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渝反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部白色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屏幕,按了挂断键,刚才不知何处来的声音戛然而止。
常越凑近了脑袋瓜探过来,仔细的辨别了一番这个会叫唤的物件,妈呀,这不是爱立信牌的手机吗?好像比上次他见到的那个大老板的还要好!
察觉到了对方的惊愕,贺若渝收起手机,解释道,“我们公司事情多,人人都给配手机,公司出一半钱,另一半每个月从自己工资里扣。”
常越恍然大悟的“哦——”了好几秒。
等看完了电视,常冬龄回屋拿了一袋东西,“这是艾草叶,你要是觉得房间潮的话就熏一点,上回从同仁堂买的,一直忘了给你。”
“谢谢姐姐。”贺若渝接过来,家中灯光昏黄,映的他眼睫似鸦羽般柔和。
到底说是南方的水米终归把人养的温软,他这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喊得常冬龄的心都要化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
*
尽管卖豆浆是个小本儿买卖,但是常冬龄也没有蛮干,每天鸡一叫她就起床,用家里的石磨磨豆子,好在石磨已经被大哥改良过,磨起来并不多费力气,而后加水煮成豆浆,她不断的调整水和豆浆的比例,让它既有豆香味,又不至于太浓省的赔本。
待到晨光越过胡同老墙照亮了土地时,常冬龄便骑上二八大杠出门,寻摸她摆摊儿的地方。
看了好几天,发现几乎全北京城人多的居民区都已经有了早点铺,人家都是一看就是常年扎根儿的老街坊,且卖的种类都比她多,她上来就跟人家抢地盘不现实。常冬龄琢磨了一下,既然她开始的晚,那就得去一个新一点的地方。
于是她抛弃了二八大杠,起了一个大早去坐公共汽车,准备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然而刚到站台,常冬龄就傻眼了。
她本来以为这个年代人烟稀少,早晨的公共汽车该是无人问津,可她到了地方才看见,车站上的人竟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看见车来了几十颗脑袋一块堆儿往上挤,她眼睁睁的看着两百多斤的胖子愣是给挤悬空了。
常冬龄废了好大劲才挤上了后面一辆公交车,心里又生出了许多感慨。
人的记忆总是会美化许多东西,比如她后来总以为从前的人都闲淡无事,原来倒退三十年,大家也是一样,起早贪黑的上班赚钱,养家糊口;比如她总以为以前的天比后来的蓝,可其实这会儿还没环境改造,重工厂围了内城一圈,一抬头全是灰蒙蒙的雾霾,还不如后世呢。
下车人最多的那站常冬龄也跟着往下走,找了块风水宝地——视野宽阔又不显眼的马路牙子,蹲在那里仔细观察着来往的行人,这里好像有不少公司跟厂子,人流量极大,早上除了有坐公共汽车上班的,还有不少人骑着自行车,形成一道独特的自行车大队风景线。
他们多是手里拿着个煎饼或者包子烧饼什么的干粮,赶着忙的骑车,要等到了单位再吃。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都没拿喝的,应该是路上颠簸给弄洒了。
常冬龄一乐,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机会来了。
第二日,她起的更早了些,赶上了首班车,一个人潇洒的坐到了昨天下车的地方,接着考察。
原来这附近也有早点铺,早上也挺忙活的,一个铺子三四个伙计忙着后脚跟沾不上地。这些食客也都是以上班的人为主,专门早起过来吃。但饶是如此,他们的客人比例也就是这边上班人数的百分之一还不到。毕竟大早上的谁不惦着多睡会儿,乐意早早的起床,安生吃一顿早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常冬龄注意到他们的早点摊卖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有局限性,好比豆浆老豆腐这些东西,都要盛在碗里坐下喝,像后来装在一个塑料杯子能直接带走的那种,现在还没人想出来。
常冬龄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再次坐上公交车,这次她直接去了东大桥,这边有各式各样的批发大棚。
路过逼仄的地下甬道时,几个男人依次把她拦住,二话不说的敞开马甲,一开始常冬龄以为是遇到暴/露/癖,直到听见他们问,“买碟么?”
