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忘川

院子里很是热闹,刚回去便看到吴果儿垂头丧气着,另外几个都在他边上逗乐子。细一问,才知道他在路上被一个老叫花拦了路,心里很不舒服。

沈忘悦心里咯噔一声,问是什么样的老叫花。

“带着个破眼睛,疯疯癫癫地问我叫什么名字。”吴果儿嘟着嘴道。

沈忘悦半晌没说话,很久,才挥挥手,叫他去给婉玉姑娘送药,可刚一说完,便又改了口,让时千秋去送。

时千秋才乐得领个美差,让他去见美人,他巴不得,赶紧道好,生怕沈忘悦反悔。

刚一开门。

时千秋便看到门外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汪兮作,一个则年纪稍小,从没见过,背上背着一包东西。

“找九爷?”

汪兮作点头,拱手道:“烦请大人代为通报一声。”

时千秋点点头,伸长了脖子,对着院内一吼:“傅阿九,有人找!”

话音一落,撒丫子就跑得无影无踪,正当汪兮作摸不着头脑时,便看傅裴英提着刀,怒气冲冲地就往这儿赶。

“大、大人!”汪兮作感受到他一身的杀气,吓得脸都白了。

傅裴英跟罗刹鬼似的往外一站,门口人人都避而远之,他暗骂一声,蹙眉道:“东西做好了?”

汪兮作颔首。

“进来吧,公子正等你们。”

锻造一把极品武器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已经在洗髓崖滞留许久了。沈忘悦估摸着他们今日该来,便没在外面多逗留,早早地回来。

果不其然,今日汪兮作便带着赵思岚口中那位苏家人来了。

那孩子比苏炀大些,比起苏炀更是成熟许多,只是那双手太过苍老,带着厚厚的一层茧,光看手,还以为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

沈忘悦原先还对着孩子持有一定怀疑,认为他年纪不大,哪里能继承神机客的手艺,不过看到那双手,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位便是未来的神机客,苏万语公子?”沈忘悦笑问道。

苏万语看起来有些腼腆,先前又被傅裴英吓了一跳,这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汪兮作只好替他回答道:“苏公子性格腼腆,一直都在铺子里打铁,常年不与人打交道,也不怎么开口说话。不过,他的手艺,您请放心,绝不会让您失望。”

沈忘悦点点头,“赵夫人推荐的人,在下自然是放心的。”

汪兮作便叫他打开包袱。

苏万语将包袱往桌上一撂,重重一声,听那声音,几乎要把石桌都给砸碎。

封川在一旁看着,听到这声音,心中不由得一惊。看着沈忘悦想,如此重的兵器,岂是沈忘悦这样的身板能拿下的,默默摇了摇头,果真是不能相信小孩儿。

陆丰却道:“两把。”

“什么?”封川问。

陆丰淡淡道:“里面有两把,另一把,几乎听不到声音。”

封川咽了咽口水,一把重似千斤,另一把又轻入鹅羽。他看着苏万语,心想这孩子难不成还真有些本事。

只见苏万语闷声一句话不说,轻轻松松从包袱里掏出一柄长刀来,在阳光下,此刀身上流转着不详的光泽,让人汗毛倒竖。

刀身线条修长笔直,一面有锋,吹毛立断,不过更让人胆寒的不是它冷光四溢的刀刃,而是它中间那一条细长的,像人骨一样的东西。

苏万语将其递给了沈忘悦。

沈忘悦却摇了摇头,看了眼傅裴英。

苏万语明白过来,将此刀递了过去。

总之傅裴英的反应不会骗人,他是渴望那把刀的,可他断不能相信,沈忘悦竟然舍得将他的脊骨一部分用来为他炼刀。

他不明白,即便刀已经送到面前来,即使他的手在促使着他抬起来,可他还是不敢接。

他看向沈忘悦,发现沈忘悦也在看着他,微微歪着头,露出一些少年般的神情。

那么天真,直率,善良。

沈忘悦用唇形在催促着他,傅裴英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怀着至高无上的崇高心情将那把刀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可他的胳膊却比平时更有力量。

刀光舞动,锋利的刃和刀身上的骨节在空气中发出如苍鹰般的尖啸声,沈忘悦看得愣了,他丝毫也不怀疑的认为。

这就是傅裴英的刀,傅裴英一直缺少的那柄刀。

他主动走过去,轻轻握上刀柄,像是被男人抱在怀里,他跟随着傅裴英的动作,利刃出鞘,在竹子上留下平整截面,而被砍落的那一节,像是受到了内力冲击,在到底的一瞬间四分五裂。

“它会替我管着你,阿九。”沈忘悦如同一个母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他的指尖温柔地在刀身上擦过。

“你的命是我的。”他轻声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一句告白。

但傅裴英觉得这就是告白。

他愿意把生命献给他爱的人。

“所以你只能死在我手上,你会拿着这把刀为我杀人,等我放弃你那一天,它会替我杀了你。”沈忘悦的目光含情脉脉,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

但傅裴英认为这是动听的,比沈忘悦以往说得任何话都要动听。

他答应了,无比肯定地道了声好。

“我会为了我的月,献上一切。”

