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的房子盖在村尾，靠近河头山，抬头就是碧水青山，但地势较矮、行动较为不便，周围也就几户人家，不比村内人多热闹，她和温景跟村里人往来也就甚少，对各家孩子仅仅见过几次面。

她好歹也是农村出身，幼年不过五六岁，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做饭打扫、割猪草、捡柴火。

穷孩子早当家，也是万不得已。

父母长辈天不亮就得出门务农、务工，长姐如母、长兄如父，大一点的孩子还要负责一日三餐，早饭顶多是咸菜粥配个番薯，有个鸡蛋已经算是营养餐。

至于肉，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就算不错了。

这年头农村孩子出来买早饭，比较少见，咸菜一斤也就五六毛钱，省一点能吃上一天，两毛钱一碗的白粥不贵，但花点时间自己煮更便宜，所以她的客户群定位不是学生，而是没时间、没地方做饭的工人。

盒饭省时省力又方便，肉和油水也充足，关键涨体力又实惠。

不过既然孩子都问了，颜欣干脆停了下来。

她笑着看向怯生生的孩子，眉眼登时柔和了不少：“当然，你们要买吗？”

男孩被晒得黑黝黝的小脸有些激动，盯着早餐眼睛陡然放光：“欣姨，鱼肉粥多大一碗？”

颜欣心下了然，这小子是想吃肉了。

她拿出早餐店常用的大碗头，碗宽足足有孩子脸旁大，笑道：“就这种大碗，白粥两毛钱，肉粥六毛，油条也是两毛钱，油炸的可香了。”

男孩踌躇片刻，捏着小手问了起来：“欣姨，你这是要去哪儿卖早餐？”

“往前一点，就在工地附近。”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脸认真齐齐看向颜欣：“欣姨，你能等一会儿吗，我们等会儿再来买。”

似乎怕她为难，另外一个孩子声音有些焦急：“我们去工地找你，从学校跑过去，最多十来分钟。”

“你们别急，工地危险不要乱跑，我干脆在前头工地的路口等你们，你们慢慢来，注意安全。”

孩子听后，一高兴撒丫子跑了起来。

颜欣不禁摇头一笑，再次推车往前走，幸亏工地不算远，不然光是推车就得累趴下，东西不重但是多。

她赶到工地的时候，天才刚亮。

三三两两已经有工人准备开工，她喘着粗气上了个小坡，最后在分岔路口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路口不仅离大道近远离沙尘，关键特别显眼安全，孩子们也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再则这里也是工人们的必经之路，摆摊再合适不过。

颜欣揉了揉发酸手腕，总算缓了口气。

她也没有急着休息，怕板车不稳，又在附近找了几块废砖固定板车，这才开始卸货。

架起煤炉铁锅，点着煤炭先温粥、蒸饭团、包子，待会还得炸油条，油香热气缭绕瞧着才像正儿八经的早餐档，随后再整些小菜放小桌子上，小号折叠板凳、板桌张罗着摆开，泡好大米、新鲜鱼虾留着备用……

一通操作，终于是收拾完毕，招牌再往上一摆，也算有点模样

好歹准备了几天，这阵势就是在城里都不唬！

正巧昨天闲谈的几位工友，已经来到入口处。

颜欣笑眯眯朝几人打招呼，后者显然被吓了一跳，几人后知后觉，敢情颜欣昨天聊了这么多，是来试探“军情”的。

几人想起昨天说的话，老脸一阵尴尬。

他们兜里哪里有什么钱，一天两顿都得省着点吃，哪里有钱上饭馆，不过为了面子还是笑着上前。

“哟，大妹子，都做上生意了。”

颜欣面带笑意：“嗐，也不怕大哥笑话，都是不挣钱的小买卖，往后大家多多关照，不说旁的，绝对货真价实，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我们早上都在宿舍吃过了，还要干活，肚子不敢吃撑。”中年男人说时挠了挠脑袋，干笑一声算是挽回了一下脸面。

另外几个听后，齐齐闭上了嘴。

他们明明没吃早饭，昨晚搭建活动板房，可是耗了不少体力，饿得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又要空着肚子干活，别提多难受。

没办法，兜里没钱！

早上熬一熬就过去了，中午要是没吃饭，下午干活得出事，晚上更是不敢饿着肚子睡觉，睡不好更没精神干活。

几人瞅见各种鱼丸汤、黄鳝粥、肉粥，肉香味直冲脑门，甚至连价钱都要比镇上便宜一两毛钱。

众人纷纷咽了口唾沫，差点没忍住买上一碗，就算白粥也成，那小菜瞧着就可口啊！

好在心一横，忍住了。

不如留起钱，中午饱饱吃上一顿肉粥——比不上结结实实的大白米饭，但那可是肉啊！

“大妹子，我们中午再来。”

颜欣笑着连连点头：“好咧，中午一定好好招待大家。”

看来温景说得不错，对方说大话的成分很高。

颜欣看着一大帮人离开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虽说空欢喜一场，不过也没气馁，万事开头难，最难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耐心。

