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终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周围的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景扬伸开右腿,借着刚刚半跪的姿势直接盘腿坐了下来,一切都不见了,梦境也消失了。
他没有在现实中醒来,也没有失去意识,黑暗并没有笼罩他太久,天空逐渐由漆黑变成晴朗的蓝色,周围场景再次变化。
“叮叮!”一道清亮通透的女音带着欢快的语气在景扬脑中炸响。
“欢迎玩家首次接触新的世界------幻域,我是幻域的官方系统阿幻,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幻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来了,他心道,让他莫名其妙呆在这里的东西来了。
“在幻域,玩家努力探索,达到要求即可获得丰厚奖励哦。”
“玩家景扬,幻域聆听到了你的执念,因此幻界之门为你而开,你即将被赋予新身份进入幻界的副本中,请努力搜寻线索,达到高探索度以获得相应奖励。”
“注意:玩家在副本中生命安全不受保障,若在副本中不幸死亡,将被判定探索失败,玩家本身数据也将被清除,请玩家务必谨慎行动。”
炸响的声音音量略高,让他不太适应,经过一系列的惊吓和诡异事件,景扬听到这样的播报心中竟然开始平静下来。
他最后回忆了一次车祸场景那人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庞,认命地睁开了眼,空中正出现着几行悬浮的“规则宣读”,正是脑子里炸响那几句话。
景扬定定又看了一遍,他没有死成,而是被带到这个地方,诡异的背后必然有规则把控着,或许一切都将有迹可循。
景扬放松下来。
“幻域?我必须要参加吗?不参加直接退出会怎么样?”景扬想了想,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叮叮!玩家景扬,退出是被允许的,现实中你已因爆炸死亡,退出后直接死哦~”欢快跳脱的声音道。
略高的音量和过多的信息冲击着景扬的大脑,景扬叹了口气,状似惋惜道:"不退出你最少送我点保命的东西吧?有没有新手礼包什么的?我是新玩家,我的福利呢?"他伸出一条腿舒展开,大有想耍赖的意思。
“通关即可获得相应奖励,每个新玩家刚来都是一样的哦~”阿幻欢快回答。
“还有其他人?每个人在死亡以后就会来到这里?那你岂不是地府和人间的中转站?”景扬道。
或许是景扬全是问题,毫无服从的态度,阿幻没有了声音。
“滋滋”,片刻后,令人不适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玩家景扬,心存执念,幻界之门则…滋…应你而开,你来到这里,是幻界与你的相互选择。”
阿幻欢快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女音。“请进入..滋…领域副本中,完成…滋…探索。”女音催促道。
这一转变过于明显,仿佛系统精神分裂一般,景扬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并不能听出是阿幻转性还是换了一个别的系统来,他咧嘴轻笑了下,觉得很有意思。
“心存执念”,景扬自然地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自己因为困扰去看心理医生,以及周医生最后送他离开时无甚表情的面孔。
那个梦中之人的确是他的一个执念。
“好吧,好吧。”景扬叹了口气:“我进入游戏。”
“玩家身份确认,即将开始加载副本。”
天旋地转的感觉席卷而来,景扬闭眼以减轻头晕的同时心里又默念系统。
“系统,把你播报的声音调低,你太吵了。”
系统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如果它会思考的话,片刻后,“叮叮!”是初始的音量。
景扬:……
“本系统叫阿幻哦。”变回了阿幻欢快跳脱的语气。
“叮叮!叮叮!恭喜玩家景扬抽中副本:临湖村,该副本最高的探索度为84%,玩家死亡率为80%,玩家景扬获得新身份:张山的小孙子张任。存活目标:两天。”
音量终于降低了。
80%的死亡率?
饶是景扬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咂舌,一上来就是这么致死的副本,你们幻界看来也不咋缺人啊,景扬叹了口气道:“阿幻,你还不如不告诉我死亡率,我现在很害怕怎么办?”
