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驿站

自出了洗髓崖,傅裴英将从西北带出来的兵分为三股,一队由傅北带兵,押送秘矿内的黄金白银送往京城,不过那点东西相对于秘矿本身的资源可以说是毛毛雨,至于髓火一物,傅裴英瞒下未报。

大部分兵力留守洗髓崖,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大队人马进入十三域腹部恐怕会引起骚动,于是傅裴英只带了百余人,打了个商号进入十三域腹地。

十三域地广人稀,跨过连绵的莫川山脉,一行人朝着经纶国的方向进发,按说如果时千秋规划的路线没错,他们早该在几天前就到了经纶国境内,可如今走了有半个多月,却连经纶国的影子都没找到。

这路不好走,又入了秋,天气逐渐阴冷,沈忘悦身子不好,在路上歇了几次,却还是受了一阵风,毫不意外的着凉了。这把傅裴英气得将时千秋用杆子倒吊起来,挂在马车前走了一天。

“公子!十三域地势复杂,您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尽快找到路!”

时千秋连连哀嚎,猝不及防,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恰巧吴果儿站在他身下,半边身子都是粘稠的异物,臭气熏天,瞬间崩溃大叫。

“你就不能咽回去吗!”

外面吵吵嚷嚷,看似简陋的马车内,鎏金云纹的香炉徐徐飘出白雾,香味宜人,有静心之效。此外,马车里上好的狐毛毯子铺了一地,赤脚踩在上面如同行走在云雾里,更有金线勾花的软枕被褥,甚至连暖炉上都嵌着宝石,处处透着奢华。

换做往日,沈忘悦绝计是要把某个品味低下的暴发户骂一顿,可如今他生着病,没什么力气,浑身骨头都像是化了水,软得只能任由傅裴英把他抱在怀里。

这里间实在是太暖和,弄得他昏昏沉沉,眼皮耷拉着,说话也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勾地人心尖痒。

“九爷如此奢靡,京城那些清风高节的老臣们得参你不少本子吧?”

沈忘悦拿着匕首玩弄,刀尖顺着傅裴英的胸口慢悠悠地往上滑,在衣服上留下一条明显的割痕,再顺着衣领,刀尖最终停留在了傅裴英的喉结上,其下的皮肤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忘悦实在好奇,九爷到底是怎么嚣张到现在,就连皇帝都对你如此放纵,难不成,其实你不是北境王的儿子,而是皇帝以前留在北境的私生子?”

他口吻戏谑,眼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红晕,一双媚眼夹杂着水光,像是嫌热,他扭扭肩,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兔绒披风垮下去一半,虽说还穿着衣服,但也恰似于无,傅裴英看着他的肩,一时间口干舌燥。

傅裴英道:“参我归参我,那些人贪得不比我少,堂上参我几本不算事,下了朝,不还是要眼巴巴地来巴结我。”

沈忘悦不免笑了一声,叫傅裴英给他点了烟,阖眼吐雾。他窝在傅裴英怀里,状元也窝在他怀里,一只猫爪捂着眼睛,耳朵时不时地动一下,头也时不时地在沈忘悦怀里蹭一下,**似的。

阖眼睡了半晌,听到外头又是一阵嘈杂声,这次不是外头的人吵闹,而是另一架马车驶过,沈忘悦微微睁开眼,傅裴英便替他掀开一截帘角,此时正巧看到一个赤脚老头追着那架马车飞奔,看那超越常人的速度,让人误以为那马车里载了他的杀父仇人。

“跑这么快,那马夫怕不是杀了他全家?”傅裴英挑眉道。

沈忘悦微微朝他看了眼,傅裴英立刻住嘴,恨不得将刚才那句话重新塞回肚子里,他梗着脖子,教人看清楚他脖颈上那道血痕,再深一点,或许就可以划开皮肤,挑破血管,大出血而死。

沈忘悦一手撑着地毯,勉强直起身,没一句言语,傅裴英便掀开车帘,叫封川跟上去瞅瞅。封川应声勒马,朝着牵头那架马车飞快奔去。

傅裴英也跟着下了车,一步踏在马车顶部,纵身飞出几丈远,稳稳将那赤脚的老头拦住。

老头一看被拦,心急如焚,张着嘴,发出难听的声音,指着前面的马车,见傅裴英不肯让,他捏住拳头,上前要打,傅裴英侧身,可拳风在他肩侧擦过,肩胛处的衣服应风破了。他心底一惊,在老头再挥拳时抬手挡下,不了那一拳的力道更猛,他的骨头咔咔作响。

此人巨力,再一压下,傅裴英只好两手迎战,下盘定住,将老头击退了出去,几招下来,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老头对着他哇哇大叫,竟然大哭了起来。

傅裴英凌乱了,这位头发花白穿着破烂的老头子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一时间竟有种复杂的罪恶感,此时沈忘悦探出头,一只胳膊支着窗,饶有兴味朝这边望。

傅裴英怕被骂,忙不迭地想上去哄。可他平生鲜少哄人,女人倒也罢了,这老头该怎么哄!

吴果儿大叫:“你怎么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傅裴英:?

