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殿下，七日前，有人前来衙门报案，说西塘柳巷的郑屠夫惨死在家中，卑职率一班的捕快立即赶往现场，就见郑屠夫被人分尸成碎块，不仅四肢被砍断，身体也几乎被剁成肉泥，五脏六腑都被挂肉的钩子挂在房顶，而屠夫的头被放在神像面前，嘴里塞满了香灰，还插上了三柱燃尽了的香。”

王鹏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皇子只是个几岁大的小孩，暗自懊恼自己说的这么恶心详细干嘛，把平常对大人汇报公事的态度放到小孩子身上不太合适吧？会不会被斥责？他抬起眼看向座上的人。

杨晨在听到“分尸”“碎块”的时候就面露难色，越听脸越垮，但是看身旁的姚佑安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最多是皱了皱眉，便也不好出声打断王鹏。

“这样惨烈的死法，若不是凶手本身就很变态，就是对郑屠夫抱着强烈的恨意。”姚佑安微微皱眉，没有发现身旁人的情绪，有些疑惑地说。

见姚佑安没有一丝责怪和难受的意思，王鹏心里松了口气，感慨皇子可真不是一般人，不亏是真龙天子的儿子，小小年纪听到这些事都能面不改色，他心中升起一丝敬意，继续说道：“殿下说的是，李大人也是这样说的，于是卑职率人用一天时间详细调查了郑屠夫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现郑屠夫有仇家。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他过去的乡人，都说郑屠夫虽然沉默寡言了些，面相看起来丑恶了些，但却是个老实本分，善良仗义的人。不仅会接济乡邻，对小孩子也非常好，有时候会给小孩买糖吃，有时候肉铺剩下的边角料内脏之类的还会送给家里困难的小孩，西塘柳巷的百姓对他的印象都非常的好。”

“这样说，他并没有仇人？”姚佑安挑了挑眉。

“是的，殿下。这几日卑职等人一直在排查他的仇家，但始终没能找到。”王鹏拱手说道，“而我们在现场除了血迹、凶器，以及郑屠夫的一些私人物品外，什么都没有找到。李大人看过仵作的尸格，以及搜来的证据后，觉得凶手有可能本身就是穷凶极恶之人，郑屠夫被害只是偶然，并不是仇杀案。今日正准备向刑部上报，由刑部派人辅助调查。”

原来令尹并不是按普通仇杀民案来办事，所以才不用遵守三日期限。这种无法从人际关系分析的特殊案件十日内无法侦破会移交给刑部，由刑部出面调查。不过毕竟这就是在京城，即使上报了大概也是交给京兆尹查办，刑部偶尔辅助和监督罢了。

“你之前说郑屠夫的头颅在现场被发现的时候，嘴里塞满香灰，还有三柱燃尽的香，这是为什么？是民间有什么说法吗？”姚佑安出声问道。

王鹏一愣，他对此了解不多，于是看向身旁的孙友。

孙友鞠躬拱手，上前说道：“禀殿下，上香本是祭祀、祭告、贡享、祈愿之意，卑职从未听过民间有什么将香插进头颅中的说法，但是百姓大多敬神佛，想来是凶手行凶后看见神像，顺手做的。”

“那个神像是什么神像？”姚佑安道。

“是一尊关公立刀像。”孙友说道，忽然一愣，“不过，关二爷的头被死者的血沾染后涂满了香灰，我们是刮掉香灰后才看到关二爷的脸的。”

嗯？用血沾满香灰的关公像？

“用死者的血沾染香灰涂满神像的头，这必然是凶手有意为之，如果他只是顺手祭祀，心中应该还是敬重关二爷的，给他上香也说的过去。但用血沾着香灰涂满关公的头？这可称不上尊敬关二爷。凶手杀完人后不想着怎么快点跑走，却去做这样的事情？”姚佑安坐在椅子上，握着糕点的手放下，眼眸微淡，轻轻一笑，“这可是有风险的，一是会让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一是会让他更容易被人发现。可即便有更高的风险他仍然这样做了，就为了一个他并不尊重的关二爷吗？”

王鹏和孙友被这段话绕进去，都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清醒过来，震惊地看着姚佑安。