过去她遇到这样的人,心里总要生出几分鄙夷和轻视,觉得对方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可如今想想,人家一没偷二没抢,抓住了时机靠自己双手吃饭,也算是一种能力。
只不过他们卖的光盘是倒班的,涉及到版权问题,损害了创作者的利益,如果他们卖的要是正品的东西,哪怕卖的方式不够光鲜,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瞧不起。
批发市场比肩叠踵沸反盈天,头顶的钨丝灯忽明忽暗,各式各样口音的人在问价砍价。这时候室内管控的还不严,汗味里夹着烟味一起往鼻腔里涌,常冬龄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杂乱的人世间,跟演电视的一样,怕看上去太像新手容易挨宰,她强忍着臭味,不敢捂鼻子。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想要的那种薄薄的用来装豆浆的塑料杯,最后只能用纸杯凑合,磨破了嘴皮,谈下来的价格是一千个纸杯八块钱,她直接买了五千个凑整,塑料杯盖一千个五块钱,她配套买了五千个。
她买的多,店老板为了让她好拿就给了她一个大纸箱子,常冬龄哼哧哼哧的从批发市场搬到公共汽车站,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她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小本记下账。
支出六十五元。
累,但是却很兴奋,把笔放回口袋时,才感觉到指尖都在微微泛麻,仿佛身体里的血液在翻滚倒流。
车门打开,常冬龄在售票员的催促声中往上抬箱子,忽然手一轻,有人过来搭了把手,“哎?这不小九儿么?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老大老二呢?”
常冬龄擦了把汗抬头,一眼认出对方,“大婶子?”
尽管曾经因为卖房的事情两人闹了些不愉快,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仇,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谁也没往心里去,大家住在一起那么久,总是有些情分的。分别不多时再相见,彼此仍旧是笑脸相迎。
“今儿我儿子回来了,我正说做顿好的,就遇上你了,今儿你们要没事儿都上我家去吃啊!”大婶子热情的招呼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大哥中午都买好菜了。”人家一家团聚,常冬龄不想过去给人家添麻烦,“婶儿,你们现在住进楼房了没有呢?”
“哪那么快,装修队还没装修完,回头都弄完了还得散味儿。”大神满心欢喜,她可是憧憬楼房很久了,总觉得住进去了,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似的,“我们现在租平房住,就租在咱家过两条街的平房,你有空儿跟老大老二过来玩啊,要不小乐天天念叨你。”
宁可搬两次家,也要赶紧把房子卖出去,可见当初贺若渝买房时给钱给的有多爽快,才能让两位老人家不辞辛苦的折腾这么一大圈,生怕过了这么村儿就没这店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长广哥快结婚的事,然后七扯八扯,难免就扯到常冬龄身上,“对了,小九儿,你找对象了没呢?”
见常冬龄摇头,大婶戳了她肩膀头子一下,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这满车的陌生人听见她俩说话,“就买我们房的那个小伙儿,要我说可不赖啊,长得挺精神,脾气也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这家伙的,小词儿整挺溜。
常冬龄只说不着急,到站了便匆匆下车。
可这人呐,就是禁不起念叨,前脚刚说完贺若渝,后脚常冬龄还没走到胡同里就看见他了。
贺若渝迎着太阳向常冬龄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接过箱子往家走,“姐姐这是买了什么?”
常冬龄神秘中带有一点骄傲,“我创业要用的东西。”
贺若渝,“创业?”
“嗯。”常冬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问道,“这个点,你怎么没去单位?”
“我的工作相对自由,没事的时候不用一直坐班。”
常冬龄这边才刚开始有了点眉目,就拿出了一番年少有为的架势出来,“小伙子啊,不管工作性质怎么样,都得认真工作,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对得起自己。”
贺若渝浅笑,不急着接话,就听常冬龄又问,“平房住着还习惯不?”
“第一次住,倒是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听话听音儿,听他这略带不满的语气,常冬龄眼睛提溜一转,感觉有戏,“是吧,胡同窄又潮,人又多,而且你没看见冬天的时候,水管堵住得回水,阴冷阴冷的,麻烦死了。”
“是啊。”贺若渝把箱子抬到北房,点头应道,“那姐姐为什么不住楼房呢?”
常冬龄一噎,心说不对啊,这话明明该是我问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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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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