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苦混合着肉味杂糅在一起,不同于之前吃过的任何肉类,景扬皱下眉头,抑制住干呕的冲动,草草嚼了两下直接咽下去。三人直勾勾看着景扬,安静异常,直到景扬咽下去,三人终于转过头,好像刚才诡异的对视从没发生过。
屋外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彻底压住了这个小小村镇,景扬留意着这双突然变化的诡异眼睛,随着光线暗下去,竖瞳瞳孔逐渐放大、扩张成椭圆形,他垂下眼,心下了然,第一口吃都吃了,囫囵吃完碗里的东西借口去厕所离开。
景扬一路走出门,随便选了个方向快步走去,拐过一个弯,迎面猛地撞过来一个人,他侧身堪堪避开,还不等看清是谁,对方率先开口道:“呦!小任啊,慢点走啊!”
景扬神色不虞,来人下巴中间有一颗黑痣,正是张水清口中的“强子”——让他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的罪魁祸首。
强子大名张强,是张水清一辈的人,现在是这临湖村的村长,他和张水清交好了二十多年,村里人大多都有几个亲兄弟姐妹,猫仙的事使得张山被赶到村边,张水清就成了独苗,他和张强关系不错,久而久之成了好兄弟。
景扬皮笑肉不笑喊了一声强叔,张强相当热情熟络,笑道:“给你家拿去的件儿够吃吗,趁这两天多吃点啊小任,万一咱就被选上了呢!”
景扬咂摸着张强的话,阿幻给出的存活要求就是两天,这两天必定不会很安生,他对上张强的眼睛,张强笑的很大声,看起来心情很好,圆眼睛看不出任何非人的特征,景扬压下心里的疑惑,状似好奇地问:“强叔,我都吃这么多了,还能多做点什么其他准备啊?”
“你这小子啊~”张强拖长了嗓子,像是故意卖关子:“让你平时多跟着你爸你不听,临到头来抱我的脚,嘿!”
景扬眼眸微动,有戏,他陪着笑了两句,开口更加真诚,道:“强叔你就给我支点招呗,改天我让我爸请你来喝酒,我爸最近忙着没空理我,您帮帮我,我成了也念着强叔您呐!”
景扬这番话说得相当狗腿,看起来有理有据,再加上他一副真情流露的表情,给张强哄得乐开怀,他哈哈笑了几声道:“小子长大了,知道孝敬人儿了,你听着啊——”
他卖了个关子,嘿嘿一笑:“这气味啊,是共通的,所以只要能沾上件儿的味道,就行!当食物吃喝,当玩意儿带着,皮毛穿在身上,这不都行,懂点灵活变通,这事啊就好办多了!”
景扬喉咙又是一紧,面上不显声色,仍然狗腿地应着道谢,拿到想要的信息,景扬不做过多停留,微笑告别,转过身去嘴角立刻抿成一条直线,快速向村外边走去。
直到整个临湖村都被甩到身后,景扬走向一棵树后毫不犹豫伸手扣向嗓子眼,一阵剧烈的恶心感猛地窜上来,生理性的不适让他不受控制地干呕,景扬瞬间红了眼眶,胃部剧烈地抽搐着。
他再次将手指伸入,胃酸混合着刚吃下不久的食物喷涌而出,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能吐得出来就好,他半蹲下,再次重复刚刚的动作,直到吐得一干二净,连酸水都吐不出来才堪堪停下,灼烧感从食道烧到鼻腔,火辣辣地痛着,刺激出生理性的眼泪,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他缓了好一会,感觉整个头都在胀痛。
“下次还是考虑跑路方案吧。”景扬低声对自己道。
呕吐物的味道比那些肉更加难闻,景扬扶着树站起来,下意识要远离,目光却在触及这些呕吐物时又生生顿住。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时吃进去的是几块肉,可吐出的东西里除了碎肉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毛发,一缕一缕混在碎肉里,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景扬折了根树枝扒拉着这些毛发,刚刚吐得太投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动物的皮毛混在碎肉里,让景扬有种刚刚是生啃活物下肚的错觉,他又干呕了两下,再也吐不出什么,干脆就地取材挖来一些土盖住呕吐物,拍拍手转身离开。
这里地势较高,可以看到整个临湖村高一阶落座在大片田地不远处,天气正阴沉得厉害,缕缕凉风吹过,远处大块石头和泥包沿湖泊围绕。
景扬并不懂地势水利这些精准的利害关系,但是猫仙的保佑已经消失了近四十年,与其每个雨季担惊受怕,临湖村的人或许是可以搬到不受水害的地方重新生活的,是故土难迁、贫穷限制还是……
他突然想到,近四十年的时间,猫仙不仅没有变成一个传说怪闻,反而村里人都近乎执拗地笃定猫仙会再次现世,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景扬转了转眼睛,望向临湖村的村口,那里正孤零零立着一幢木屋,是仍然年轻的,张山的住所。
作为整件事最重要的亲历者,张山扮演着什么角色?立场是什么?