姚佑安看着底下两人震惊中带着一丝惊恐怀疑的眼神，忽然反省过来自己忘了维持人设。

喵的，我这身体才6岁，能听懂大人说案件已经很不错了，我还搁这喵了个咪地分析出案件疑点，这两人不把我当妖怪就怪了。

都怪自己的性子，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由自主就沉浸进去，放松防备心了。

事到如今只能发挥自己的演技了。

“哈哈哈，看来我发现一个疑点了，平日看的志异杂书终于派上用场了，杨晨，下回再向母后申请看杂书的时候，总算不用被批是在看一些无用的书了。”姚佑安拍着手，露出开心地笑容，对杨晨真挚地感叹道。

杨晨有些恍惚，好像殿下确实平日喜欢看一些杂书，也被皇后娘娘训斥过，不过那些杂书有讲这种事吗？杨晨不记得了，但是看着姚佑安开心地面容，心里也很喜悦，点点头应声道：“是啊殿下，娘娘若是知道想必不会太阻止殿下了。”

底下的两人于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见自己糊弄过去，姚佑安内心抹了把汗。

生命不息，装嫩不止。

为了避免自己再暴露什么，姚佑安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对孙友说道：“对了，你们不是从现场搜到了一些东西吗？具体都有哪些东西呢？”

孙友于是真挚且恭敬地拱手道：“除了一些郑屠夫日常的衣物、刀具之外，便是案发现场插在神像旁的凶器刀，据死者朋友的指认，这把刀是死者最爱的一把刀。而在死者的卧室，发现了酒壶、碗、账本、信封。在死者的后院，还有未宰杀的一头猪。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发现东西了，无法移动的物品目前都还留在肉铺店。”

“居然被自己最爱的刀杀死......”姚佑安觉得有些讽刺，“这刀平常放在哪里？”

“据死者朋友说，那把刀平常就挂在关二爷神像的上面。”孙友答道。

“那么郑屠夫是在喝醉酒之后被人杀害的吗？”姚佑安问。

“是的，死者的朋友说郑屠夫嗜酒，每天睡前都要小酌几杯，只有喝到有些晕乎了才能睡着。而在现场发现的酒壶中还有一点酒残留，当晚死者应该是喝的差不多了才被杀的。”孙友回答道。

“我能不能去看看这些物证，对了，还有尸格。”姚佑安好奇地说。

孙友当然不会拒绝，李大人将他留在这就是为了方便姚佑安的，于是便答应了姚佑安。

一行人先是去往仵作的验尸房，孙友叫来了坐在案前的仵作，那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身穿麻衣，背只有微微佝偻，但眼神看起来还是很明亮。

“老赵，这是四皇子殿下，快来行礼。”孙友站在验尸房门前喊道。

里头叫“老赵”的仵作听闻，连忙起身，小跑至门前就势要跪下行礼。

“免礼免礼。”姚佑安可承受不起一个老头朝自己下跪。

老赵被孙友扶住，没有跪下去，“小人赵蛇，见过殿下。”

“我来这里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郑屠夫的尸格，顺便了解一下他的尸体的情况。”姚佑安笑道。

看着姚佑安的笑容，老赵想起了家中的孙子，紧张感稍微少了些。虽然有些惊讶小皇子居然会来了解这些，但他不会多问，于是他比较自然地鞠躬笑道：“小人这就给殿下拿来。”

赵蛇唤另一个年轻的仵作将尸格带来，恭敬地递给身侧的姚佑安。

姚佑安看了看上面的记录，抿嘴不语。

由于这是分尸案，除了头和四肢其他部位基本被剁的稀烂，只能从一些零碎的肉块分辨内部器官，所以并没有写致命伤是什么，只写了死者的姓名、年龄、住所，然后便是大致死亡时间，以及一些常规的检查。

姚佑安扫了一眼，死者49岁，大概死在昨天12点-2点这个时间段，没有中毒的痕迹，心脏有未知绿点，体内有不明绿色血块，从糜烂的内脏中找到了较为完好的饭菜，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没有缺失。头上、四肢有些伤痕，右手五指指节俱断。

死的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从这上面似乎看不出太多信息，姚佑安心里有些猜测，于是问赵蛇：“尸体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停在义庄，现在已经入土了。”老赵说道，“毕竟放久了要不得的。”

“好吧。”姚佑安说完，对杨晨点了点头。

杨晨于是开口对孙友二人说道说道：“殿下想去看看物证，还请二位继续带路。”

