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吉他

“无恙,欢迎回家。”

六月傍晚夏风微凉,辽安机场里熙熙攘攘的,都是赶路的行人。

沈无恙拖着行李箱刚走到出口,就看到温瑜靠在大厅门口,笑眯眯地冲着他挥手。

他手里抱着花束,带着墨镜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弯弯地带着欣喜。

“现在该改口叫你沈博士了吧,这留洋一圈,身价肯定涨了不少。”

“就知道贫嘴。”

沈无恙笑着打温瑜一下,似是想起什么,转而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你小心一点儿,现在数你粉丝最狂热!”

温瑜无奈一笑,伸手指门外骚乱的人群,“陈妄在那儿呢,咱先走地下去车里。”

敢情狗粮在这儿等着呢。

沈无恙嘴角抽搐,反而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回国的实感。

他来不及细想自己是不是受虐狂,抓着行李箱的手早就出卖了他内心的抓狂。

不秀恩爱会死吗?

不在单身狗前面秀恩爱会被凌迟么!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这个国我也不是非回不可。”

沈无恙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怎么不是非回不可啊!”温瑜眼见恩爱秀得有些过火儿,狗腿十足地挽起沈无恙的胳膊,“沈博士这边请,一会儿就让您体会一下咱辽安人的热情。”

“温温,这里。”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停车场,陈妄早就站在车旁向两人招手。

“你好快啊。”

温瑜尾音上扬,像是撒娇,“我和无恙以为会等你很久。”

陈妄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一面装车,一面头也不回地接话,“怎么会,天气这么热你要是中暑了怎么办?还不是我心痛。”

狗男男!

沈无恙控制不住表情管理,白眼几乎翻到天上。

“我跟那群女孩子说,温温还在停车场等我,我要是再不回去就要举着沙袋跪搓衣板了,那群女孩子心疼我,一下子就散了。”

陈妄眸子里满是得意,跟几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刺儿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好好,你最聪明了。”

温瑜笑着应和,转过头对着沈无恙抱怨,“无恙你说陈妄这人怎么回事,明知道你单身还在你面前说这些,之前叫他从师弟里给你介绍几个,他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你说我以后什么事儿能指望他......”

介绍几个什么...

男朋友么?

沈无恙有些恍惚,温瑜的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却好像蒙了一层雾一样,让人听不真切。

上一场恋爱是什么时候?怎么忽然就想不起来了呢......

时间,有时候还是过得太快了......

“无恙,无恙!”

肩膀被人摇动,沈无恙才从那阵朦胧中清醒过来。

他扭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车。

“无恙,你要不要回家倒时差?”

沈无恙点点头,脑子里还想着刚在后备箱里瞥见的那把吉他。

那是秦景弦的,烧成灰他都记得。

他想不出温瑜两人把吉他带来是什么目的,但光是想起秦景弦这几个字就花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该怎么形容那个人啊。

沈无恙想得发愁,大概就是盛夏吧。

炙热、短暂、灿烂--

喧嚣中又透着致命的危险......

“无恙,这把吉他......”

车子在沈无恙的家门口停下,温瑜叫住沈无恙,指着后备箱角落里的吉他,有些为难。

“这是景弦最后的心愿,我......”

沈无恙转过身,眼睛直勾勾地顶着那把吉他,仿佛在盯着一个随时会爆起的活物。

“好,我带走。”他嗓音很干,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那个,明天是看他的忌日,我和陈妄想去看看他,你...一起吗?”

一起?

沈无恙皱着眉,很想去纠正温瑜的这个说法。

为什么要一起去看呢?明明大家都有很多时间。

情绪开始复杂起来,带着胡椒味的委屈和无理取闹。

他似乎有些想秦景弦了,那个复杂又温和的青年。

“我看看时间。”沈无恙无措得像个孩子,吉他被他背起来,压弯了肩膀,“时差不是那么容易倒的。”

他说不清是说给自己,还是别人。

终于到家了。

一打开房门,沈无恙就扔下东西,扑到床上。

吉他和木制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沈无恙怔愣地盯着客厅里黑色的琴包,几秒后疯了一眼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检查起琴面上的磕碰。