景扬根据张任的记忆,毫不费力重新溜回家里,他心里有了些猜测,但还想要验证一下。
这会的功夫天边已经传来阵阵闷雷声,景扬找到家里洗漱的水缸,弄出一些水来漱口,口腔咽喉里粘腻血腥的味道终于逐渐散去。
他脸色稍缓,抬脚走向后院墙边的垃圾堆,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地,空间多,地界大,这里离住的地方间隔有十几米,隔着一堵墙,在家里不会闻到任何怪味。
转过弯,刺鼻血腥夹带着肉腐烂的尸臭味扑鼻而来,只见两个齐人腰高的塑料脏桶,其中一个桶里堆的垃圾已经冒了尖。
他屏住呼吸,仍然随地找了根棍子,探向另一个桶里,乱飞的苍蝇蚊虫被驱散开,露出被遮盖住的血淋淋猫头和几乎完整的被血浸透的整块猫皮,皮毛被浸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眼睛也被挖掉只剩下两个黑红窟窿,景扬干咽一声,挑起最上层的残尸。
下面不出所料是另外两只猫头,其中一只勉强能从血污中看出黑白花色。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熟练剥下几乎完整的皮,捣碎眼睛,这是**裸的虐杀行为,景扬想到强子嘴里像是描述死物一样提到的“件儿”,脸色更加难看。
他喜欢鲜活的生命,自己家里养着一猫一狗生活,在不甚有趣的上班生活中,它们是他感到幸福愉悦的源头,他厌恶所有打破这些美好的行为,厌恶施虐者。
景扬绷紧了面孔,眼神晦暗,牙关轻响,阿幻只说让他探索副本同时活下去,至于除了活着之外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滴答”,一滴雨冰凉地砸在景扬鼻尖,他下意识抬起头,第二滴第三滴碎在眉骨,紧接着,雨滴变得细密急促,落在每一处,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场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来了。
张任的衣服相当统一都是粗布衫,景扬随便找了两件,换下被淋湿的衣服,套上大短裤和短袖,在村里一家人睡一条长炕是常事,但张任却有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二姐待嫁,他已经成年多少不方便,单独的房间多少给了他更多的安全感和思考时间。
张任的家人都喜食猫肉,甚至变成似猫的瞳孔,再回到家时他又见了陈玲一面,妇人的眼睛已经与寻常无二,仿佛景扬看到的黄色竖瞳是一个错觉一般。
他想起张山和猫仙的纠葛,猫仙已经离开几十年再未出现,如果想要供奉出新的猫仙,必然不可能是啖肉饮血的态度,是什么让村里人变成怪物般的暴民?难道是想用暴行逼迫猫仙再次出现吗?
景扬直觉有哪里不对,他一定忽视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试图将乱七八糟的干扰因素晃出去。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大雨从下午开始再也没停过,景扬盘腿坐在坑上,屋外偶尔有人说话路过的动静,出去容易再次对上张水清三人,而张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是人还是怪物,保险起见,白天再去找他比较安全。
寻常村里吃晚饭一般比较晚,但景扬也拿不准,他抬头看向老式挂钟,已经七点多,既然这饭不能再吃,不如趁饭点前跑路,过后再找借口也比被拦在饭桌上不得不吃强多了。
景扬打定主意,翻出一把雨伞,顺手带上柜子里的手电,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七点钟的天色已经昏暗,加上乌云遮住了最后的日光,此刻已经有些视物不清,景扬沿着屋檐,从后墙翻出张家。
砖石路在雨水冲击下滑腻难行,根据张任的记忆,村里有一处才搭建不久的毛胚房,正适合暂时躲一躲,雨势不见小的倾向,哗哗啦啦完全笼罩在临湖村上,黑暗中,仿佛有什么盯住了这把布伞,沙沙,沙沙,急速逼近着。
沙沙声在雨幕的遮盖下微乎其微,景扬拐进一条小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赶路。
“喵~”一声急促沙哑的猫叫猝然响起。
就像是什么信号打响了一般,一个重物突然从墙上跃下扑在花伞上,“刺啦——”锐利的指甲顷刻间划破伞面,朝景扬抓去。
紧接着又是两声急促的猫叫,“嘭!”又一只扑上伞面,昏暗中他除了黑影子什么都看不清,他听到了叫声,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猫突然对他发起进攻,是因为中午那些肉吗?他脸色沉沉,极力举高雨伞,摸向怀里的手电。
第一只猫已经从破开的伞洞里跳下来,动作迅速扑向景扬的脖颈,腥臭血腥味扑面而来,景扬尽力丢远雨伞,抓住手电的手挡住脖子,另一手试图攥住脖子上的猫,手背毫不留情被咬出一个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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