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良缘

老叫花住的地方看起来阴暗潮湿,家里的锅碗瓢盆结满了厚厚的污垢,闻起来有一股恶臭,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反胃。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拿得到。”老叫花揉了揉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先生神通,一定知道忘悦所求之事,此事困扰了我许多年,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原本找到的线索却……”

沈忘悦顿了顿,想到萍萍儿,又不忍心再说。

老叫花听了一耳朵,不解道:“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脑子简单的人,我不过那一两句话,你怎么就信了呢?”

沈忘悦脸色白了一度,“先生这是何意?”

老叫花擦燃火,抽了口烟,翘起二郎腿说:“海棠花蛊我略知一二,你身上有着海棠花蛊独特的味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至于他嘛……”

他看着傅裴英,有些鄙夷地说道:“皇帝派来十三域寻找那蛟龙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带兵来十三域,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目的?小子,我可不是什么算命先生,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不知道?”

老叫花流里流气地抽着烟,“我不过是看不惯那个姓林的女人,谁知道你们还真会去找她。”

沈忘悦脸色惨白,他心里的愿望落空了。

他知道,或许自己是真的太急迫了,的确,他怎么连一个招摇撞骗的老头说的话都信呢?

只听一声冷响,傅裴英的冰凉的刀刃悬停在老叫花的喉咙前。

老叫花慌了,忙喊:“喂!你不管管你男人?”

“老头。”傅裴英挑起他的下巴,阴恻恻地说道:“你最好是没有真的骗他。”

沈忘悦低声笑了,而后肩膀抽动起来,笑得越发诡异。不断地低声重复着,“我居然信了你?我居然信了你?”

老头子背后一阵发寒,看了眼手边的油灯,眼珠一转,打着哈哈道:“当然没有,我可是洗髓崖出了名的天师啊!不知道瞎眼的都会算命?”

说完,嘴角一抽,猛地抽起油灯朝着傅裴英泼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裴英凭空抓起油灯,刀刃挑穿老叫花的衣服,将他反扣在地上。

“老叫花子,你信不信我让你真的瞎了?”

油灯直逼老叫花的眼珠,他吓得直抖,沈忘悦缓缓蹲下身,取下老叫花碎掉的眼镜,缓慢地将油灯倾斜。

老叫花尖叫起来,颤颤巍巍道:“我知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余惊未了,老叫花擦着额角的汗。

沈忘悦坐在他对面,唯一的油灯熄了,他一身红衣,陷入黑暗里,目光和鬼魅别无二致。

老叫花打了个哆嗦。

“我曾经在洗髓崖见过沈大人和太子。”

沈忘悦心中毫无波澜,淡淡道:“继续。”

老叫花瞪大了眼睛,“可我只见过他们一次!是路大当家派人把他们悄悄送出了洗髓崖。”

“他们去了哪?”沈忘悦问。

“我不知道。”老叫花咽了咽口水。

刀刃再次横在他面前。

老叫花吓得差点跪下,“公子!公子我真的不知道!”

刀刃迫近,老叫花几乎要晕过去。

“经纶!经纶国你们知道吧!”

沈忘悦目光微凝,他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那是小九的故乡,这孩子到现在还守在铜蛇宝窟内,不知如何。经纶国是母亲去过的地方,就算这老头子不说,他也会去看一看。

“那地方的人能窥得天机,一定知道沈大人的去向!”

沈忘悦摇了摇头,“就连窥天者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会知道?”

听到那三个字,老头的心凉了半截。

“怎么会?”

“杀了他。”沈忘悦冷声说道。

傅裴英刚要动手。

“还有一个地方!”老叫花大叫道,喉咙上的皮肉破了,流出血来。

沈忘悦走到他的床前,看到一本本招摇撞骗的书,眉头微微蹙起。老叫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愣了。

“说!”傅裴英命令道。

“桃幺镜湖!”

沈忘悦点燃一盆火,慢慢把那些书扔进火盆里。

“什么地方?”

