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较难,目前没有死者身份的指向型线索。”顾衍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背后这一块应该是有个纹身,被刀划烂,我可以尝试修复一下。”
世间事物但凡发生,必定留下痕迹。
“东康,你带着大家再找一下,看还有没有没被发现的尸块,附近河里,桥下,还有后山都搜一下。”裴恺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首要便是确定尸源:“七宝,你带人再去走访一下,看有没有认识租户,还有调查一下过往的租户情况。”
“好的,裴队。”
打包好的尸块被带回实验室,剩下的警员则是在现场继续排查,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对许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裴凯合上文件,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昏黄的灯光映照在男人脸上,叫人有些看不清情绪,现场搜集到的线索有限,尸体无法确定身份,后续案件推进便会更加困难。
这类的恶性案件不尽快破案的话,极有可能会成为无头悬案。
东康和七宝刚从外面回来,满身寒气,林北已经立春许久,可是一入夜还是像回到了冬天,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寒霜。
“以案发现场为中心,我们派出了大量警力搜寻,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尸块。”
东康一下午都在河里捞着,浑身都快要冻得没有知觉,一旁的老警员贴心给小同事续上一杯热茶,叫他先缓缓。
相较于没有结果的东康,七宝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房子是刘强堂弟的,现在人的粤省,没有作案嫌疑,剩余租户都已经联系上,案发时间段都有人证。”
“至于现在的租户,楼上楼下邻居都问了,没人见过她长啥样。我也打听了下她平时的客人,看能不能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人,但是邻居说,她平时神神秘秘的,上门来找她的人也都是平时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七宝认真开始汇报自己打听出来的信息。
冬康琢磨了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像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就近的熟人介绍,不可能都是不熟悉的人上门。”
“对了,裴队,还有一个情况。28号开始,连续三天晚上都有人听到,发现尸体的房间有剁肉的声音,所以……。”
一旁的老警员随意搬来一把木椅子坐下,见沈七宝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帮忙补充道:“所以现在顾法医给到的尸体死亡时间和楼里居民的口供对不上?。”
东康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道:“没干过刑侦的书呆子,估计这还是头一回见现场,别说死亡时间了,估计连看一眼都害怕。现在群众口供都说,剁肉从四天前就开始了,明显对不上,要不和局里申请换一个人来负责。”
90年代的林北民风彪悍,加上警察局多数时候都是重资历,局里不少暗地里瞧不上文绉绉的那一套。明明是后生,就因为一张学历证,空降就是主任法医师,副处级,任谁心理都不好受。
不过像东康这种事情挂在明面上的,纯属于脑子不好使。
“东康,顾法医现在是我们的新同事,团结协作,相互配合才能尽快破案。”
被裴恺当众警告,东康的倔脾气也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如果真行的话,不至于连个死亡时间都判断错误。”
“赵叔在,说不定这案子早就破了,”
后半句东康是嘟嘟囔囔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叫人听得不真切,如果真的被人听到,裴恺估计要直接上手开始教训人。
裴恺刚想说话,被规律的三短一长敲门声给打断,“裴队,死者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顾衍站在门口,简单的黑色毛衣显得整个人瘦得不像话,捏着尸检报告的手,瓷白细长,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断一般。
不知道他站在外面多久,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是否被听到,一群大老爷们大张旗鼓地背后说人是非,还被撞见无疑尴尬得空气都凝滞。
“现场的尸块是两个人”
“两个人?”
一句话宛如平底惊雷。
“根据现场发现的血液和尸块,缺少四肢头颅的死者是o型血,水管里发现的碎肉组织则是a型血。”
顾衍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语音语调平滑,平翘在舌尖滚动后,听得不甚清晰,压低声音时,总是透露着清冷薄凉。
“如果说是两个人的话,那岂不是之前的尸体已经被分解干净了?”
钱晓晨看过报告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间房子里短短几天里发生了两起命案,其中一起只剩下零星几点碎肉,这便也应证了目击者口供里的剁肉时间。
于法医而言,检查过程便是重走犯罪之路。
顾衍似乎能见到黑影之下男人挥舞着菜刀,扯着瘆人的狞笑,先是沿着骨缝将大块的骨头劈砍开,只是落刀时偏了些许,菜刀卡在骨缝里,男人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把刀拔起来
开始慢悠悠地哼着歌分着尸体,只是慢慢地男人开始变得不耐放,或者是为了泄愤,随意劈砍了好几刀,然后一股脑开始装袋抛尸。
“这可真变态。”沈七宝看完报告,再看摆在桌上的猪肉炖粉条,胃里又开始翻滚,幸好还没有吃晚饭,否则又要交代给厕所了。
“二号死者身高预计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体重50kg,肺部严重水肿,左心室表面密集出血点,推测是窒息死亡,胃内充满食物,米粒变软,系进食后1-2小时死亡,经化验食物有猪肉,食鱼等食物碎末,少量酒精。”
“我还在现场洗手池旁发现了一枚血指纹,经过比对,基本确定不是房主的,大概率是凶手留下的,可以安排警员采集一下附近人的指纹坐下比对。”
“1号死者因为现场物证较少,暂时无法推断具体死因,不过我在二号死者未消化的胃容物发现一号死者的脾脏组织碎片,不排除二号死者在生前被凶手胁迫,食用过一号死者的可能性。”
人吃人?
