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年轻的时候在药厂当保安,自诩胆子比普通人大两倍。
而也是眼前吹嘘着当年英勇事迹的男人,见证凶案现场后,慌不择路,加上跛足,一脚踩空滚下楼梯,哎呦的痛呼惊扰了住户,加上他鞋上带着的鲜血,这才报了警。
裴恺只是淡淡瞥了刘强一眼。
他的脸色惨白,看着都要和停尸房里的一个色度,卷烟已经烧到指尖,刘强随手扔在地上,脚狠狠碾过。手哆哆嗦嗦地摸到外套口袋,想要找出一根点上,好半晌才摸出盒,思索了片刻倒出两根烟,弯着腰往裴恺手中送。
“同志,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一定要查清楚,否则这房子以后都没法住人了。”
“这房子是你的?”
刘强摇摇头,手指攥了攥:“房子是我堂弟的,他去南方打工就让我给看着,这不是想着空着也是空着,就租出去赚点钱。“
“房子是多久租出去的,租房这人你认识吗?长啥样,身份证信息有登记过吗?”
“两个月前租出去的,来租房的是挺漂亮一姑娘,不太记得长啥样了。这地儿租房子都是给了钱,拿了钥匙就走,谁还管租房的人是来干啥。”
“不记得?”裴恺的眼神凌厉,多年的从警生涯练就了一身气势,只是淡淡的一眼,便让刘强身子忍不住颤抖。
“我只记得她名字里带了个艳字,南方过来投亲戚的,说话妖妖调调的,加上租的时间不长,我就没瞎打听。”
刘强说着还比划了一下,看着裴恺的眼神,他差点就要跪着发誓了,本来发生这种事情已经够糟心,还要应付警察无休止的盘问。
裴恺深谙讯问技巧,几个重要问题来回反复询问,虽然刘强每次回答基本相同,但还是被抓住了不少有用信息。
租房的女人应该是从事不正当行业,深居简出,偶尔有陌生男人上门,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些动静。前一阵子好像是得罪了人,经常传出吵架声,而后是男女欢好的嗯啊声。
住在这栋楼里的只剩下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混迹社会的刀枪炮,做着皮肉生意的楼凤女,一两次便明白这家干的行当。
可只稍微想想便发觉到不对劲之处,就算药厂关停,家属楼也不至于荒废至此。
“你这个房租可够便宜的。”
裴恺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让刘强想到什么,浑身又开始忍不住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还是解释道:“这栋楼里闹鬼,不便宜一点根本租不出去。”
五年前,这栋小楼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药厂的会计老薛发疯,深夜杀害了妻子和年事已高的父母,被发现时,一双年幼的儿女不见踪影,老薛还叫嚷着神啊鬼啊,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割开了自己的喉管。据说当时站在前面的几个,被溅了一身的血,回去之后,高烧不断,其中一个甚至直接烧成了傻子。
后来楼里怪事不断,深夜见到穿着红衣的女人牵着两个小孩,站在漆黑的楼道已是常事,时不时还会传来菜刀剁肉的声音和女人的哀嚎。
刘强爱好吹嘘,讲到鬼怪逸事,眼神都变得兴奋。
而这起案件裴恺也有所耳闻,当年督办案件的是二队的副队长沈怀玉,由于现场证据充分,且凶手自杀,案件很快便了结,只是现场的惨状给不少警员留下心理阴影。
屋内顾衍在有条不紊地开展取证工作,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的老刑警钱晓晨。他是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胖大叔,永远都是一副胡子拉碴,没有睡醒的模样,别看长得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办起案来经验老道。
“你看,这面墙上的血迹血滴比较大,方向都是从右下至左上,根据血液喷溅轨迹,凶手应该是在用凳子袭击被害人。”
钱晓晨模拟了凶手的站位,他侃侃而谈地说着自己的分析,顺手拍了张照片,从进门开始便是他叽里呱啦一通分析,新来的顾衍却是一言不发。
他平时就少言寡语,此时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不清楚他到底是有真才实学,成竹在胸,还是没有见过实实在在的现场,早就被吓破胆,神飞天外。
在顾衍没来之前,林北市局也高薪聘请过法医来做指导,某国内著名研究的教授,满口都是公式定理,说着听不懂的话,可一出现场就露怯,偏偏还是个性格要强的,尸检报告出现明显纰漏被指出,还要和人大吵一架。
因为这事,裴恺可没少和领导吵,刑警压力大,证据这一环是万万不能出现差错的。
找了一个不靠谱的人过来,不仅没有多少帮助,还给队里拖了后腿。磨合了小半年后,成局也没办法让人继续留着,这才有了后来顾衍。
顾衍蹲下身子,对着地面的血迹和凳子角上的脑脊髓液观察片刻,凶手的力气很大,不仅将人砸得鲜血四溅头破血流,就连脑组织都飞溅出来。