老头掩面大哭,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呜呜声。幸而此时封川已然将前面那架马车拦下,车夫似也不知道有人在后面追,下车的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驿站喂马的老头吗!”车夫面露异色。

听有驿站,封川立刻问在什么地方,然而车夫说出的答案却惊讶了众人。那驿站距离此地约有三十里路了,想不到这老头竟然硬生生追到这儿来。

老头一见车夫,立刻抹了眼泪,指着马车哇哇叫了几声,原是个哑巴。车夫不知他在说什么,又见老头掏出点碎银子,指着车,砸吧了几下嘴,见车夫还是不懂,他急的狂跺脚,不等再猜,他立刻拔腿朝着马车跑去。

那架势,与奔命无异,就连傅裴英都没追上他的脚力,待几人追上他,却看老头从车上拿出一叠白饼出来,蹲在车边,蒙头狂嚼。

车夫这才明白了他原先的意思,这车夫乃是给十三域各大商会驿站送信的,一旦出门,经常是十天半个月,他家夫人为他在路上不受饿,每每都做许多饼。这饼薄而脆,中间夹着蜂蜜,十三域的口味偏重,这甜腻腻的东西鲜少有人吃。

几人一听,才知道这老头狂奔三十里路,居然是来买饼的。

“这是个什么疯子!”就连傅裴英都为之感到讶异,想知道那饼究竟有多好吃,便也找车夫讨了一张来。

总之打算找个地方歇脚打听消息,沈忘悦便叫封川将老头带上,一路同行至商会驿站。

掰开饼,沈忘悦浅尝了一口,没说话。

“不好吃?”傅裴英问。

沈忘悦摇摇头,“这种干粮做起来麻烦,既要讲究储存,还要讲究美味,实在难得,想到那位夫人,应当是爱极了他的夫君。”

他是嗜甜的,这不由得让他想到每每父亲出远门时,母亲都不辞辛苦在厨房忙碌,就为了给父亲做点贴身携带的糕点,嗜甜这点,他是随了父亲,也不知道母亲当初那么喜欢做甜食,究竟是为了父亲多一点,还是为他多一点。

傅裴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忘悦懒懒支着身子,用脚尖顶他,“那老头不对劲?”

“不。”虽说那老头身手不凡,但看出仅是蛮力而已,没什么技巧,想来是天生的,不值得多惊讶,傅裴英说道:“我只是在想,替你打架杀人这种事我做得,弄点家常的吃食我勉强可以,可糕点方面,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沈忘悦微怔,侧过头,脸上微红,只是车内温暖,倒也看不出他是为什么脸红了。

“九爷,多想无益。”

时千秋好容易被放了下来,昏呼呼地招呼车队朝老头指的方向前行。原是他手上那份地图乃是自在商会加过密的,连他也不知情,气得他将图给扔了。

十三域地势复杂,就算拿着地图也不一定能找到路,还得要本地人做向导才行。

这老头吃了饼,精神抖擞,一点没有连跑三十里路的样子,丝毫不见疲惫。

赶至驿站时,天见黑了。这里的条件简陋,除开商队歇脚外,很少有人来。驿站驿长见了老头,立刻破口大骂,他们说的不是官话,除开时千秋外没人听得懂。

“说是这老头跑的时候没栓马,让马跑了两匹,他要撵人走。”时千秋道。

老头听着骂,瘦弱的身躯几乎缩成一团,等到驿长挥手赶他走时,老头急的哇哇大叫,跪在地上拽着驿长的腿。

这时傅裴英走过来,“月牙儿,房间收拾好了,一路劳累,你早些去休息。”

“有银子吗?”沈忘悦问。

傅裴英愣了一下。

沈忘悦直接伸手朝他腰间去掏,这动作吓得他浑身绷紧了。

沈忘悦掏得一袋银子,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钱,直接扔给了时千秋。时千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凑上去同那位驿长说了几句,驿长打开银袋一看,眼睛立刻放了光。

这驿站的马不值几个钱,就那袋子里的钱,买个上百匹也不成问题。回了房,屋子里已经被碳熏暖和了,傅裴英往被褥下放暖炉,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那钱快赶上他去买匹上好的汗血马了。

“九爷这么心疼钱?”沈忘悦口吻含着不小的怨怼,故意说:“这钱待会我让时掌柜支给您。”

傅裴英忙弯着腰,将他扶到床上,一脸谄媚地说不用。

沈忘悦偏过脸不去看他,想说不要就算了。

“你让我呆这儿歇一晚上就成。”傅裴英道。

沈忘悦脸色顿变。

傅裴英忙解释,“只说歇,又没说睡,我守着你,怕你晚上踢被子。”

沈忘悦在心里骂了他一通,言语不爽道:“我晚上不踢被子。”

“诶,这事儿你哪知道。”他不由分说地脱了鞋上床。

沈忘悦伸手推他,奈何自己生着病,没什么力气,推不动,气得缩到墙角。

“就歇一会儿,人来了就走。”

沈忘悦想,他晚上吃过药了,果儿想来一路也累得慌,不会来叨扰,谁会来。

不一时,门被叩响。

外间传来那驿长的声音,不过这时改口说了官话。

“爷,小的来给您送些宵夜。”

沈忘悦往傅裴英看了眼,“你知道他会来?”

傅裴英他翻身下床,低声笑说:“你当我真是起了色心要睡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个人,出手还这么阔绰,他不得多捞几笔?指不定这地儿卖的是人肉,待会儿无论他送什么进来,你都别吃。”

沈忘悦顿时呼吸收紧。

竟觉四周冷了一圈,外头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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