酒香不怕巷子深！

小摊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年轻工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纪，花钱也没有太多的顾忌，肉粥搭配油条吃得连连赞叹。

“大姐，你这手艺真不错。”

“姐，明天你还来不来，我带我朋友过来。”

颜欣都一一笑着答应，可惜三人走后，小摊再次陷入冷清。

工人越来越多，却无人上门。

她没有手表，只能估摸个大概的时间，前前后后将近40分钟，只招待了3个客人，净赚1块几毛钱。

如果每天都这样惨淡，房租成本再贵，也得考虑去城里闯一闯。

至于原本约定要来的孩子，也没见踪影，估计是上课了吧？

颜欣无意识叹了口气，她自然油炸鱼香飘了出去，工地上下应该都能闻到香气，可惜效果就是不理想。

正想着，突然一大帮孩子朝她跑了过来。

一个个老远就开始喊她老板，两条小短腿速度可不慢。

颜欣惊得瞪大了眼，少说也有二十来个，怕是半个班孩子都来了，她心下一激灵，这是捅了孩子窝吗？

“欣姨！”

男孩喘着粗气两眼亮晶晶望向她：“欣姨，我们八点就要上课，得快一点。”

男孩叫杰豪，他的朋友一直喊他——阿豪，阿豪，我要白粥、我要肉粥……

叽叽喳喳声音有些嘈杂，颜欣这才发现一帮孩子竟然还自带饭盒，幸亏带了饭盒，不然同时接待这么多小客人，碗筷肯定是不够的。

颜欣心头一喜，也不耽搁，麻溜开始干活。

人比较多，幸亏提前泡好了米，不然还不够招待小同学。

她急忙拿开蒸笼，准备再熬点粥，可等她询问孩子们要多少早餐时，听到回答差点没破防。

杰豪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生，站在她的跟前。

“欣姨，我们只要一碗黄鳝粥。”

颜欣一愣，也没有多说，笑眯眯给孩子盛了碗粥，挑的都是大块的鱼肉。

两个小家伙紧盯着她，刚拿到热乎的肉粥，就迫不及待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女孩欢欢喜喜拿出饭盒，杰豪立马倒了一半过去，肉也是对半分，半碗的分量对大人来说有点少，但对饭量小的孩子来说足够了。

小女孩惊喜咧嘴一笑，两眼万万很是满足，小手不忘递给杰豪3毛钱。

……

整整二十来个孩子，只要了5碗肉粥、12碗白粥！

大多数都是平分一碗，有些则是吃半碗，又留了半碗白粥装饭盒里，还笑嘻嘻对同伴说，留着中午在学校吃。

她的价格确实比镇上稍便宜，但为了一两毛，犯不着跑这么远的路。

正想着，忽然耳边又传来压低的声音。

“咱俩对半分，能省一毛钱，还可以多吃一顿。”

“我中午终于不用饿肚子。”

“我再攒两天的钱，就能给买个橡皮擦。”

颜欣鼻尖突然开始泛酸，都是半大的孩子，哪能不惹人怜，只可惜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尽量给孩子盛多一点。

小板凳不够，她就卸了轮子擦干净板车，平放着让孩子坐在上头休息。

孩子们点得不多，粥也不用再熬。

她索性帮着孩子分食物，不经意间就多听了几句。

平镇小学没有宿舍，都是走读生，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离学校远的孩子，中午回不了家，全靠一个烤红薯填填肚子。

如果没有准备，就只能干饿着。

有些孩子父母外出打工，只有爷爷奶奶在家，手里的钱都是一分一分攒出来的，别说肉了，家里条件艰难的，经常在学校饿着肚子。

有几个孩子，家里有人生病穷得叮当响，面黄肌瘦瞧着就长期营养不良。

甚至还有单亲家庭，纯粹想着为家里减轻负担，能省一分是一分，买新笔盒卷笔刀……

也就难怪这帮孩子，宁愿抄远路过来。

孩子们还赶着上学，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就再次提起饭盒，成群结队笑呵呵快步回学校。

她不禁感叹，物资匮乏的年代，好在孩子们精神不空虚。

送走一批小客人，摊位再次变得冷冷清清。

这会儿已经快八点，眼见工人越来越少，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批客人。

两三个监工和工头闻着香气，满脸新奇在摊位一连品尝了几种食物，大概兜里有钱，就连无人问津的饭团，都连连吃了几个。

白净三角饭团，用了糯米、少许粳米，馅是少许木耳和火腿肠粒，蒸米时加了点小酒饼，饭团带了丝丝米酒香气，醇香又增添口感。

成本略高，加上六毛钱只有拳头大，不管饱，小朋友和工友都选择忽视，但味道却是极好的。

她还想着，东西要是卖不完，她就带回去和温景、女儿一起吃。

她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经快九点，外围已经完全没有人影，将近两个小时，早餐只卖了一半，要不是来了帮小客人，就只招待了7个客人。

颜欣多少有些气馁，真当是出师不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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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