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步回到永安殿中,叶晚娘正在喂闻归服药,见几人进来,闻归下意识就想起身行礼,周恒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赶紧歇着,不必多礼。闻归啊,你总算是醒了,朕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闻归摇摇头:“皇上哪里的话,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周恒业面露赞许,朗声道:“传朕旨意,车骑将军闻归,有勇有谋,德才兼备,卫国有方,为朕分忧,即刻晋封为骠骑将军。”
有公公领了命前去上报翰林院,闻归微微颔首:“谢皇上。”
周恒业扶住他,顺势坐到床沿,关切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闻归摇头:“多谢皇上关心,臣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段日子以来,臣不知自己竟养在皇上寝宫之中,实在不合规矩,还请皇上责罚。”
周恒业责怪地瞪了他一眼:“是朕特意将你留在此处的,你身受重伤不宜四处挪动,留在宫中太医为你医治也方便些。你我君臣二人之间,不必守这么多规矩,你父亲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你又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年纪轻轻便担起保家卫国的职责,朕奖赏你、爱护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责罚你呢?放宽心,安心在此处休养,不必想太多。”
闻归心中感动不已,沉声应:“是。”
周恒业微微侧身,显露出身后的钟原,向闻归道:“对了,我与原儿已经相认了。”
闻归立刻直起身子,向钟原行礼:“臣拜见大皇子殿下。”
钟原微微挑眉:“闻将军早就知道?”
闻归点头:“是,在雍州时我便知道,只是当时皇上说刘兼未除,恐反倒陷殿下于危难之中,便嘱咐我先暂不告诉您。”
钟原恍然:“这便是我在寻琛堂的必杀名单之上的理由。”
闻归点头:“不错,这也是臣多次相助最大的缘由,只是在桃花岛上时还不宜多言。”
钟原顿时觉得许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说得通了,真诚道:“原来如此,一直以来都有劳闻将军了。”
闻归赶紧低头沉声道:“臣惶恐,殿下不必挂怀,反倒是以前有诸多失礼的地方,还望殿下恕罪。”
钟原也有些不自在,还不习惯他这般语气说话,努力宽慰道:“闻将军言重了。”
闻归轻松了些,抬起头问道:“不知齐姑娘可还好?”
钟原道:“还未醒来。”
闻归轻轻叹息:“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醒来的。”
周恒业点点头,对他道:“你且再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就先走了。”又对叶晚娘说:“晚娘姑娘,闻将军便劳烦你照顾了,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叶晚娘赶紧应下:“是,谢皇上。”
出了门后,周恒业回他现在所居住的寝宫休息,钟原则来到了齐若清的房间。
房间中只有两个宫女守着,而她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仍是睡得十分安详。
钟原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清清,你还要睡多久啊,也该醒了,你还没有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呢,怎么能就这样长睡不醒呢?”
可惜,无人回应。
***
第二日,钟原带着皇上的诏书来到了天牢之中,狱卒将他带到一间牢房前便离开了。
牢中之人见有人来,很是激动,口中急呼着:“皇上!是您吗皇上!您是来救我出去的吗?”一边扑过来抓紧栅栏,露出披头散发下的一张脸,正是刘兼。
看清来人并不是他想见的人,他立刻萎靡了下去,颓坐在地,冷冷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钟原也不恼,“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认识齐通?”
刘兼有些奇怪:“齐通?怎么最近人人都在打听齐通?那天那个女娃也是。”
钟原知道他说的是齐若清,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她的惨相,心中怒火熊熊,手从栅栏伸进去揪住刘兼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刘兼双手被铁链束缚住,此时也无计可施,有些紧张地说道:“没做什么啊,就叫人把她关起来了,我当时正急着进宫呢。”
钟原冷静下来,放开了他:“她找你说了些什么?”
刘兼回忆了一番:“没说什么,就说自己是齐通的女儿,问我是不是杀了她父亲。”
钟原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呢,是你做的吗?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刘兼摇头:“不是我啊,我也是这么回答她的啊。”
“真不是你?”
刘兼有些急,大声吼道:“真不是我,我是想杀他,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杀了。”
钟原又问:“你为什么想杀他?你对他被杀之事又知道多少?”
