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问为何初遇总湿漉漉

何为命运安排,何为人命天定?我本该是与之相悖的人。

我生活在一个南方的小县城里,时代翻新、变迁,人去楼空的楼房,而我驻足在同样的雨巷,呼吸着一成不变的空气,思考来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思考缘分这东西留下的悬念,抓着过去的泥土,思考着..迎来我最后一年的生日。

1997年天气晴朗,温和旭日蒙蒙躲在云雾后头,暖光肆无忌惮地洒落,人们在家常便饭的日子里开怀大笑,乏善可陈,痛骂命运多舛,哭喊岁月不饶人的沧桑,又偏偏沉默着无疾而终。

我们被困在这里。

那时我想象外面的世界现在究竟长什么样,发展的如何,笑容的次数在上涨吗,可这些都不是我该操心的。我们在这扎根蒂固,无处可去,所见到的是清一色斑驳的居民楼,搭着线,挂着衣,在这与世隔绝的县城里,连想象也平庸,连文字也贫瘠,连梦中也寥寥数语。

我原想这辈子能平平稳稳度过就好了,奢望是不被支撑的幻想。可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约莫与我同岁,姓徐名岑初,徐岑初。

她斥责我这说法不够准确。

徐岑初刚搬来她爷爷家没多久,私搭乱建的矮屋,歪歪扭扭地门牌挂着油漆墨——长萍南巷32号程彬家,很巧,我也住这条巷,不过是她斜对面搁了三户的那间,26号许喜岚。

几乎是打开门,就能透过见到不远处的她,坐在藤椅上假寐。

长萍南巷很窄很长,一户接着一户都是大差不差的这种自建房,路也不平,坑坑洼洼,来往的自行车总会显得拥挤。

我家对门那屋的老人前不久去世,晾衣杆还夹着衣服。

一室一厅承载旧日时光,愁容满面,却逼仄狭窄,我和外婆是唯一住民,茶几上泡开的菊花茶,一卡一卡的收音机俗称半导体,是我妈妈留下来的,红绿洗脚盆,脏乱的布局与掉漆的猪肝色墙,还有那泛着鱼腥味的拖把。

而这南方,正处长夏,一年四分之一中的最长阶段。徐岑初和我说,她曾在报纸上读过那所谓外面的世界,不似这般荒凉,不似这般冷清,她说城市里有慢慢筑起的高楼大厦,新的就业方向等等。

她热血满怀,抓着我的手指,眼中闪烁,说她的梦想是能够去外头看一看。

那一座座被赋予浓厚的美好幻想的城市好像什么都有,涵盖了乡里人的希望,填满了县城人的向往,回报了市里人的幸福。

不由得,看着她弯唇的样子,若运气特别特别好的话,我也想去感受一番那样的阳光。

十七岁的我们最不缺的是丰富跳跃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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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窗帘布的瞬间,本该晨光熹微,但什么也不见——是个阴天,麻雀乱了套,飞蚊争先恐后。灰蒙蒙的天只是一言不发的沉闷,像上帝正垂着眼,酝酿些悲悯。

本该如往常在屋中无所事事的人却破天荒地出了门。徐岑初兴致勃勃地敲开我家铁门,“咚”的一声很响,她拉着我手腕将我往外扯,我匆匆与外婆知会一声,跨上自行车,和她一前一后往大道上骑。

她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却执意不告诉我具体。她穿着淡蓝衬衫和洗旧的牛仔裤,微微燥热的风贯穿我们单薄的身躯,白色短袖隆起,前端贴着身前,马尾摆荡着,我痴愣地让风掠夺我的目光。

零星一两颗的香樟树从我眼前飞逝,我与来往的人以对视作为寒暄和告别,辨不出沥青路面上的杂质,连带着空气中的粉尘一起迷蒙我的眼,直到一家钟表当铺在我视线内慢慢变得清晰。

门前,当铺老板穿着背心,靠在木头板凳上蒲扇走着风,身后树影晃荡。

我们走进店,没开灯的缘故导致店内有些暗,徐岑初和那老板很熟,她嚷嚷着又有些撒娇般让老板拿出来再给她看一眼。

秒针前进的声音有节奏地摆动,像在告诉我,思考着这一刻就浪费了下一秒。

老板无奈地叹口气,拿出了一个信封,黏着邮票还未等我看清上面模模糊糊的字迹时,他就已经放下了它。

他把信纸塞回去,把一张张相片拿给我们看,洗出来的相片也蕴含着意义,我看出来老板很宝贝它们。

他悠悠然地开口,说这是他儿子从深圳给他寄来的,接着絮絮叨叨着些家事。

我和徐岑初靠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翻看着相片,兴许是拍照者手抖,镜头的角落虚焦一团影子,不是那么清晰却也足够让我震撼。

映着的无非是一些从未见过的事物,而照片外的我如新生的婴儿,哭啼啼地看着陌生的世界。

一些高楼房,他们说那叫写字楼,街头的灯火阑珊,我无法用语言去表达那样的场景。我看到一个没见过的东西,问老板这是什么,

他笑着说,手里比划着,“这个啊,是收录机,用来播音乐的,他们有那个磁带,小小的,插进去就能听。”

老板还说,现在的人都去开工厂,叫了几个上市公司的名字,又涉及我的盲区。

“现在城里发展越来越厉害了嘞...” 他望着某一处呼出气,我也望着某一处哑声。

我懵懂又一知半解,眼前来往的人如流水留下虚影,让人无法捕捉。不自觉,心里汩汩,涟漪,鼓泡。

走出店内后,雨,便不留情地掀起水花,这‘悲悯’还是降临,该说是恩赐还是洗礼人的无能?磅礴的势头竟愈演愈烈,迫于现实,我和徐岑初只得挤在屋檐下默默等待。

本就不够鲜艳的色彩,又被覆上新一层朦胧。

凄美哀伤的情绪像是刚经历过一次时代穿越,回过神来我还是在此地驻足,从未去过任何地方,才明白方才那让我以为自己接近了新世纪的半晌才最为揪心酸涩。

“雨声潺潺,

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

——张爱玲《小团圆》

后半句是什么我也一时忘了。潮湿泥泞的气味萦绕着鼻尖,湿润了我的自行车,这场点滴的谁能最快落下的比赛,迫不及待的奔向结束和牺牲,终是扰了我心脏里的那条静湖。

它溅了徐岑初一裤脚的泥水,她抬了抬腿,叹口气,我也不慎出了檐下,被淋了一身怜悯。

徐岑初拉了我一把,毫不掩饰地笑着,看着我,故意问我,随着声线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望着她眼底澄澈,手心汗津津黏腻一片,收回,视线飘向荡漾的小县城。

“常瑜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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