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佑安连忙让他们起来。

一些平常看守城门的地位低下的小卒们哪敢啊？

直到姚佑安又喊了一遍，他们才敢起身。

但是他们都不敢抬起头直视姚佑安，姚佑安见状也只能放弃改变他们的行为。

古代对皇权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特别是他爹是开国皇帝，威势不是一般的皇帝可以比的。

而且这些都是吃皇粮的城门士兵，可不是猎户那种久居山林不知礼节的人。

自从上次杨晨替他受罚的那件事后，他就仔细想过有关观念冲突这件事。

后世平等的观念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就像这个时代皇权至上深深根治在百姓心中一样。

当二者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只能克制住自己不合时宜地一些观念。

在封建社会强行让身边人不必遵守封建礼制，提倡这样的平等是建空中楼阁。

甚至不如说是在害了这些人，因为这是在助长他们与整个社会观念正面对抗的心思。

零星几个升起平等心思的平民能有什么能量呢？成为时代的异类大概率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罢了。

而且这样做最可笑的是，他的所有财富、权势、地位都是建立在封建制度之上的，他去提倡人人平等无疑是自掘根基。

平等后革的是谁的命？那可就是他的命了。

他……其实有些舍不得这样超然又可以肆意的身份。

所以他决定旁观，只在允许范围内去做能抚慰自己良心的事就行了。

比如不使用人凳，比如尽可能不让人下跪和被自己身份欺压，这就是他能做的所有了。

如果对方不愿，他也不会坚持到底。

好在这些士兵和家属们听话，没有一直跪着。

姚佑安看了杨晨一眼：“杨保保，让一半侍卫跟我进去搜一下，其他人在外面等衙门的人来。”

杨晨点了点头，殿下如今有了陛下给的腰牌，也算半个京兆府的人，调查现场并不违规。

只是他有些担心姚佑安会看到什么不好血腥的东西，想跟着一起进去。

姚佑安对他笑了笑：“杨保保放心吧，再惨还能比得过郑屠夫吗？那个都没吓到我。”

杨晨也知道自己是担心过头了，只是每次看着自家殿下这么小的身形，总是会下意识忘记他格外大胆的性格。

“殿下，如果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一定要喊奴啊！”杨晨对他最后叮嘱道。

姚佑安无奈地笑着点点头。

那么多侍卫跟着进去要是还能遇到危险那就太离谱了，杨晨真的是越来越有老妈的风范了。

他带着侍卫走了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片的血迹。

墙上、地上、墙角的裂缝里都有大片的血迹沾染。

血迹已经开始发黑，姚佑安让侍卫们先排查整个屋子。

“注意不要破坏了现场的布局，周尺八，你将现场的大概情况画下来。”

周尺八被点到名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一是殿下居然还记得自己，二是殿下居然让他画现场？

他有些激动，想来是之前画脚印给殿下留下了印象，现在又有了个表现机会，周尺八满口答应，就站在门口开始抽出自己怀中的小笔筒来。

他舔湿笔尖沾好墨汁就开始画了起来。

而姚佑安则是跟着其他侍卫们一步步向前走着，越看越心惊胆战。

黑色的血迹遍布整个屋子，各种家具散落一地，折损的椅子化成两节，木墙上破了个人头大小的洞，凶手和死者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姚佑安仔细地观察着现场，顺便让侍卫们搜查有没有像郑牛那样的机关之类的。

“殿下！尸体在这里！”

就在他们仔细搜查的时候，率先去后院检查的侍卫大喊了一声。

姚佑安眼睛一亮，唤着刚刚画完屋内的周尺八跟上。

二人跑到侍卫喊的地方，只见一个巨大的木桶车放在后院角落的柴棚前，一股刺鼻令人头晕目眩的恶心味道扑面而来。

姚佑安下意识干呕了一声。

“我去！什么东西这么臭！”

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他迅速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但臭气还是无孔不入，熏得他眼睛都疼了起来。

侍卫们看到他的情况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姚佑安连忙叫侍卫给自己拿一些不透气的粗布来，随后做成面巾戴着，这才敢靠近那个柴棚。