阿幻不再应声。
不属于景扬的回忆突然涌入脑海里。张任生活的村子临近一条由西南方向流下的江水汇聚的湖泊,因着西南方夏季暴雨多发,湖泊的水量并不稳定,时常冲进周边田里。
几十年前,张任的爷爷张山供奉出一只猫仙,求愿村子风调雨顺,湖泊水位平稳,猫仙应愿灵验,十几年里临湖村风平浪静,田里每年收成都极好,可好景不长,猫仙某天突然消失,再也不应村民的祈愿。
村民起初诚惶诚恐以为做错了事惹怒了猫仙,更加勤恳地供奉香火,祈求原谅,但猫仙再也没有出现过,雨季又来了,这一次,湖边大片大片的玉米地、红薯地被淹没,洪水甚至冲上了村舍,几天不退。
对猫仙保佑抱有侥幸心理的村民因为巨大损失而变得愤怒怨恨,几个村民冲进供奉猫仙的村观,砸毁了猫仙的塑像,大声唾骂猫仙的见死不救与自私自利。
爷爷张山阻止无果,作为第一个供奉出猫仙的人,他反复被逼问怎样供奉出新的猫仙,张山却只道猫仙并不是他供奉出的,是本就存在的。
村民们怒火难填,将张山赶去了村口住,村口是离湖泊最近的地方,既然张山不愿意告知猫仙的由来,那就让他首先承受失去猫仙庇护的后果好了。
彼时张山已经婚娶生下一个儿子,张山为了妻儿的安全独自搬去了村口附近一间破败的村屋,拿出家里积蓄的钱尽力补偿村民地里的损失。
张山原以为这样的态度可以安抚下村民的怒火,谁也没想到的是,又几年过去了,同龄人逐渐由青年迈向中年,张山却仿佛定格在了二十几岁的年纪上,年轻,健康,眼睛炯炯有神,头发乌黑油亮。
妻子年华不再,儿子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可张山的衰老,在猫仙离开的那一天,永远地停止了。
景扬闭了闭眼睛,两天时间说长不长,如果苟一点或许不会有大问题,他的新身份是张山的小孙子张任,到今年正好成年,母亲陈玲育有二女一子,因为村里人的怨恨针对,父亲张水清在多年前已经与张山割席。
张山去村口住的时候张水清还小,在知道什么是父爱之前,张水清已经更早地知道了什么是欺辱和报复,因此教育自己的孩子时,提到张山要么不愿多说要么出言怨恨。
景扬一时拿不准张水清是为了自保不得不这么做还是真的怨恨张山,他坐起身来,准备出去转转。
房内摆设简单,除了土炕只有一个老式长条柜,靠最边缘摆着大头电视机,景扬想到阿幻最后一句里提到的存活两天,抬头看向墙上的老时钟,时针精准指向十一点钟。
他想起自己坠桥时也差不多这个点。床边挂着老式日历,日历上正写着醒目的“戌狗2004年”,景扬随意翻了两页。
“咚咚”,有人敲响了门:“任任,赶紧来吃饭,吃饭还得别人叫你!”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道,是陈玲来了。
景扬应了一声,推门出去,混合着酸味和肉香味的古怪味道扑鼻袭来,景扬当即摒住了呼吸,向味道来源看去,土制灶台上风箱呼呼作响,灶边碗筷调料摆的严严实实,张水清正抡着锅铲翻炒着什么,景扬凑过去想要看清楚点,被陈玲一把拉开推向桌子:“赶紧洗手去。”
景扬放缓呼吸适应着味道,拿起旁边的瓢从水瓮里取水洗手,另一边张任的二姐张娅已经盛了粥来,不大的屋子里四个人来回走动,桌子摆在正中,显得十分拥挤。
那道古怪的肉菜很快被端了上来,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炖肉,加了红辣椒的肉块看起来干瘪,更加殷红,仿佛血水没有被洗净一般,混着几块和指骨差不多粗细的长骨头,刺鼻的古怪酸涩味道不断冲击着景扬,这绝不是一般家禽家畜的肉。
三人看起来十分喜欢这道菜,菜上桌立刻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三人像是不怕烫一样,呼出几口气随便吹吹就往嘴里塞,景扬并不轻举妄动,这么怪味道的东西一定有问题,他不打算吃,他假装怕烫低头一下一下搅着碗里的粥。
但桌上只有一个菜。
他不动菜很快就被陈玲发现,陈玲一边大口嚼肉一边给景扬夹了一筷子肉,含糊不清道:“赶紧吃啊,吃饭发什么愣。”
陈娅也附和道:“就是啊,你不是挺喜欢吃吗?今天特地弄了三只呢,怕不够吃。”
张水清“嚯”了一声,发出满足的舒叹:"个头都不算大,得亏强子给的多,锅里还有呢,赶紧吃。"说完也给景扬夹了一筷子。
景扬看着被夹到碗里的肉,感觉嗓子发紧,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道:“我还不饿,我晚点再吃,你们先吃。”
陈玲立刻不同意道:“一会凉了,赶紧吃!做了这么多你不吃合适吗?”又是一筷子夹过来。
景扬压下嗓子的不适,试图唤起母爱道:“妈我肚子疼,很难受,我真吃不进去啊。”
大中午的光线很好,景扬正打算装出痛苦的表情,抬头对上陈玲的眼睛,一双深黄色的竖瞳正直勾勾盯着他。
景扬心头一跳,意识里对这样的眼睛竟然感到熟悉,不需要扭头,余光清晰看到另外两双兽类竖瞳也盯了过来。
“任任,吃完就不疼了,快吃吧…”陈玲阴森地盯着景扬,语气阴冷下来。
才炒完菜的屋里热气蒸腾,景扬手上却沁出薄薄冷汗,片刻工夫窗外已经有沉沉的云积压下来遮住了太阳,让屋里也灰暗不清,是暴雨的前奏,风吹进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气,凉意一寸一寸爬上景扬的背。
“我吃我吃我吃,我这就吃。”景扬立刻改口,主打一个能伸能缩,顺从地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吃了可能会出问题,不吃马上就要出问题了。
景扬闭了闭眼,认命地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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