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海棠花香变得淡了些，紧密的窗户只让月光透进来一丝，这味道不大能让人清醒，傅裴英借着结痂的指尖轻轻绕了圈那带着香味的发丝，一边勾起松松垮垮的红衣外袍，虚虚遮住那只带着月牙形伤疤的肩。

“热。”沈忘悦将他推开，尽量让自己藏在角落里。

傅裴英望着窗，脑中思绪万千，最终不肯打开一扇，生怕露了一丝香味出去，遭人惦记上他的月牙儿。

从床头拈起蒲叶扇，轻轻地晃着。

丝丝的微风在两人之间吹过，眼眸像是被雾气遮住，沈忘悦怎么也看不清傅裴英的脸，但他觉得热，那个人太热了，从头到脚都是滚烫的，像是体内烧着一盆火，憋着不肯放出来，怕烫了他。

沈忘悦咽了咽口水，觉得连嗓子都是哑的。

“你怎么不说话？”他晕乎乎地问。

傅裴英摇了摇扇子，呼出两口热气，“还难受吗？”

他的嗓音低沉，让听得人觉得耳朵都是酥酥麻麻的，沈忘悦摇摇头，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只听到傅裴英说：“没关系，我陪着你，不会出事。”

他轻声嗤笑，“只怕有你在才会出事。”

傅裴英愣了愣，也低低笑了声，“就是菩萨，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这般模样，那也得动上几次凡心，又何况是我？若是我当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解药也就不管用了。”

沈忘悦下意识拢了拢衣服，晕乎乎的脑子只把那喜欢两个字放大了，心里觉得涩地慌。傅裴英说得对，解药与爱有关，若非傅裴英心悦于他，那他便无药可救，只能任人宰割了。可感情一旦加上了枷锁，那便变得不再纯洁，让人觉得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

他抓紧了衣服，三番五次想把二人之间过往的恩怨抛之脑后，可这个想法一出来，整个人就难受地要命，他动不了心，动心是很痛的，可不动也痛。

傅裴英以为他难受，慌张地凑了几寸上来，那股滚烫的气息再次变得清晰。

“月牙儿。”他唤这名字的时候总带着坦坦荡荡的情愫，丝毫也不遮掩，浅浅握住那只揪紧衣服的手，把这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难受？”

沈忘悦看清了他，盯着那双眼，那张唇，心里拧紧了。腰背紧绷着，双腿收紧侧放，薄而柔软的衣料贴近皮肤，所形成的褶皱在黯淡的光影里就好像是在腰上聚了一洼清澈的不断波动的水。

傅裴英的喉结颤动地厉害，把**和克制都诠释地明明白白。

“九爷莫要得寸进尺了。”他垂下眸子，因着热气而挂上水珠的睫毛不住颤动，他不敢去直视那双眼睛，害怕真的动了心，一错再错。

暧昧气息的过度发展让人觉得难受，傅裴英忙不迭地想要打破，赶紧道：“我只是怕沈公子难受，若是解药不管用，在下做好了随时献身的准备。”

沈忘悦猛地抬起眸子，见着傅裴英唇边诙谐的笑意，顿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后背紧紧靠住了墙，再没退路。

一时床榻被弄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沈忘悦逃了出来，赤脚踩在地上，慌张朝着水盆跑去，一捧凉水哗啦一下浇在了脸上。

傅裴英僵在了原地，心中暗恼，自知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将月牙儿给吓住了。只听安静的空气里传来水珠滴滴答答落在盆里的声音，好一阵都没人再说话。

“月牙儿今日……”

“明日隆兴……”

沈忘悦立马闭了嘴，咬了咬唇，示意傅裴英先说。

傅裴英没再三推诿，便道：“月牙儿今日是怎么猜到我在老头那里的？”

“封川来报，说是你劫了果儿上山，你一向不愿意与他吵闹，想是遇到非他帮忙的事情不可。既上了山，左右便只有萍萍儿出了事。”沈忘悦道。

他拿出火折子，将灯给点着了，光驱散了那些不适的气氛，让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又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救一条人命？那日老人家拜托我们留苏炀一命，我便猜到他们关系不浅，苏炀的母亲有孕，他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他放了火折子，回身的时候却发现傅裴英入神地看他，立刻垂下眸子，“九爷是发现了什么？”

傅裴英却未立刻说话，翻箱倒柜寻了件外衣，走过去替他披在肩上。

“出了汗，小心着凉。”

刚说完，沈忘悦便打了个喷嚏，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小声道：“多谢。”

“这老头不肯多说，向我反复确认这件事，我怎么知道事情由来？便让他来找你。至于别的，我见入夜了，便赶着回来，若他真在意这件事，想必会来的。”傅裴英道。

沈忘悦点点头。

出了汗，身体的热量被带走了大半，加上海棠花蛊已经被压制，此时确实冷了些。明日隆兴回寨，等知道了这件事，想必会有大动作。

赵思岚拉他入伙，想要隆兴的命，沈忘悦并未一口答应，他始终对赵思岚怀有警惕，加上如今有了隆兴的血肉，是否会有别的想法不好说。

一切到了明日，自会有结果。

而依照傅裴英的说法，他之前的猜想想必是对的，杜沧鸣与苏炀关系匪浅，手握菱刺，恐怕是洗髓崖内一个重要人物，想来想去，算算年龄，若是他没猜错，苏炀应该是杜沧鸣的亲孙子。

至于为何会退隐深山，和一个残疾可怜的小姑娘相依为命，那便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了。

“月牙儿。”

“嗯？”

傅裴英犹豫半晌，说道：“我很担心，等到此事结束，进了洗髓崖，若还是寻不到沈大人的踪迹，该当如何？”

“有消息就是好事，当年我们一家没能等到父亲回来，如今父亲是死是活，我总要知道的。”

“十三域危险重重，这还刚开始便不好收拾，再度深入，我怕……”

“你怕什么？”沈忘悦蹙着眉头。

傅裴英顿了顿，说道：“我怕你会吃不消。”

“若是找不到父亲，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沈家依旧是叛贼，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沈忘悦厉声说。

傅裴英还欲再说，却被他打断了，“你不用多说了，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甘愿！”

“不会的！”傅裴英立马道，他握紧了手中佩刀，“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沈家之事有我一份，你要去哪，我一定陪你！”

沈忘悦看了他良久，随后笑道：“那是自然，你要是敢置身事外，天涯海角，我一定杀了你。”

傅裴英几乎连心尖都在颤，那句天涯海角，他简直变态地想要去当成是一句告白，只要他的月牙儿愿意让他一辈子守在身边，就算永远都不会真的爱他，那也是甘之如饴的事情了。

外面的风吹过，窗棂颤颤响了几声，傅裴英开了扇窗，浅浅瞥了眼天边，那轮月美得无以言表。

“明日艰险，恐有事端。月牙儿今夜累了，如今既没事，我也该走了，早些休息。”

他正要翻窗。

身后传来外袍落在地上的声音，他回首一看，沈忘悦站了起来。

“三更了。”

傅裴英没说话，只觉心脏跳得有些快，快地几乎让人听见。

“海棠花蛊变化无常，那时你在京城，有次到了半夜也难受，我不想明日出任何差错。”

沈忘悦长长吸了口气，“况且，封川守在这边多日辛苦，你也该让他回去歇歇。”

“不如……不如……”

傅裴英关了窗，前去熄了灯。

屋内再度陷入黑暗。

沈忘悦忽觉被一把抱起，后被轻轻放在了床上。

傅裴英替他掖了掖被子，带着愉悦的语调道：“月牙儿说得是。”

“不如我就留在这儿，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