裴恺拧着眉,薄唇紧闭,盯着手中的尸检报告没有说话,全办公室都感受到此时凝重的氛围。
“二号死者的尸源有办法确定吗?”
“目前DNA还在对比中,因为现存基因库记录比较少,对比出结果的概率不大。”顾衍抽出最底下一份薄薄的文件,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尝试复原了一下尸体背后的纹身,应该对你们有些帮助。”
南北刑侦人才交换正式基因库项目的衍生产物,旨在于推动刑侦技术发展。而许多许多年后,裴恺才知道这项计划背后的意义。
不过那都是后话,如今破案才是首要。
钱晓晨盯着看了半天:“玫瑰花?”
裴恺接过米黄色信纸,上面是一副铅笔描摩的花朵图案,看得出不错的绘画功底:“不,这是月季。”
尸体躯干毁坏严重,翻开的肉泛着诡异的颜色,不仔细分辨几乎要看不出来,想要完全复原出来,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他打量了一眼垂眸不语的顾衍,一个和人握手后恨不得洗掉一层皮的深度洁癖患者,检验腐烂尸块时,却眉头也不皱一下。
怪人一个。
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裴恺会盯着他看,顾衍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终于是裴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现场还发现了半枚血指纹?”
顾衍点点头:“暂时没有办法确定是死者还是凶手的,但根据室内的痕迹推断,指纹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老钱,你带着警员去采集一下周围住户的指纹,尤其是有前科人员的。”
“东康,你带着七宝,把纹身图多复印几张,四处问问,尤其是娱乐场所,多留意一下。”
裴恺把线索交给东康,上一秒还是满脸不忿,面对裴恺时,却还是条件反射性般地接过,可话语中还是迟疑,“恺哥,这玩意真的能找到人?”
“让你去干就去干,别逼逼赖赖的。”
钱晓晨摁住东康的脑袋,顺势揽过肩膀,整个人往门口拽,走到一半才想到还在干饭的沈七宝:“七宝,跟上啊!”
“好的,师傅!”
屋子里的警察都在忙活着手头上的工作,尸体身份有了线索,手上的排查工作丝毫不能懈怠,光是今早盘问的目击证人证就要整理好一会。
裴恺只是转头的功夫,原本还站在桌子边的顾衍就不见踪影,暗自嘀咕了一句整得跟个幽灵似的。
原本还想着邀请他一起坐下来吃个夜宵,分析一下案情,顺便拉近一下距离,谁知道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一边吸溜着泡面的老薛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道:“裴队,这靠谱吗?虽然说是啥海海归博士,毕竟还是个学生,之前怕是现场都没出过,头一回就碰到碎尸案,要不送省里去瞧瞧。“
昏黄的灯光拉长,裴恺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两声。
平日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握个手就像是看到病毒一样的顾法医,面对满是黄垢的便池,眉毛都没皱一下,捞尸块捡碎肉。下水道臭气熏天,眼不眨地就开始干活,跟在后面的警员都扛不住,吐了好几波,唯独他是面色如常。
只是粗略扫过尸检报告,裴恺便对案情有了些把握。
原本老赵出结果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加上老一辈的行文风格,光是报告都要看上好半天。
而这个看着稚嫩,极其不靠谱的年轻人,写的报告简洁明了,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逻辑缜密,结论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年龄和过往的经历摆在那里,真的要怀疑是身经百战的老法医。
顾衍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此时他已经回到实验室,刷成蓝白的墙壁极具年代感,解剖台泛着金属的寒光。他捏了捏眉心,试图将脑海中错乱的线索理清楚。
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痕迹,死者体内没有发现药物残留成分,想要短时间内控制杀害并肢解两个成年女性,耗费的体力可想而知,小凶手大概率人高马大,长期从事体力劳动。
凶手清楚如何在关节处断离肢体,只是对人体关节不太熟悉。现场没有发现男性□□成分,加上死者的□□被割掉带走,浑身多处外伤,能够感受到犯罪者激烈的情绪,凶手不仅和被害者认识,极有可能有着某种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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