老叫花看着被火舌吞没的书,眼里怅然,“距离经纶国很近的一个村社,里面有一片湖,名为桃幺镜湖,那里,可以看到你心里最想见的人,无论死活。”

沈忘悦的手微微一顿,他手里那本册子看起来年月已久。

打开一看,里面画着一个女人的小像。

画中人让他身躯一怔。

柳妩。

这时候他突然有些想念师傅了。

能看到死去的故人吗?

师傅会想见到谁呢?是母亲?还是别人?

沈忘悦用余光看了眼老叫花,对方似乎对这本册子有些紧张。

“可不可以,把这个留给我?”老叫花乞求道。

“有必要吗?”

沈忘悦的手一松,火舌迅速将其吞没。

老叫花浑身一软,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流泪。

“走吧,九爷。”

他踏出房门,老叫花却突然追了出来。

“忘悦!你是叫,忘悦吗?”

沈忘悦没有回过头。

“她……怎么样了?”

“不重要吧?不是吗?”沈忘悦浅浅笑了一声。

老叫花再次叫住他。

傅裴英有些不耐烦,恶劣地撇过头,怒火中烧道:“你是想死吗?”

老叫花舔了圈干燥的唇,他看了眼傅裴英,欲言又止。

“先生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想说,忘悦就要走了。”沈忘悦走出一步。

“忘悦!”

老叫花颤颤说道:“切记,不能动情。”

听毕,傅裴英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他正要细问。

沈忘悦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中有一丝听不太出来的凄凉,“阿九,走了。”

·

“那老叫花,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咱们风月楼从不看菜下碟,听曲赏舞也不花钱,要不是他调戏林妈妈,也不会把他给赶出去。”

婉玉垂眸看着落在她脉搏上的指尖,温润细腻,一瞅便知道是养得精细,说不上是个行医之人的手。

“姑娘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有些湿重,调理调理不碍事。”沈忘悦说道,提笔写了药方,让吴果儿抓药去。

看着吴果儿走远,婉玉勾起笑意,浅浅支着下巴,目光里带着暧昧的情谊。

沈忘悦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自然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什么不妥。

“公子忧心那叫花子做什么?”

沈忘悦回过神,“抱歉,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既然姑娘身体无碍,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婉玉匆匆追了出来,一直追到了风月楼门口。

“公子!”

沈忘悦回过头,“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你与傅大人……”

不等她说完,沈忘悦便道:“我与大人不过是朋友,还请姑娘不要多想。”

婉玉眉尾轻佻,掩唇笑道:“若公子说你与傅大人有些什么,婉玉才不会多想,你这一说,岂不是给婉玉留下些希望?”

沈忘悦心里乱糟糟的,自然是没有想到这里去,不由得尴尬起来。他从来对于女人的示好都显得无措,从前在玄都便是如此,若是换了傅裴英说这样的话,他早骂回去了。

可对方是个女人,他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老叫花原先不是洗髓崖的人,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他没有手艺,只能做些招摇撞骗乞讨要饭的勾当,我们见他可怜,有时也会施舍他些许。”婉玉说道。

“他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是坏人。”婉玉踩着碎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露出小巧玲珑的下巴。

她相貌好看,骨子里透着一股自信,没有被时光和岁月摧残过,能给人带来不错的心情。

沈忘悦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发愣,从傅裴英的角度看过去,他便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着婉玉,拳头顿时捏紧了。

“月牙儿。”

今日阳光正好,他身上那些金饰映着光,格外闪亮,走起路来步子带风,转眼便站到了沈忘悦的身边,有意无意地挨近了。

沈忘悦也不惊讶,由着他挨。

婉玉的目光透着一股子的攻击性,傅裴英虽笑着,但也是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二人之间火花味十足。

沈忘悦察觉出些不对劲,心里暗自扶额,盼望着这二人可千万别吵起来。

他本就够头疼的了。

“既如此,婉玉就不送了。公子,望今后有缘再见。”婉玉姑娘施礼道。

傅裴英挑眉问:“婉玉姑娘,今后有机会,再比一次。”

