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何过定定地看着莫哀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问:“所以,你父亲那天晚上,是拿着刀去了医院,对吗?”

莫哀点点头,低声说道:“后面的事,都是何错警官告诉我的。”

“那你原谅他了吗?”何过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我……”莫哀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绞着手指,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自责。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调略显轻松地说道,“不过,何过,有时候人想不开,也挺正常的。生活嘛,总会抽点风,不是吗?”

何过微微挑眉,注意到莫哀自嘲般的语气。他摇摇头,似乎想到莫哀跳河的事情,不禁轻声叹道:“后来呢?你父亲进了监狱,你和你母亲一起生活,然后发生了什么?”

两人走到澜湖的栏杆边,莫哀下意识地扶上了冰冷的铁栏,另一只手却被何过紧紧握着,没被松开。湖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莫哀的声音被风带得有些散,却平静中带着哀伤。

“那之后没多久,我和母亲一起生活了一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莫哀顿了顿,似在回忆,语气渐渐染上颤抖,“但她每天都尽力照顾我,总会笑着摸摸我的额头,说——‘生病了没什么好怕的,老天既然让我们活着,就得好好活,让它看着。’”

然而,日子并没有随着母亲的坚强而变得更好。

那一天,余溪提着菜回家,看到自家门口被人用红漆写满了刺眼的字——“杀人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死艾滋,滚出去”等侮辱的话语。她长叹一口气,想着或许真的该搬离这里,换个地方生活。但莫哀刚上初一,余溪怕影响孩子的学习,只能继续忍耐。

这一天,看似普通的一天,却成了莫哀生命中的转折点。

她如往常一样,为中午的饭忙碌着,只是那天她似乎太虚弱了。在切菜时,刀掉在地上,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厨房,头磕在了瓷砖柜台的边角。

莫哀放学回到家,推门时就闻到一股血腥味。等他走进厨房,便看见母亲倒在一片血泊中。那一刻,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莫哀踉跄着冲上前,跪在母亲身边,声音发颤:“妈……妈!”

刺眼的鲜血映入眼帘,他强忍恐惧,迅速翻找母亲的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直到余光瞥见不远处屏幕摔裂的手机。他爬过去,着急忙慌地拿起,尝试拨打急救电话,但屏幕黑得彻底,毫无反应。

“该死的……破手机……快开啊!”莫哀咬牙切齿,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扶住母亲的脖颈,才发现她身下压着一把刀。

莫哀心里猛然一沉:“妈不会……是想不开吧?”不敢多想,他用毛巾垫在母亲后脑,冲出门,挨家挨户地敲门,希望有人能帮忙。

敲到邻居的门时,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中年女性的面孔。莫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语气哀求:“求求您,帮我打个急救电话,我妈晕倒了。”

可那人听完后,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嘭”地关上门,像在躲避什么瘟疫。

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一个晃神没注意,撞到了莫哀的额头,他踉跄退了几步,摔在地上,额头瞬间渗出鲜血。可他顾不得疼痛,再次拍门,带着哭腔哀求:“求求您,帮帮忙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吧!我妈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门内传来一声冷哼:“自己染上那种病,还出来害人?送医院都嫌晦气!”

话音刚落,小门也被猛地甩上,只剩下莫哀一个人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他按住额头的伤口,转身继续敲下一家的门,跑遍整栋楼,所有住户却像商量好了一样,将他拒之门外。

无论怎么哀求,怎么哭喊,这里没人朝他施以援手。

莫哀无助地冲出楼栋,拼了命地往最近的公安局跑去。他满脸苍白,浑身是血,闯进公安局时才引起注意。

他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地身影,踉跄着跑过去,满是鲜血的双手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角,声音颤抖:“警察叔叔,帮帮我,求您了……”

那警察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盯着眼前衣服和脸上沾满血迹的小孩,拨打了急救电话。

见终于有人帮忙,莫哀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眼前一黑,捂着额头流血的伤口,昏倒在地。

……

再次醒来时,莫哀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环顾四周,病房空无一人,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莫哀下意识地喊道:“妈?”

然而,进来的人并非他的母亲,而是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莫哀愣了一下,觉得他有些眼熟,回想起来,那人正是何错警官。

何错的表情有些复杂,但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莫哀急切地问:“叔叔,我妈……她还好吗?”