“我……”刘兼正欲说话,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同面前的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甚至竟有些被他周身孤高冷傲的气质所唬住了,不禁疑惑又恼怒:“不是,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钟原淡淡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我说我能救你出去,你愿意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刘兼面露喜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真的?”
也不等他回应,便将自己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当年,皇上、我、齐通三人,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亲好友。先皇本就器重我的父亲与齐通的父亲,所以我们三人经常一起习字练武、一起骑马射箭、一起上太学,虽然身份不同,却是形影不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发现,皇上与齐通之间,关系似乎更加密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是如此多余。”
说到此处,刘兼面露怆然,陷入了回忆中:“从皇上当初被立为太子时起,我便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他上位,为他分忧。后来,皇上继位后,竟将齐通贬至并州。我心中大喜,还以为,皇上终于发现了齐通这个伪善小人的真面目,很快,就会发现我的好了。可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竟然暗中一直有许多往来。经过我一番调查,才知道,原来皇上竟曾经交给齐通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将他的大儿子送出东宫,送出顺京去。最令人气愤的是,那时候,他还对我说是夭折,我还为他感到伤心,还操办了小皇子的丧事,却不料,他们竟然是联合起来将我也蒙在鼓里。
“再后来,我无意中听说皇上竟想将齐通重新调任回顺京,这怎么可以?所以我便想杀了齐通,只可惜,有人比我先下手了。”
钟原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所以,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刘兼回过神来,摇摇头:“这我确实不知,反正死了就行了,我总不能查出是谁后再奖励他一番吧?”
这可真是怪了,不是皇上,不是刘兼,那到底是谁呢?难道当时还有人因嫉妒齐通而痛下杀手?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刘兼急道:“你快救我出去,你带我去见皇上吧,他一定会救我的。”
钟原冷冷地看着他。
刘兼缓缓瘫坐在地:“一开始明明只是想为皇上分忧,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来的呢?尤其是皇上病了以后……对了,皇上,皇上没生病,让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我要亲手将折子交到他手上。”
钟原疑惑地看着他:“折子?什么折子?”
刘兼微低着头,看向自己胸前,钟原这才注意到他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掏出了刘兼所说的那本折子,只见上面写到:秋雨泼未停,龙王降天灾,绝境众志凝,否极泰又来。
钟原瞟了一眼后便将其收入怀中,“你放心,我会替你转交给皇上的。”
他正欲转身离开,刘兼焦急地喊住他:“少侠!大人!你不是说你能救我出去吗?”
钟原冷眼看他:“我只是说我能救,却没说我要救,你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还将清清打成重伤,居然还妄图我救你?好好待在牢中反省,等待皇上对你的审判吧。”
说完后,他大步离开,只余刘兼在身后哭喊:“你骗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还不想死啊!”
***
钟原回到宫中,面见皇帝,将刘兼的折子呈了上去。
“不知这折子有何问题?”
周恒业只看了一眼,便将折子扔到了桌上:“这是当年荆州发洪灾时,他平定后写下的诗。他这是在提醒朕,不要忘了他曾经的功劳。”
钟原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道:“可如今刘兼的党羽已除,只余他一人,不杀难以向众臣交代啊。”
周恒业沉吟许久,深深叹息,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眼角:“是啊,不杀不行啊……”
钟原问出心中疑惑:“皇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为何刘兼造反那日,一见到您出现,他竟然完全不抵抗了?以他的武功,若想逃走,奋力一搏之下,只怕也不是难事,又或者,来个鱼死网破,怎么也强过他坐以待毙,还迁怒闻将军。”
周恒业轻笑道:“因为他只是有野心,却不想害了黎民百姓。如今人心安定,若他对朕出手,他的下场不一定会好过,可昱朝就没了皇帝,若被有心人趁虚而入,一旦战火燃起,那对国家和百姓来说,将是灭顶之灾啊。”
钟原有些似懂非懂,不太能体会他们这种若有似无的磅礴野心与君臣之情,只是隐隐觉得,刘兼对皇上的情感似乎很是复杂,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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