他收刀入鞘,用他认为最高的礼仪,也是北境最高的礼仪,向沈忘悦深深施礼。

后来沈忘悦在他的刀柄上刻下了两个字。

忘川。

他不信那句‘生入黄泉’的鬼话,他希望傅裴英拿着这把刀,劈开忘川,斩断黄泉。

“公子,它已经有名字了。”这是苏万语第一次开口。

他捧出那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时,所有人都不觉得那是什么奇珍,只觉得是把普普通通的骨刃。

直到沈忘悦触碰到它,那把刀突然带给在场所有人一股喉咙一紧的邪气,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而后,那把刀跃然飞起,嗖地一下钻进了沈忘悦的袖子。

“叫什么?”沈忘悦不恼,反而显得很感兴趣。

他愿意这位未来的神机客为他的刀赐名。

苏万语看向了傅裴英的那把弓,缓缓说道:“传说中,这把弓是初任神机客为他的主人打造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是长时间待在铁匠铺的缘故造成的。

“所以,我也为它取了一个名字,袖里乾坤。”

说完这话,他红着脸不敢看向沈忘悦。

沈忘悦却噗嗤一声笑了,“好名字,谢谢,我很喜欢。”

苏万语的眼中立刻迸发出光芒,“真的?”

“那是自然。”

果真年纪还是不大的,只此一句,苏万语便开心地像个孩子,他小心翼翼地在沈忘悦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再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吴果儿叫他们吃了饭才走,但苏万语却说他还要回铺子,二话不说,连句再见都没有便跑了。

知道他性格内敛,大家也没说什么。

傅裴英收了新刀,非要去和封川比一比,封川不肯,但被拖着领子去了山上,只一会儿,便听到林中传来剧烈的响声。

沈忘悦吸着烟,和汪兮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腕力不比别人,匕首最是趁手,拿在手里耍了耍,不由得发出赞叹。

“此刀可杀人于无形,更能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汪兮作道。

“哦?”沈忘悦表示不信。

“的确有所条件。”汪兮作看着他手中的铜蛇烟杆,“可我相信,公子既然能被铜蛇脊骨所接纳,定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汪兮作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或许,我知道这有些突兀,但公子有所不知的是,我族时代都在等待着铜蛇脊骨的下一任主人。”

沈忘悦愣了愣,示意他说下去。

“业火弓曾经是我族圣物,后来不知所踪,不知是到了噶戈尔,我想,冥冥之中有所召唤,这弓的主人曾经便是铜蛇脊骨的上一任主人,严格来说,蛇骨是她的脊骨。”

这是曾经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沈忘悦问道:“可它认了阿九。”

汪兮作点点头,“或许,它认为您应该拥有自己的神武,更何况,它并不适合你。比起认一个不适合的主人,不如就认九爷为主,也能为您效劳。”

对此,沈忘悦仍旧不解,而接下来,汪兮作更是说道。

“而您,也是洗髓崖的主人。”

沈忘悦不免自嘲,“崖主此言何意?您不知道,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乃是朝廷逆贼的儿子,说不定哪日事发,皇帝知道我没死,还会派人来杀我。”

“届时,洗髓崖以及噶戈尔,想必都会为公子誓死效忠。”汪兮作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让人知道他没有在说谎。

沈忘悦顿了顿,垂眼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汪兮作捏紧了拳头。

“一统十三域,称帝。”

沈忘悦猛地一惊。

汪兮作却激动道:“我想,不止是皇帝想杀了您,公子您也一定想杀了皇帝吧?”

他咬牙切齿道:“毕竟,他才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真正凶手。”

沈忘悦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样,转头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此时山林中的打斗声还没有停止。

杀了皇帝?

的确,他心里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只是想法而已!

他从来不敢说来。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盘旋,是的,是皇帝害得他沈家蒙冤受辱,家破人亡,是皇帝的不作为害得西北大旱民不聊生,而玄都城却依旧歌舞升平,龙椅上的那个人又岂知百姓过得如此艰难。

“阿弥陀佛。”

空灵的声音击穿了他混乱的思绪,状元以及他身上的小白花蛇都躁动起来。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种影像,那是重光寺,钟声空灵,观崖大师正在诵经。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视线看到这一切的,但他可以肯定,一定不是人的视角。

他还听到的,那是蛇信的嘶嘶声。

“阿弥陀佛。”

观崖大师背着他说道,但沈忘悦心里很清楚地明白,观崖知道他在看。

“施主,为何不放下执念?”

放下执念?

笑话。

那为什么皇帝不肯放过他们一家?不肯放过蛟龙?

难道他放下执念,就会世界和平,西北不再大旱,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他母亲和姐姐就能活过来吗!

观崖却不答。

“阿弥陀佛。”

“希望施主妄动杀机,多积善缘。”

·

或许观崖永远都想不到,他的那番话不仅没有开解到任何人,心中已经有了信念的人是不会轻易作出改变的。

而恰恰的观崖大师的那些话,让沈忘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从洗髓崖离开的时候,他站在重光寺的那株千年银杏下,割破手指,在那空白的祈福带上,画上了惟妙惟肖的蛟龙符。

这曾经给他们带去厄运的符号,他相信,也会给玄都城里的那个人,带去更深的厄运。

此时,康盛帝正坐在自己的寝宫内,身侧美女如云,他打开一封来自北境探子的密报。

其上称,北境世子暴毙而死,北境王傅成鸾有意朝皇帝讨回九子裴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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