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封川冒雨送信,脸上呈现焦急的表情。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封川将信递出,“红萍寨内安静异常,之前听闻果儿说,苏炀几乎每日都会操练手下,但今日却没有。”
信中傅裴英嘱托,让沈忘悦速速离开,他望了眼门外,虽说隆兴许他随意出入,但身边必须得有寨中高手跟随。以封川的身手,拼死一搏倒也不成问题,但他转念一想,这恐怕是摸清李昌衣真假的最佳机会。
若是一走了之,再要找到李昌衣,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将信笺丢入火盆,“我不是说让陆丰和时千秋来吗,他们人呢!”
见封川吞吞吐吐,想必是他们二人上山之事出了变故。
“今日雷雨交加,加上前些日子下雨,山土松动,不知怎的,堵了不少路,随处可见山洪泥石流。簪花镇已经去不了了,就连我也下不了山,只能和九爷找到傅北汇合。”
沈忘悦眉头紧蹙,今日这种天气,加上隆兴不在山寨,如果他是苏炀,也会选择今日总攻。可两方实力悬殊,苏炀的胜率……
不足两成!
“那童老板呢!”他问。
以山中地形,即便傅裴英能带兵相助,那也必须要童珠引导。
封川立刻道:“正巧果儿昨日日拜托童老板上山送药,已然和九爷会面!”
沈忘悦松了口气。
他望着天边的雨,这时候,雨还没有下到隆兴寨来。推开门,提起衣角便往赵思岚的方向奔去。
“公子!等等我!”封川急切道。
他刚跑出两步,想起傅裴英的嘱托,若是沈忘悦伤了一星半点,九爷恐怕要拿他问罪,便立刻又回过身,从屋里拿出蓑衣草帽,紧跟着跑了出去。
小翠在屋外收拾东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门口的护卫,对方也把她瞅着,两人一同拿起一筐用过的碳,不知两手却挨到了一起。
小翠呀地一声把手收回来,李源也红了脸,喃喃道:“要下雨了,你快进去吧,我去扔。”
小翠低头嗯了一声,便见到沈忘悦穿着一袭红衣,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往日的风度镇静此时荡然无存。
她吓了一跳,“公子!”
“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着急?”
推开赵思岚的门之前,他看向小翠,“不好说,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
她还从未见过沈忘悦如此惊慌的时候,心知是出了事,忙跟着去收拾行囊。
赵思岚这时候正犯困,一只手拿着给即将出生的孩纸织的肚兜,眼睛半眯着。
此时门外刚巧一阵闪电划过,轰隆一声响彻云霄,照出沈忘悦的一身红衣,像是带着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赵思岚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
“公子,这是?”
“夫人,此前你和我商议之事,因这孩子而搁置,我想问问,若是现在有机会杀了他,您是怎么想的?”沈忘悦正色问道。
赵思岚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手中的肚兜。
“公子……我……”
沈忘悦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若放在以前,赵思岚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可现在,她已经有了身孕,母亲的身份会让她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即便当年血海深仇,可现在,隆兴说什么也是她孩子的父亲。
“可是出什么事了?”赵思岚跌跌撞撞地起身,险些摔倒。
小翠正巧进来,将其扶住。
一见小翠落在地上的行囊,她颤颤巍巍道:“这是要走?”
沈忘悦点点头。
赵思岚不知此事因何而起,沈忘悦一时之间不敢告诉他红萍寨一事,既怕她进退两难,也怕她一时激动,坏了身子。
可赵思岚说什么也不肯走。
他无奈,只好说道:“今夜,红萍寨恐怕会带人进攻此地。”
“那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大当家?”
赵思岚话音刚落,骤然想起苏炀如今是红萍寨的当家,若是将此事告知,那苏炀岂非性命不保。
她一时气短,险些晕了过去。
“夫人!”小翠哭着道。
赵思岚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公子,您心思细腻,神机妙算,可否说服炀儿。”
沈忘悦却摇头。
他又何尝不想,只是他现在也是身陷囹圄,红萍寨又闭门不见,苏炀不知身在何处,即便他有把握说服苏炀,此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目前最要紧的事在于将赵思岚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保下母子平安,其他再行商议。
赵思岚还存有一丝侥幸,想到兴许两方实力悬殊,恐怕苏炀不会莽撞地进攻。然而不一会儿,李源急匆匆赶了过来。
“不好!刚刚寨内刚刚接到急报,说是哨岗的人死了!”
沈忘悦闭上眼睛,此时外面已经雷雨大作。想必再过不久,隆兴寨内必定大乱。
“夫人,请即刻动身,为了你,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儿。”
·
山中暴雨,红萍寨山头亮起火光。
祠堂外,苏炀站于供桌之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接过旁人递来的酒碗。
“杜沧鸣。”他嗤笑一声,“如果你早一点出现,我兴许会叫你一声阿爷。”
杜沧鸣面无表情,“用不着,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杀了你父亲,杀了红萍寨几乎满门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狠戾,“以及,让路萍萍生不如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苏炀看着面前的三点红光,将酒碗一倾,倒在地上。
“此乃世仇,不报不回!”
酒碗猛地砸在地上,身后红萍寨剩余的手下愤愤高举手中酒碗,一齐砸在地上。
“不报不回!”
那个穿着华贵的男人站在队伍后方,表情扭曲地看着苏炀的背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自量力!”
