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君子

一整夜,屋内灯火通明,褥子被不小心打翻的砚台染成的黑色,红衣凌乱,长袖挽起,墨渍在白皙的小臂上染下斑驳,狼毫沾墨,笔尖柔触在充满了野性的肌肉上,沈忘悦挥毫写下一排排的君子之道,字迹如同行云流水,晕开的在小麦色的肌肤上。

“以示警醒。”他哑声道。

眼角处还留下哭过的殷红,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面色却故作阴冷,只是这带着破碎感的倔强让人实在无法秉持君子之道,尤其是他坐在男人的腰腹上。

傅裴英呼吸急促,双唇紧抿,把毕生的克制都用完了,每一次感受到笔尖的触感时,心底都生出磅礴的野望,心想若是这时候还能坐怀不乱,那怎么称得上是个男人。

可他又怕再看到沈忘悦哭,只得强行忍下。

“你倒是知道怎么治我,这还不如让我在算盘上跪一晚上抄几百篇书来得轻松。”他嗓音中带着战栗,下腹聚了一团火,饶是双手双脚并没有为人束缚,可却仍旧不敢做出些过分暧昧的举动。

他生性乖张,越是长大越是桀骜,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乖乖听话任人踩在头上,关键被人踩在头上却还不生气,心里只有无奈。

当初年幼,在玄都对沈家金枝玉叶才气满京城的小少爷心动时,他只是克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做些欺负人的举动去惹人注意,难以把爱慕宣之于口。

未尝情爱时倒也罢了,如今尝过了情爱,前面爱人又穿着凌乱地坐在自己身上,却还是要他忍着压抑着,不去碰,他实在是憋得慌,总有点连同理智都要炸开的错觉。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凌乱的春光,以为这样会好受些。可不曾想,一闭上眼睛,那笔尖带来的瘙痒感竟深入骨髓,脑海里放大出更加旖旎的画面。

“月牙儿……”他咬着牙,嗓音战栗,“话本的事情暂且不谈,今日你一进门就罚我,到现在也不说清楚缘由,叫我忍到现在,我也忍了,可你总要让我死得清楚明白一些。”

笔尖悬在半空,微红的眸子往上看去,碎发洒落在额前,那袭红衣松松垮垮,看上去委屈无助,只是内里却还带着隐隐的恼怒,并未因为笔下的文字而纾解半分。

“你当真不知道?”沈忘悦带着些许的怨怼,一双柳眉紧紧拧在一起,指尖触在傅裴英的耳朵上,用力掐着,“今日我去了王府,见了世子妃,说起了些家宴上的事。”

傅裴英挤出一丝理智,反复思索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可最终也没想出能让忘悦生气成这样的原因来。

“咱俩的事情,我没想着要瞒着外人,可到底不好到处宣扬,更别提把房内的事情说给外人,你这样把我置于何地?”他说着说着,眼角又渗出些泪意来。

傅裴英慌张给他擦泪,却还是不解,“我确实说过你我颇有渊源,可我明里暗里只是说了月牙儿的医术,还是六姐揶揄说我心悦于你,什么时候把咱俩的关系到处胡乱宣扬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可能把床上的事情告诉别人,月牙儿是听谁说的?”

沈忘悦呼吸一滞,猛地清醒过来,想起白日里殷萍韵说起傅三时眼底那股煞气,又想起自己不肯掺和进傅家家事的说辞。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被殷萍韵给摆了一道。

离开王府时自己那般仓皇的模样,无不证明了自己与傅裴英确有不可与外人道的关系,这样一来,殷萍韵便可拿捏着自己与傅裴英这点秘事,迫使自己帮她除掉傅三。

真是……

他顿感头疼,轻轻揉了揉眉心,腰身一软倒进傅裴英的怀里。

“还是怪你,一提到你,心绪都乱了,早该想到你不是那种蠢货才对。”

傅裴英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又给扣上个蠢货的帽子,可确实有苦也不敢言,低声哄了几句,“是,当然怪我。”

“不过,我当真能把你的心弄得这么乱?”他轻笑了声,指尖触在胸口上那篇君子之道上,微眯着眼睛道:“在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做个君子,这字还没在我身上捂热乎呢,公子就如此衣冠不整地坐在我怀里,真就不怕我马上做回小人?”

“傅阿九,你是不是贱得慌,真以为话本那事过去了?”沈忘悦骤然冷声道。

傅裴英掩唇轻咳了两声,立刻改了话头,严肃起来,“嫂嫂一向与王妃不慕,她想为世子报仇,可又不愿意求到王妃那头去,只能在你身上赌一把。”

殷萍韵如今已然下定决心,不让儿子去争那世子的位置,但王妃一定不肯。要知道王妃虽说还有一个嫡子,但在王爷眼中,嫡次子是个实打实的草包,既是纨绔又是弱犬,甚至还是傅三的跟屁虫,根本斗不过老三。

如此一来,王妃肯定更愿意扶持嫡孙。

“那个姓孙的药材贩子,他还没死吧?”沈忘悦眸光半阖,单手揽住傅裴英的脖子,“你问清他的来路了吗?”