何错低下头,压抑住语气中的悲伤,答道:“你是莫哀吧?你的妈妈……她今后可能无法再照顾你了。”

莫哀垂着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带着一丝悲伤问:“她,不要我了吗?”

何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死亡的概念。他甚至无法提及,那栋楼的居民之所以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是害怕自己感染上病毒。

他微微蹲下,回想着在莫哀家中看到的一切,心情复杂。根据他的调查判断,莫哀的母亲大概是死于意外。

莫哀沉默许久,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她不会不要我的。”

何错俯身靠近,柔声道:“可你知道,你的妈妈以后没办法再陪你长大了。但她托付叔叔来照顾你,你愿意接受吗?”

莫哀直视何错,默不作声地摇头。

“我也有个儿子,稍微比你大一些,他会照顾你,带你……”

何错的话被莫哀打断。

莫哀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说:“我要在家里等我妈回来。”

何错皱起眉头,思索着。将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周围还充满敌意,那怎么行?更何况,莫旭曾托付他照顾家人。现在,莫哀的母亲已经……

何错眉头紧锁,低头思考这个问题。而且,不久之后,他就要从这里调离。

他转身走出病房,正好遇到前来送药的护士。

何错接过药品,返回病房。

莫哀再次抬头,见是何错,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何错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打开药盒,对莫哀说:“我来帮你换一下头上的药吧。你来的时候,额头受了点伤。”

莫哀点点头,盯着手机,问道:“警察叔叔,我可以用手机打个电话吗?”

何错有些意外,但还是递给他手机。

莫哀拨打了母亲的号码。

电话传来嘟声,随后是女客服礼貌的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莫哀挂断电话,想起母亲的手机在那时就摔坏了。

他苦笑一下,认真问道:“叔叔,我妈她不是自杀,对吧。”

何错摇摇头,回答:“法医鉴定说是,摔倒时,头部撞到瓷砖边角,导致头皮损伤,大量出血。至于突然昏倒的原因,很可能是免疫系统衰弱,其他疾病导致的。”

何错轻轻解开额头上的绷带,用棉签小心涂抹药物,再缠上新的绷带。低头时,他看到莫哀脸上的悲伤。

他仔细固定好绷带,防止松散,完成后再次问道:“真的不考虑来我家住吗?虽然不在本市,但那里有好的学校,而且换个环境,没人知道你的情况。”

莫哀沉默片刻,心知母亲已无法回来了,也明白这里的人都讨厌他。他这个“瘟神”,不该留在这儿。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想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伸手触摸额头上的绷带,仿佛又感受到母亲抚摸他的额头,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最终,莫哀同意了何错换个城市居住的建议,但拒绝了去他家里住。

做出决定后,他收拾好所有东西,去监狱最后看了一次父亲。父亲尊重他的想法,也理解他的冷漠。

至此,莫哀离开了这座城市。

莫哀很感激何错帮他离开那个城市。整理完母亲的遗物后,他去了邻近的城市,不远也不近。他卖掉了原先的房子,拿到遗产,加上各类保险赔付,自己找了一个小房子,虽然小,但足够他一个人居住。

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帮助他的警察。只知道卡里总有钱汇入,但他从未动用。他心里明白,自己需要帮助时,可以拨打那个人的电话,但他从未拨打过。

初中转到新学校时,莫哀被接受了。他隐藏自己,与人保持一定距离。直到初二时,原先认识他的人也转了过来。

他感染艾滋病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校园,众人皆知。

费尽心力隐藏的秘密被揭露,使他第二次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所幸,他有伍楚这样的朋友。

一天,他在放学出校门时被人围住,正巧遇到伍楚,伍楚拉着他逃离了现场。

莫哀问伍楚:“你不知道我有传染病吗?”

伍楚反问:“那又怎么样?你传染我了吗?”

那一刻,莫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笑着挠了挠头。从此,他不再害怕自己,开始积极锻炼,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高中时,他考上了市重点学校。入学没几天,全校都知道了他的情况,但他并不在意。

伍楚虽然学习一般,但凭借体育特长也进入了这所学校。

莫哀虽然嘴上不承认伍楚是他的兄弟,但也没有拒绝他的接近,只是心里早已将他视为患难与共的朋友。

从高一到高三,他不再过于看重学习,而是更加珍惜生命,认为学业与否无关紧要,放学后的生活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就这样,母亲死后,五年如一日般苦捱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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