随后,在众人高呼之时,骑马朝着隆兴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
此时,从后院已然听到厮杀的声音,赵思岚按照她脑子里的图纸,清楚地指出离开后院的另一个方向。
现在已经没人有心思管他们了,所有人都被叫去守寨,只是大当家迟迟未归,如今只能由二当家谭冲领导,自然不顾赵思岚的死活。
而红萍寨的突然进攻让谭冲措手不及,让他们的人已经打到了后院的方向。
送赵思岚离开,此地已然远离了战场,厮杀声已经走远了,想必双方交战此刻还波及不到这里。沈忘悦暂且放心,见到有李源在侧,他便嘱咐了李源几句,让他务必保证赵思岚和小翠的安全。
李源握紧佩刀,“定不负公子所托。”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赵思岚虚弱地问道。
风雨之下,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目光望向远处,似乎是在看远处的某个人。
沈忘悦不知道她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苏炀还是隆兴,很可惜的是,这两个人她都不会见到。
沈忘悦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他不在乎隆兴的死活,唯一想要知道的是李昌衣以及进入洗髓崖的方式。
这两者都关乎这父亲的行踪。
“恕在下不能陪夫人离开了。”他躬身行礼,“愿夫人,保重。”
赵思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求他保隆兴一命的话,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红萍寨与隆兴寨交战,谁输谁赢,苏炀与隆兴,都要死一个。
李源走在前面开道,与小翠对视一眼。
“夫人,我们走吧。”小翠哽咽道。
·
谭冲手起刀落,将人斩落马下,脸上被溅满了鲜血,看着远处厮杀的兄弟死的死伤得伤,他提刀冲入营内。
“把洗髓崖的火器都搬出来!”
一个下属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二当家!不好了!山上洪流冲下来,将火器全都给淹了!”
“废物!”他眼中充斥满了血丝。
始终想不到为何守卫山寨的最佳防线菱刺阵怎么会被轻轻松松地化解掉。
这时候门外马蹄声嘶鸣。
一个穿着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带着斗篷,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来者何人!”谭冲提起刀。
“哟,许久不见二当家,脾气是越发暴躁了呀。”男人翘起兰花指,将斗篷轻轻掀下来。
谭冲一看,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昌子。”
一听这个名字,李昌衣的脸色瞬变,“二当家,红萍寨深夜来袭,是如何避过菱刺阵的,您难道不想知道吗?”
只见刀锋划破空气,带血的刀刃指向李昌衣,“臭太监,大哥让你到红萍寨做内应,你倒好,明知红萍寨会偷袭,为何不报!”
李昌衣眼皮微抬,不屑道:“一个小小红萍寨都搞不定,也怪不得隆兴看不上你。”
“你!”谭冲红了眼,“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昌衣用脖子抵住刀尖,尖细的声音中让人听出些阴险来,“您当然可以杀了我,不过,咱家今日来,可是为了帮您夺得寨主之位。听说,前不久大当家为了一个外人,打了您和令郎三十鞭。”
谭冲脑子里浮现出那日的憋屈,牙关紧咬,眼中迸发出戾气。
“都出去。”他放下刀。
李昌衣脱下身上的黑袍,走到属于寨主的雕花宽椅前,指尖在上面轻轻滑过。
“大约一个月以前,一个老头找到红萍寨,自称是神机客,见了苏炀一面。”他说道。
“神机客?可苏辰不是已经死了吗?哪里来的神机客?”谭冲疑惑道。
李昌衣看出他不信,“最开始我也不信,然而他和苏炀密会之后,苏炀对其深信不疑,同时,他还造出了能让菱刺全部失灵的东西。”
他见过那东西,说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今日看来,的确发挥了作用。
外面传来剧烈的响声,谭冲顿时瞪大了眼睛。
“火器!他们怎么会有洗髓崖造出来的火器!难不成,真的是神机客?”谭冲一时慌了阵脚。
红萍寨和隆兴寨实力悬殊,然而如果对方有了火器,说不定真的能攻下来。
“二当家不必担心。”李昌衣笑道:“我知道他们所有的计划,只要有我在,隆兴寨不愁不赢。”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谭冲着急地看向他。
如此紧要关头,李昌衣却不慌不忙,慢慢梳理着被弄湿的衣袍。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反攻红萍寨,而是……”他贴在谭冲的耳边,轻笑了两声,“大当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谭冲握紧了拳头,目光慢慢转向那张雕花宽椅。
·
雷鸣电闪,弯刀直直朝着男人砍去,男人浑身是血,雨水不断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
“小翠!快带着夫人走!”
“源儿哥!”小翠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油纸伞已经摔在地上,被人踩地稀碎。
她不断地摇着头,嘴里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
这后院图纸乃是神机客所绘,除了已死的苏辰,以及大当家和夫人,又有谁会知道这条小道,更有谁会在这必经之处埋伏着他们。
她望着李源,不断想起以前要好的点点滴滴。
“小翠,这是我亲手做的木簪,你可喜欢?”
“小翠,等明年过年,我便向大当家请辞,到时候我们去簪花镇,做一对普通夫妻。”
“源儿哥,我信你,等夫人生了,你就带我走吧。”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远处传来吼声,一个少年举起兵器大喊道:“隆兴寨的人!一个不留!”
手起刀落,弯刀划开了李源的心口,他愣了两秒,转头看向倒在雨中哭泣的小翠,唇角扯了扯。
抱歉,我不能带你走了。
今生无缘,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他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举起手里的刀,不断朝前挥舞着。
见到背后的那个少年,他嘴里大喊:“夫人!”
少年的刀直直插入他的心口,李源口吐鲜血,慢慢倒了下去。
苏炀从隆兴寨一路杀至这里,那是他父亲设计的后院,为他母亲设计的后院,凭什么,凭什么被隆兴修来金屋藏娇。
他杀红了眼,举刀要朝女人砍去。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天边被照亮了。
他看清了女人的脸。
赵思岚脸色苍白,悲哀地看向他,缓缓道:“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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