陆丰带去的小白花蛇给那人种下了来自噶戈尔的蛇毒,从今往后便受到铜蛇脊骨的操纵,不愁他不听话。

傅裴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和府中的姨娘有过一腿,被傅三逮住后,逼他合谋害了大哥。傅三此人阴险恶毒,就算姨娘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没有多少温情。”

屋内静了一刻。

炭盆中的火苗霹雳作响。

“王爷不知道?”沈忘悦嗓音微颤。

傅裴英云淡风轻道:“或许是知道的,不过他本来就与姨娘没什么感情。”

他想起幼时自己曾与姨娘有过一面之缘,那张脸……似乎和母亲有些相似。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皱了眉头。母亲与王爷之间,除了有自己这个‘孽种’,其外更无名分,自从他任职青灯卫,多番查过母亲的来历,皆是一无所获。这个女人的生平纪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擦去了,若不是自己还记得她,他都要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女人。

而母亲的来历,想来北境王最为了解,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二人之间的渊源要追溯到他出生前很久很久,而那位神似母亲的姨娘地位卑微,不过是十三域一个小小的孤女,她之所以能嫁入王府,说不定也是因为母亲。

沈忘悦微微掩唇,惊讶之余不免心生佩服。

若是姨娘与外男有染,这一个做丈夫的毫不在意,另一个做儿子的居然与之合谋,简直都不像正常人,也难怪傅裴英疯地离奇,上有如此的父亲兄长,他也很难长成个脑子没问题的人。

傅裴英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怎么了?”

“……你不觉得王爷的态度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傅裴英不以为意,“是他自己不肯花心思在姨娘身上,姨娘出去找别的慰藉又怎么了?这是北境,不是玄都,没人把贞操当回事,不过姨娘舍不得王府的富贵,她这人听话,不惹是生非,没给王妃找不痛快,以后肯定能安安稳稳度过晚年。”

“只是可惜了。”他叹了口气,“谁叫她儿子是头有本事的狼,若是王妃知道世子的死因,她肯定死无全尸。可怜一个好好的女人,既得不到丈夫的关怀,又要被儿子牵连,就算傅三不死,她也得被拉出来陪葬。”

“……”

这时候,一只佩有伏羲谷纹样的飞鸽落于窗沿上。

“十三域来的?”傅裴英问。

沈忘悦颔首,将字条拆开,傅裴英举了灯在他面前。

“写了什么?”

“玄都派去求国运的使臣得了个国运不济的判词。”他稍稍顿了顿,将字条放至火上烧掉了,“不过,师祖给这判词拦下了,改了个大吉的判词回去。”

“大吉大凶,没什么区别。”傅裴英冷笑了声,“不过,这倒是能让玄都那位消停些,给咱们点养精蓄锐的时间。”

他想起什么,低声问道:“不过,如今我那侄子就快到五岁的生辰了,他的病,你真的有法子?”

烛光摇曳,沈忘悦眉眼微垂,眼底洒下一片阴影,“他命数已尽,无药可医,但不用药的法子,我倒是想到一个。”

几贴药下去,傅霖瑞的面色果真红润了许多,他多年来缠绵病榻,难得有小孩子的朝气,这日居然有了精力在院子里和下人打闹,让人着实惊讶。

“先生无心利禄,这几日都在城中摆摊看诊,还不收一分钱。”殷萍韵淡淡道。

边芩冲着院内的小世子摆摆手,俨然是个慈爱的祖母,可再想看殷萍韵时,她的脸色又冷了下去。

“这些十三域来的神棍,个个都脾气古怪,她既不愿来见我,罢了。谁知道究竟是她的医术好,还是咱们瑞儿本就福大命大,我早不相信那些庸医的说辞,怎么一个好好的孩子就断定他活不过五岁?”

殷萍韵壮起胆子问道:“听闻姨娘也是出身十三域?”

边芩狠狠睨了她一眼,“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她找你了?”

“不,只是以前听世子提起过。”殷萍韵战战兢兢道,赶紧上前奉茶,“母亲息怒,是儿媳多嘴。”

“我告诉你,那些异域人都是些妖艳贱货,会得妖术可多了,一身媚骨,把男人迷得是颠三倒四。傅三那个生母,我是见不惯她那张脸,一见到她,我就想起……”边芩接过茶,她今日看到孙子身子好转,对儿媳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放在以往,她是不愿和殷萍韵说这么多话的。

“你可知道傅三究竟为什么能得王爷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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