钱晓晨分析的站位基本没有问题,而真正引起顾衍注意到是不远处的电视柜。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顾衍从勘察箱里拿出个黑色手电筒。在钱晓晨惊诧的目光中,一道绿色的激光线条穿过空气尘土:“根据现场血迹的落点,行凶时,桌子上应该还摆着某样东西,在案发之后被人拿走。”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特意补充道:“可以重点留意一下,应该不是凶手拿走的,大概率是抵达现场的围观群众拿走的。”
靠近电视桌的地面明显被刻意清理过,只是手法不太高明,经验老道的办案人员,只是一眼便清楚其中的蹊跷。
现场勘查工作是对犯罪现场的重新构建,血迹,脚印,遗留在现场的毛发,都是有利的证据,考验着技术人员的细心和耐心。
顾衍虽然话不多,干事却是踏实仔细,许多平日里忽略的细节,顾衍都能看出其关窍,
接下来的才是顾衍的重头戏。
凶手分尸的地方是浴室。
原本蓝白小格的地砖缝隙还能隐约窥见干涸的血迹,黄白的碎肉散落在地,平添上诡异的氛围。一具没有头颅和四肢的“女尸”大剌剌地摆着,表皮布满蜘蛛网一般的暗红色静脉网。断口的皮肤失去水分后变得卷曲,长骨从乌黑的肌肉中支棱出来,最为可怖的是“女尸”的**被剜走,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密密麻麻的浅黄色蛆虫簇在一团,受到光源刺激后,变得异常活跃,狰狞张开的口器贪婪,咕涌着,蠕动着,雀跃着,兴奋着想要跳到人的怀中。
此时半蹲着的钱晓晨,眉头皱得都要夹死一只苍,他每挪动一步都能听到□□挤压爆裂的细碎响声,黏腻的触感让他这个老刑警都有些吃不消。
“很久没发生过这么恶心的案件了。”
回答他的是顾衍生简单而又略带敷衍的嗯。
片刻后,顾衍突然开口道:”还有下次记得穿好防护眼镜。”
90年代的刑侦技术落后,保护意识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直接接触到尸体的警员有暴露风险,尤其是这种分尸现场的高腐尸体。
尸体检查是重要的且关键的一步,顾衍需要观察现场每一个细节,重塑还原过程,揣摩犯案者的心理。而现场许多证据固定都是一次性的,便需要主检人员和助理的默契配合,顾衍开口也是为了
钱晓晨便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顾法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现场尸体检查,手套接触皮肤的瞬间,冰冷,黏腻,这是一种是奇妙且难以言喻的触感。
鼻尖是化不开的恶臭,某一瞬间,钱晓晨感觉五感消失,胸口像是被厚重的石块堵住,脑子也变得不清明。
杀人和肢解尸体选择在浴室,流动的水能带走不少证据,方便清理现场,消灭证据。可在有限的空间中,无可避免地会将血液和尸体组织溅得到处都是。银色的镊子泛着诡异的光,顾衍将藏在U形管道后,水龙头底座下,墙壁上的碎肉一一收集起来装袋。
凶手带走头颅和四肢,为的是不让警方发现死者身份,干扰侦查方向,两人可能是熟人关系。躯干的皮肤被锐器划烂,下刀凌乱,明显的泄愤行为,凶手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现场被简单清理过,遗留的证据不多。
“尸体性别女,初步推断身高在一米六左右,根据尸体状况和蛆虫生长情况护,结合近日气温,推测死亡时间预估为29日凌晨1-4点”
“洗手台发现女性衣物,为浅黄色连衣裙,从胸口处剪开,上有大量血迹。”
“尸体表面多处条形损伤,多为生前伤,生前遭受虐待,凶器应该是皮带之类的条状物。”
“尸斑位于尸体背部,尸体四肢两端从关节部位离断,断裂的切口面见平行伤疤,是刀具反复劈砍导致,为死后分尸,初步判断是使用的是菜刀斧头之类的刀具,凶手为左利手。”
“结合现场情况,凶手应该是力气大的成年男性,有预谋的杀人,事后清理过现场,带走了分尸所用的工具。死者的部分尸块丢失,女性部位也被凶手带走,凶手极有可能认识死者,并且带有强烈的报复情绪。”
正在记录的钱晓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呕吐欲,原本还想骂句脏话,只是场合有些不对,“这家伙是变态吧!”
“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吗?”
低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吓得拍照的钱晓晨一激灵,差点整个人载到尸体上,转头就看到裴副队长站在浴室门口。
“我去,老裴,人吓人吓死人。”钱晓晨稳了稳心神:“命案现场别站在人背后说话,”
顾衍手中动作不停,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只能隐隐瞥见微微皱起的眉头。
“不习惯?”裴凯秉承着照顾后生的心态安慰道:“刚开始不适应正常,以后多出几次现场就习惯了。”
顾衍连眼皮都没有掀,波澜不惊地继续说着尸体检查的结果,倒是一边的钱晓晨直接蹬大眼睛。到底是谁不适应现场。
任谁见到人不带丝毫犹豫地,直接上手捉住一条蛆,两根手指一抻,二话不说就测量好长度,波澜不惊地报数据,都会被吓一跳。
某一瞬间,钱晓晨在怀疑裴恺话里的关心是冲着自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