这是秦景弦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刚刚一定晕了头,才拿他撒气。

眼泪不受控制地低落在亮蓝色琴面上,在灯光的折射下,妖冶绚烂,就像秦景弦这个人一样。

永远特立独行,又永远让人忍不住爱着。

琴包的夹缝里忽然掉出一张照片,曝光过度的照片里镶嵌着两个小小的人。

笑容灿烂的秦景弦。

还有一脸别扭的沈无恙。

照片的背后,是秦景弦娟秀的字体。

2022年六月,辽安大学,和恙恙。

沈无恙的食指摩挲着照片上的笔记划痕,像是溺水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这样的病症已经持续很久了,似乎是他刚留学时就出现的症状。

他跌跌撞撞地拉开行李箱,颤抖着拧开药瓶倒出里面的颗粒。

手机在这个时候振动起来,沈无恙挣扎着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心理医生的消息。

【无恙明天来一趟医院吧,复查的时间到了。】

“你说,无恙他还好吧?”

从沈无恙的公寓出来,温瑜满脸愁容。

他和沈无恙从18岁相识,一路跌跌撞撞扶持着走到而立之年,对对方的总总最是了解。

温瑜这么多年情路不顺,沈无恙在感情里也总是差那么点儿运气。

大胆表白时遇到个备胎无数的海王;

终于学会了含蓄却又遇到个一模一样的闷葫芦。

“不能算好吧。不过既然选择回来,一定是想开了一下事情。”

陈妄回忆了一下沈无恙的状态,也隐约透着几分担忧。

大概是事业越走越顺,陈妄这几年逐渐褪去年少的冲动,越来越成为温瑜的靠山。

他随手打开车载电台,想缓和一下车里的沉闷。

温瑜沉默着,手指不自觉地扣着牛仔裤的褶皱。

想开这个词,像是某种暗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不算好的事情。

“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把那把吉他给他。”

他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会碎掉。

陈妄觉察到爱人的情绪,停下车把温瑜揽进怀里,他轻拍着温瑜的后背,低声安慰。

“怎么会呢,温温。那把吉他总是要还给无恙的,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后天,需要他面对的事儿,总是要直面的。”

有些事残酷,但是总要面对。

温瑜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紧抿嘴角。

秦景弦的死,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意外。

那人离开后,沈无恙出走下萨克州,开始他苦行僧般自虐的留学生活。

他和陈妄也放弃原本辽安的画廊,换了个城市重新生活。

如今 ,他们一个两个不约而同地在辽安汇合,像极了一场长达五年的call back--

五年前的那个夏夜的血腥,透过时间的阻碍,终于把他们所有人都腌入了味儿。

“下面,有请the one男团,今天他们为我们带来新专的主打歌《海底的人》。”

一阵熟悉的前奏响起,温瑜和陈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这是秦景弦最后写的歌,他曾穿着病号服在黄昏的医院走廊里弹唱过,美好得让温瑜生出一种他随时都会痊愈出院的错觉。

可也仅仅只是错觉。

“也许是景弦的遗愿吧。”陈妄轻声解释,“景弦的经纪人和我说,他走之前写了很多定时邮件,处理他的一部分歌曲和私人的事情。”

“为什么选择这首歌最主打曲?因为这首歌是秦景弦师兄的遗作,他在歌词最后特地嘱咐我们一定作为主打曲唱给他最放不下的人。”

男团队长回答着歌迷问题,导播也适时地插入副歌部分。

月光洒在这清冷的沙地

悲伤在纸上书写涟漪

有一秒你是否在迟疑

有些人本就应该来自海里

......

“秦师兄曾经说过,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给予一切也剥削一切,所以他希望我们对爱的人一定要且行且珍惜......”

电台里的采访还在继续,温瑜和陈妄对视着,终于意识到一件被他们忽略了很久的事。

他闭上眼,秦景弦离开后沈无恙的反应电影一样在眼前放映。

他得体地处理秦景弦的后事,从容地收拾着那人的遗物,麻木又心细地应付媒体和无良亲戚,甚至连一张秦景弦住院后的照片都没有出现在网上。

没有惊讶,没有悲伤,事无巨细得,仿佛一个被植入程序的无情机器。

可是原本,沈无恙和秦景弦却是亲厚的......

温瑜后知后觉,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陈妄,你说无恙会不会也喜欢秦景弦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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