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被业火吞没的第七日,昊晨在北海之眼剜出了自己的妖丹。
寒渊深处翻涌的魔气冻裂了他的指甲,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掌心悬浮的银色妖丹映照着海底祭坛,那些被玄真鲜血浸透的古老铭文,正随着他的动作逐一亮起。
"小狼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临渊的声音透过传音螺传来,"用你的本源妖丹代替龙珠镇守阵眼,轻则修为尽失,重则......"
"闭嘴。"昊晨将妖丹按进祭坛凹槽,"引魂香还剩多少?"
这是玄真被困业火炼狱的第七个昼夜,也是北海叛军启动血祭大阵的第七个时辰。整片海域被血色结界笼罩,数万水族在魔化边缘挣扎。唯有以纯净妖丹为引,才能重启被污染的镇海阵。
冰蓝光芒冲天而起的刹那,昊晨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妖丹离体的反噬比预想中更可怕,他跪在玄真三日前留下的血泊里,看见自己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但穹顶之上,焚天业火中那道身影突然动了。
......
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当长老会下达储君考核的诏令时,玄真正在教昊晨辨认星轨。
"北海鲛人叛乱,着太子玄真即刻前往平叛。"传令仙使的声音穿透雨幕,"百年为期,需受业火焚身之刑,方证储君之位。"
昊晨手中的星盘"哐当"坠地。他比谁都清楚北海叛乱的真相——那些鲛人不过是想取回被天界夺走的孕魂珠。三个月前,他还偷偷帮鲛人公主给玄真送过陈情书。
"明日启程。"玄真拂去诏书上的雨水,"你随临渊回昆仑虚。"
"我要跟您去北海!"昊晨扯住他的袖角,这个动作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早已成为本能。
玄真抽回衣袖的动作比往常重了三分:"这是命令。"
雨越下越大。昊晨第一次无视天界礼仪,拦在玄真面前:"您明知这是长老会的阴谋!业火焚身会烧毁七情六欲,他们是要把您变成傀儡!"
"放肆!"玄真周身龙威爆发,将昊晨震退三步,"天界太子,本就该断情绝欲。"
昊晨撞在廊柱上,胸腔里翻涌的不知是血气还是酸楚。他想起这些年玄真教他控心术时冰凉的手指,想起生辰宴暗夜里那枚被洗净的护身符,想起每当自己尾巴不小心缠上对方手腕时,太子骤然僵直的脊背。
原来那些似有若无的温存,都要被业火烧成灰烬。
"好个断情绝欲。"他抹去嘴角血渍,异色瞳在雨夜里燃起幽光,"若我偏要殿下记住呢?"
玄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衣领按在墙上。少年带着血腥气的吻莽撞落下,尖牙磕破了他的嘴唇。这个充满掠夺性的吻里带着魔狼族特有的标记本能,等玄真惊醒时,颈侧已然多了圈渗血的牙印。
"你......"鎏金瞳孔剧烈收缩。
"现在殿下永远也忘不掉了。"昊晨舔去唇上金血,"就像您当年用龙骨给我打烙印一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越界。当夜玄真便奔赴北海,而昊晨被临渊押往昆仑虚。分别时少年腕间锁着禁灵环,却仍回头对他笑:"等您成为真正的太子,我来讨赏。"
......
百年不过弹指一瞬。
玄真踏出业火炼狱时,额间龙纹已变成赤金色。七情六欲焚烧殆尽的太子殿下,完美得如同天道化身。他挥手平息北海怒涛的样子,与百年前那个为他折断龙骨的青年判若两人。
只有临渊知道,当玄真发现镇海阵里那枚妖丹残留的银毛时,掌心被掐出了多少血痕。
册封大典前夜,昊晨在昆仑虚收到了玄真的传讯纸鹤。他此刻白发及踝,修为尽失,正被西王母的锁魂链困在瑶池畔。
纸鹤抖落一片桃花,玄真的声音比雪还冷:"你要什么赏赐。"
昊晨对着月亮轻笑。百年间他走遍三界,终于查清当年灭族真相——那些黑袍人袖口的天蚕银线,分明出自天界织造司。
"求太子殿下准我离开天界。"他扯断颈间早已黯淡的玉佩,"昊晨愿拜入昆仑墟,永生永世不再踏足九重天。"
纸鹤燃烧成灰时,他咽下喉间腥甜。方才的谎言耗尽了最后灵力,其实哪有什么永生永世,失了妖丹的魔狼族,至多再撑十年光景。
三日后,玄真加冕为储君。九重天钟鸣响彻三界时,昊晨正跪在昆仑墟的拜师阶前。三千问心阶,一步一叩首,身后蜿蜒的血迹里,偶尔闪过几点银光——那是他渐现原形的征兆。
"值得吗?"昆仑墟主的声音从云端传来,"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昊晨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望向北海方向。恍惚间又见清灵池畔,那人用染血的手指点他鼻尖:"愿你心胸开阔如苍穹。"
"师尊可知......"他笑着咳出血沫,"苍穹虽广,只容得下一轮明月。"
与此同时,九重天凌霄殿内,玄真挥退了所有贺喜的仙君。他独自站在观尘镜前,看着镜中白发少年在问心阶上踉跄跌倒,新换的太子朝服下,心口龙鳞逆生出血。
原来业火焚尽七情六欲都是假的。
那些该被烧毁的、不该被烧毁的,都随着北海之眼里混着妖丹咽下的龙血,在他魂魄深处扎了根。就像此刻掌心跃动的龙息里,始终缠绕着一缕银色的魔气。
百年间他反复告诫自己,当年允诺昊晨讨赏时的悸动,不过是魔狼皇血对龙族的天然魅惑。直到在观尘镜里看见那人白发苍苍的模样,才惊觉心口的刺痛与魅惑无关。
"骗子。"玄真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呢喃,"不是说......要永远明媚如晨光么。"
殿外桃花忽然簌簌而落。新任太子抬手接住一片花瓣,却想起自己早失了为谁折桃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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