婉玉轻嗤,风中吹来她轻蔑的话语声,让傅裴英不要自讨苦吃。

傅裴英脸色微变,嘴角抽了抽。

“怎么找来这里了?”沈忘悦蹙眉问。

他不过是出门给人看病,傅裴英像只鼻涕虫,怎么甩都甩不掉。

“刚去重光寺上了柱香,路过。”傅裴英解释道。

沈忘悦望向重光寺的方向,云把庙藏起来了一半,远远望去,宛如漂浮在空中,似是人间仙境。

他怎么都不觉得从重光寺下山能路过这里,心知肚明,但没揭穿。

傅裴英见他眉头皱着,知道他自从离开老叫花那里便心事重重,不外乎是为了沈大人的事情。其实他心里也不大痛快,他觉得沈忘悦和老叫花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那句‘不要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

但又不敢问。

毕竟月牙儿本身心情就不太好,做什么还拿自己的烦恼去让月牙儿再烦心?总之,月牙儿不想说的,他不问便是。

沈忘悦看着面前的冰糖葫芦,脚步微微一怔,接了过来。

“我特意让老板挑串甜的,尝尝?”傅裴英期待地望着他。

沈忘悦咬下一口,知道傅裴英被骗了,还酸,比上次还酸,不过脸色不变,等到傅裴英再问,他便说甜。

看到那人把头伸过来,眼疾手快,立马躲闪开。

傅裴英装作委屈,“月牙儿忒小气。”

沈忘悦轻轻咬着唇,没让那抹笑意漏出来。

“去庙里就为上柱香?”

傅裴英摇摇头。

沈忘悦疑惑问:“还有什么?”

傅裴英显得有些迟疑,“不敢说,怕你打我。”

沈忘悦心里越发不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他应该不太喜欢动手……应该吧?

“月牙儿对旁人温柔,对我就不是了。”傅裴英沮丧着低着头。

看见他这幅模样,沈忘悦知道是哪里给了傅裴英错觉的了,别说是对他不好,实在是某人太过欠打,瞧着这大男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现在就手痒痒。

想打人。

想把某人的耳朵给拧下来。

傅裴英似乎察觉出什么来,忙往边上走了一步。

沈忘悦的手悬在半空中,被人看穿了心思,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语气生硬地说:“快说,还去干嘛了?”

“去找观崖大师求了支签。”傅裴英说道。

沈忘悦:“哦?大师怎么解的?”

傅裴英清了清嗓子,又往边上拉了一步,叹气道:“生入黄泉。”

沈忘悦打了个激灵,手一松,冰糖葫芦差点掉在地上。只闻到傅裴英身上那股风沙冷雪的味道,便见那串冰糖葫芦被他接住,还了回来。

“激动什么?”

沈忘悦听到那四个字,心里泛起一股凉意。

什么叫生入黄泉,是说傅裴英会死?

他不明白,傅裴英也不明白。

“就没有其他的了?”

傅裴英想了想,囫囵说了一句什么。

沈忘悦没听清,便又再追问。

“他说,咱俩是良缘,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沈忘悦猛一没明白,仔细想想,顿时显得不太自在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荒、荒谬!”

他接着道:“人活着怎么能入黄泉?”

傅裴英点点头,“我听到这句话是也觉得他是骗子,可他说咱俩是良缘唉。”

一匹马飞奔着朝他们跑来,马上的人大声叫着小心。

沈忘悦腰身一紧,瞬间便被带着闪向一边,后背抵着墙壁,傅裴英一手抵在墙上,另一只手还没松开,在他腰间留恋。

他入目是傅裴英的喉结,眼神急促地躲闪。

傅裴英有些沉重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带着柔情说道:“如果后者是真的,那我情愿是以前者为代价。”

沈忘悦的心一刻也止不住地飞快跃动起来。

他把头埋下,轻笑了声,“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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