其实侍卫们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味道，看到姚佑安的举动，也都纷纷效仿起来，跟着走了过去。

姚佑安看着面前的这个木桶车，这个车高得有三米高，长有两米长，两米宽，像一个横放的方形木酒桶，但是上方没有遮掩，是完全开着的，看起来容量还不小。

他环顾车和柴棚一圈也没看到死者的尸体。

“尸体是在这个桶里面？”姚佑安下意识地问道，他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是的，殿下，这是夜来香桶车。”

“夜来香？！”

姚佑安连忙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说怎么这么臭呢，原来是粪桶！这简直是惊天噩耗！还好他刚刚没有碰这个桶子。

姚佑安的动作差点让几个侍卫笑了出来，他们强压嘴角笑意上前扶住他。

“这……这……”

姚佑安咽了咽口水，他有心想让侍卫上前查看，但是他自己都嫌弃粪桶，让侍卫替他干这种事未免太为难人了。

侍卫看出了他的纠结，主动说道。

“殿下放心，臣等什么场面没见过。”

一个大胡子侍卫说着就撩起自己的衣袖，从一旁的柴棚中找到一根长木棍，随后开始在粪桶里打捞起来。

勇士！

姚佑安又敬佩又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侍卫，他在心里悄悄竖起大拇指，决定事后多赏点钱给他。

侍卫很快就从粪桶中一块一块地打捞出了吴大虎的尸体。

是的，一块一块。

姚佑安看着支离破碎的吴大虎的尸身，抿着嘴唇，有些深思。

他身上有很明显被劈砍的痕迹，不止是肢体断开的地方，腹部、腿部、背部都有巨大的伤口。

虽然没有被剁成稀碎的样子，但看起来也是快要被砍个对穿了。

而最引起姚佑安注意的是吴大虎口中的东西。

一个石头雕刻的弥勒佛像。

他拿起木棍将弥勒佛捅出来，忍着反胃观察着被污秽和血涂满的石像。

这只是一尊再普通不过的弥勒佛像，但凶手为何特意将之放在吴大虎的口中呢？

姚佑安将棍子放下，随后观察了一下整个院子。

不像是敌国间谍杀人，反而像是他一直在追踪的案子。

一根弦仿佛被触动，姚佑安瞳孔放大，脑中早已熟知的各种有关案件的细节开始串联起来。

关羽雕像、佛像。

贯串始终的残忍分尸。

刻意暴露的现场。

他脑洞不断扩大，最后又摇了摇头。

不，需要证据。

“尸体就交给衙门处理吧，大家赶紧在衙门来之前搜线索，重点查看他的各种账本，找一下有没有机关！”

“是！”

几个侍卫立即应声道。

不知怎的，小殿下此刻身上竟然涌现出了一股令人臣服的气势。

侍卫们当即散开继续寻找线索，周尺八将大概画完后便对姚佑安汇报。

姚佑安看了看他的画，觉得这小子还真有点天赋。

虽然古代没有素描，但是周尺八的画已经是尽量往纯粹的画形的方向走了，不是这个时代主流的写意画。

倒也不是说写意画不好，只是在没有相机的时代，破案最需要的就是画形精确的素描。

他自己是不太会画素描的，虽然学过一段时间，但在绘画上实在没什么天赋，素描水平只能说刚好入门。

或许他可以将周尺八培养一番，成为自己破案的得力助手。

打定主意后姚佑安将画还给周尺八，让周尺八跟着进去搜查，周尺八便也进去跟着调查现场了。

而在院子里观察的姚佑安恰好抬头看到了院子的天空，此时夕阳恰好铺满，将天空的云朵也照成绯色。

一丝淡淡的哀愁笼罩在他心头，为什么明明打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了，他碰到案子还是下意识跑了过来，甚至在发现这个案子可能跟一直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的时候没有放弃不管呢？

明明周舍已经不需要他破案去稳定心神了不是吗？他已经没有理由了不是吗？

姚佑安看着夕阳微微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在原地想着这个困惑他的问题。

“殿下！发现了账本！”

就在他静静看着夕阳消退的时候，屋内的侍卫对他大喊一声。

听到侍卫的话，姚佑安一下从之前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跑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