几人于是告别了赵蛇，离开了验尸房，来到了摆放物证的地方。

姚佑安看到面前的一些物证，有的上面还有些血迹。

他眉角一跳，感觉自己微微兴奋了起来。

他率先走到账本前，询问得知这个是可以碰的，于是打开看了起来。

屠夫的字迹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他从头开始看，时间是五年前，里面都是一些比较散乱的开支记录，一开始不甚熟练，看起来是刚学，但是越到后面越正规，连字也变得完整了起来。

姚佑安看了看，实在太杂驳了，今天是4月20日，死者的记录只记到4月12日，他出于谨慎的心理将1号到12号的金额算了算，这屠夫赚的还不少，换算成银子足足有107两，看来生意确实很好。

他关上账本，转头对孙友说：“这屠夫很赚钱啊，他的银子你们收在哪里？”

孙友一愣，反问道：“银子？”

然后转头又看了王鹏一眼，王鹏也疑惑地摇了摇头，说：“殿下，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银子，只有寥寥十三贯钱。”

这回反倒是姚佑安愣了愣，他晃了晃手上的账本，说：“可是这上面记载着，他这个月到12号为止，一共赚了107贯钱，也就是107两银子，怎么会只剩13贯了？”

王鹏大惊，急忙道：“殿下，我们绝对没有偷拿死者的东西！”

“殿下可否将账本给卑职看看？”孙友脸色有些难看，他接过账本，到一旁的桌子上拿出纸笔算了两遍，一字一顿地说：“确实是107贯。”

王鹏忍不住要跪下诉说清白，姚佑安制止了他。

“这不一定意味着你拿了钱，还有一种可能。”姚佑安让杨晨扶起他，“如果你们捕快没有问题，就说明是凶手拿了，那么除了最初设想的两种情况外就还有一种杀人可能——入室抢劫。”

“殿下说的没错，卑职这就去禀告李大人。”孙友收起账本，向姚佑安告别，“多亏了殿下，郑屠夫的账本实在是琐碎难辨，我们一开始只是寥寥翻了前面就没有继续看下去，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若不是殿下，我们不可能发现钱财的差异。”

姚佑安点了点头，笑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看剩下的证据，之后让王鹏带着我就行。”

孙友离开后，王鹏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

姚佑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翻着各种证据。

他拆开了信封，但里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写。

他又看了看凶器刀，沾染了血迹的物品他都不能碰，于是只能静静地看着那把刀。

这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刀柄上甚至有腐烂裂开的深纹，深纹的旁边有着像树枝枝丫一样的几十道细纹延伸出去，刀身确实保存的不错，竟然没有一丝锈迹。不过砍了人，刀身难免被崩的有了一些缺口。

一把常年挂着不用的刀居然也能保养成这样，看来郑屠夫确实很喜欢这把刀。只是可悲的是精心保养的刀最后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证据看的差不多了，姚佑安对王鹏示意自己要离开了。王鹏这才有些回神，他连忙点头，准备带路。

等到二人走到府衙门口，京兆尹才撩起袍子小跑前来。

他收拾好冠帽，缓了缓气息，拱手说道：“微臣还未谢过殿下，多谢殿下指出新的疑点。”

姚佑安笑道：“李大人不用谢，我只是过来玩的，还望不要告诉父皇。”

“微臣明白，微臣恭送殿下”京兆尹笑着应道。

等出了京兆府，马车便朝皇宫的方向驶去。姚佑安掀开帘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觉得时辰还有些早，便对帘外的杨晨说道：“杨保保，去南洋大使府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找人分享梳理一下目前已知信息和线索，克罗米尔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1.关于衙门、刑部、大理寺的职能范围是私设，我找不到详细正规的职能划分资料，只能自己编成这样了。

2.关于仵作和衙役自称的不同，是因为仵作是贱籍，这涉及到大背景——户籍制度。我大概是借鉴的明初户籍制，但有很多私设。这也是因为我找不到资料。

3.古代能对比指纹，所以沾血的凶器主角不能碰。

4.我会把主角能搜集到的线索基本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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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个多月，我终于更新了，之前5月末我是不小心阳了，在家躺了十多天才好，6月份因为阳了后变懒了，再加上5月上榜期间每天更新太消耗脑细胞和精力了，便有些抗拒写小说，一直没写。现在我人状态恢复了，又能继续更新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不到日更，以后还是缘更吧，这样我的心理压力小些反而能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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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正弘八年京城连环杀人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