉色马尾,乔芜觉得阴霾被扫的一干二净。
“你刚刚那句话真是漂亮。”昭欲夸赞道,“估计李梅那张脸都绿了吧。”
乔芜嗯了一声,说:“我总要提醒她不要忘记一些事情。”
“那你也不至于真的写检讨吧,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昭欲打抱不平道。
天边的云层逐渐密集了起来,整个世界又开始变得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潮湿感,不久应该又要下雨了。
乔芜望着天边灰暗的云层,喃喃道:“有些事情不是我没做错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的。”
这次的检讨是这样,父母的离世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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