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末,港城政务署住房司办公室
——“张Sir,头为什么派她去当这个专员啊,虽然学历高,但是这么年轻,而且她好想也不是港城本地人,能搞得定城寨那个地方吗?上面是怎么想的啊,还是说她是那边派来的线人?“
——“一天到晚想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这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情吗,上头派这个妹妹仔去城寨自然有它的考虑,管你咩事,整日想这些。你不知道,她的身份正合适去处理这个问题。”
——”sir,哇塞,里面有八卦哦,不讲畀我听?!“
“你哋在倾咩嘢?仲不开工”
”呐呐呐,我讲啦,你别这么多嘴。专心工作
1987年4月初,港城九龙城寨外围
“大佬,有条靓女哦!城外面好似有一个靓女从车上下来,不过是从黑色公务车落来噶,好似是差人哦,点解嗰啲政府派一个女仔过来同我们倾嘢啊,难道是搞美人计?几日前,阿尊值班的时候就开始在城寨门口出现了,还指明说要见福利委员会副会长,大佬你哦”
一个卷发男人正躺在城寨中墨绿色的理发店理发椅上闭目养神,手里叼着的香烟在空气中兀自燃烧。他腰间别着的传呼机响起看门小弟的报信。听着消息,他拿烟的手抖了抖,下一刻就把烟掐灭在烟灰缸,拍了拍衬衫,围绕的烟雾随之散开,他伸手拿起躺椅上的墨绿色皮夹克,套在身上,戴上墨镜,往城寨出口走去,他想去见一见这个政府派来的专员。
寨顶楼的卷发男子往楼下看去,城寨要拆迁了,这段时间和他来聊这件事情的人太多了,但是一个女子只身过来会谈,倒是第一次。哦不,她还带了一个小弟。随她后续落车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生,下车后为她撑伞。
“睇不出来,年纪轻轻,居然都有小弟帮衬,混的几好啊”“还有边个比得我哋个大佬,肯定系官差佬,做紧保养啦”被拥簇的年轻大佬看向旁边小弟,嘴角扬起,打趣道“喂,你几懂噢”信一拍了拍小弟的手臂,示意他拿望远镜来。小弟从兜里掏出毕恭毕敬递给大哥。这个望远镜功效挺好,即使晚上装x戴着的墨镜,镜头里的人像依然很清晰。
在城寨停车场空地上,一个身着深色工装长裙的女子,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一沓文件正在雨里向上张望,和他们一行人对视。不知是望远镜的取景还是女子的视线确实往这边。取景器里,女子正往这边淡淡的微笑和点头示意。
看到楼上这一动静,撑伞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和出声“司其姐,他们终于派人出来了,我们今天终于可以迈出谈判的第一步了”。语气中止不住的开心,毕竟他和他的这位上司在这外面等了三天三夜,终于把城寨的这帮人给等出来了。刚来的时候,他本来和之前的社区调研一样想找城寨的福利委员会组织对接碰面,先找个半官方组织聊一聊这个拆迁方案,谁知道一上门就遇到了闭门羹。
一开始那些城寨的混混小弟们还看着他们是差人,不说是毕恭毕敬吧,也算是客气,只是三五成群围了上来问他们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他作为一个实习生自然是要为他的上司兼学姐积极冲锋在前,走上前自信地自报家门——我们是政府住宅司城寨拆迁专案行动组组员,本次过来是想和你们城寨福利委员会蓝信一蓝副会长,商讨城寨拆迁方案事宜。年轻的实习生黎和林一口气把上面的练习了八百遍的自我介绍不带喘气的啪啪抖搂一遍,结尾不忘带上配套已久的标准抿唇笑,以及拎出自己的工作证。
没想到这一套满分职业自我介绍下来,对面的整个脸都黑了,这给这个新人干懵了,刚刚的一套说辞超规范,没啥问题啊,对面怎么一股被冒犯的不爽感啊。
身后的被黎和林称为学姐的女人一手把黎和林拉了回来,自己迎上前去笑脸解释,“对不住各位,我的下属不懂规矩,我是这次城寨拆迁专案组长廖司其,我们此番过来是想和你们的大佬蓝生一起商讨本次拆迁方案的。烦请帮我们引见你们大佬。“廖司其边说边将名片递给对方为首的一个小头目。对方的气势才稍作缓和,让他们两人现在楼下等待,等他们通报他们的大佬。
“学姐,我这次可是做了功夫的,这个蓝信一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怎么这么讲派头,之前的龙卷风不都是大家直呼其名嘛?”黎和林感到十分不解。
“这届城寨话事人和之前龙卷风面对的形势可不一样,人家龙卷风坐镇城寨几十年了,不需要这些虚名,这届新城寨之主刚刚上任,总是需要立一些规矩和权威,不然怎么管人服众?你待会和他们见了面,只管多看多听,不可多言,知不知道”廖司其卷起一张多余的文件纸张戳了戳黎和林的肩膀。
“yes,sir”
十几分钟之后,从城寨里下来的人却和他们说,蓝城主有要事,请他们先回,日后有空再议拆迁的事情。
“贵人多事,我们了解,还得麻烦你们回去报告给你们信一哥,我们行动组的人会一直在这里等他,我们随时都有空闲。”
于是,黎和林和他上司就在城寨外的车里等了他们三天。
但是今天,他们的大佬已经出来外城观望他们了,估计是见面很有戏了,黎和林心理忍不住雀跃。
此刻,城寨八层楼上。总是一副无所谓脸上挂笑的信一,此时脸上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那双眼睛隐藏在望远镜取景器和墨镜的双重掩护下,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惊讶以及惊讶后见渐起的怒意。握着望远镜的手逐渐收紧,血液的涌动,使得手背和手臂青经变得更加明显。就这样盯着楼下的女人看了五分钟。旁边的小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佬,今晚见不见他们呢?那个女人,叫廖司其,是这次的拆迁专案组组长“。被这声音打断后的信一,才缓缓从望远镜里的神游世界重新回到此刻斜倚靠在连廊壁的自己的身体里,“不见,我们先回去准备清明祭拜,可没空理这些人。”信一把手中的望远镜扔还给小弟,自顾自往回走。
眼尖的司其捕捉到了楼上的动作,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没戏啰,和林,等他们撤完,我们也收拾收拾回酒店吧,过了今晚,估计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有机会见他们老大了。”廖司其回头给黎和林提前五分钟破了盆冷水。
五分钟过后,果然一个小弟下来告诉他们,那个信一今晚不准备见他们,让他们请回。
黎和林一脸丧气“学姐,我们咋么办,上头给三个月时间给我们谈定拆迁方案诶,但是现在快一个星期了,我们连他们头都没见到,连城寨都进不了,这怎么谈后续的计划嘛“
“回酒店好好休整下吧,仙人我自有妙计,清明节后再说吧”女人已经打开车门,准备启动车子,打道回府了,”等会请你吃夜宵,想吃什么?叉烧饭可不可以啊“廖司其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安抚后座士气全无的后辈。“叉烧烧鹅双拼,仲要加个蛋”,后座男孩举起食指示意。“好好好”食欲正常,一切正常。车窗外雨势渐大,雨刮一下下地刮除被雨幕覆盖的挡风玻璃,前方的路径一次次清晰地在眼前重现。
廖司其的心里明镜似的,盘算一打,得出一个结论——得城寨前头马信一者得城寨,这拆迁嘛主打一个解决主要矛盾。今天既然他愿意出来见他们了,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她总会有办法搞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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