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老巷子里的大排档,一瓦平房,一间宽敞小院,就是闹中取静的桃花源。
如果在夏天,在院中支上三四张桌子,还能听到晚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和幽远的蝉鸣。
楼兰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也就遇到烦心事实在没法自我消解的时候来放松一下。
刺啦一声,楼兰打开一听梨子汽水,托着下巴对秦聿说:“尝尝看,这家的烤茄子特别好吃。”
秦聿尝了一口后眼睛亮了:“好吃。”
楼兰还没见过秦聿这么夸张的表情,瞬间被逗笑了。她拿了一串烤茄子,在上面撒了点孜然和辣椒粉,又指指烤盘里的烤彩椒,“配上这个更好吃。”
秦聿问:“一串咬一口吗?”
“不是。”楼兰戴上一次性手套,撸下来一块烤茄子,和彩椒叠在一起,“喏,就这样吃。”
孜然和辣椒粉调动味蕾,烤得油汪汪的茄子和彩椒的清甜互补,楼兰说:“你试试?”
秦聿依言照做,楼兰也一串接一串地吃,这个时间,屋里就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两人都不说话,老板在吧台后看热门电视剧,小音箱里放着流行乐曲,两人一直吃到太阳西沉。
车子停在外面的广场上,两人从大排档出来,沿着胡同的月色往外走。
夜色黑沉,楼兰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楼兰说:“我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星星了。”
秦聿侧头看他,然后开始面对着她倒着走路。
“我也是。”他说。
楼兰问他:“之前你在采访里说喜欢看天空,现在呢?”
秦聿说:“依旧喜欢。只是少了能好好欣赏天空的心情,一直低头走路,很少抬头看看了。”
楼兰笑:“谁不是呢?”
秦聿专注地看着楼兰的眼睛,那双眸子太深太沉,被注视的人仿佛也拥有了可以倾诉的勇气。
楼兰深吸一口气,慢慢说:“从大四到电视台实习,汲汲营营快十年,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秦聿却说:“是休止符,不是句号。”
晚风拂过脸颊,楼兰被风吹了眼睛,她快速地眨眼把酸涩的冲动憋回去,又听秦聿背着月光对自己说:“想看日出了,有兴趣吗?”
有钱任性的秦聿只等楼兰一个点头,眨眼就订好了海边的酒店。
两人开车过去,抵达酒店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他们订的是套房,各自洗过澡后秦聿说:“我定了闹钟,你好好睡。”
楼兰知道这是秦聿哄自己的方式,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体贴地没有多问,只用这种小心思让自己开心。关了床头灯,听着窗外不远处的潮汐浪涌,第一次入睡时不需要依靠白噪音。
翌日清晨六点五十,她跟秦聿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太阳从海平面一跃而出的刹那,楼兰几乎要热泪盈眶。
迎着朝霞和晨光,楼兰承认,她被秦聿哄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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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津访谈》节目休整,原制作班底却没收到任何重组的通知,隔壁的李妙彤和三五跟班在春节晚会后就要进栏目。可预见的,原栏目组的大部分人员都将被边缘化。
楼兰索性跟电视台请了长假,前有频道主任大话已出,这假虽然离谱但也批下来了。
请完假的楼兰神清气爽,开门坐进车里时心情不错地扔给驾驶座上的人一个小挂件。
秦聿顺手挂到了车前,还不忘赞美道:“很可爱。”
楼兰系着安全带笑出声:“什么场你都捧啊?电视台的开年礼,去年是老虎书签,今年是兔子挂件。”
“谢谢,我很喜欢。”秦聿发动车子问,“什么时候出发?”
楼兰转头看他:“你真要跟我同路?我这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可什么都是未知。”
秦聿却说了不相关的答案:“我跑来上津守株待兔,一开始也都是未知。”
“集团那么大的家业,你这个话事人贸然离岗可以吗?”
秦聿扬起唇角:“家父正值壮年,还能发挥余热。”这话回得不算规矩,倒多了几分少年朝气。秦聿如今刚三十出头,虽然近些年上位者气场全开,但单凭长相气质,说是二十多岁也不为过。
楼兰想起五年前的初见,那时的秦聿倒是比现在肆意得多。
她问:“你就不怕我拒绝见你?”
秦聿答:“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有一分的机会,我就能抓住。”
楼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窗外快速掠过街景,她感慨了一句:“你还是这么骄傲。”
秦聿笑:“你不就喜欢骄傲的吗?”
楼兰也笑:“说得对,谁让我这人自恋呢。”
这回换秦聿提问:“在会所碰见的那一晚,你是故意的吗?”
早知道秦聿会反应过来,楼兰爽快承认:“我的确是在勾引你。”
秦聿喃喃重复了一句:“勾引?”
他似乎还没法把这个词和楼兰联系在一起。但秦聿不可否认,自己那一晚的的确确被楼兰蛊惑到了。
“有反差是吧?”楼兰不意外秦聿的疑惑,打开话匣子说,“我偶然得着一坛酒,却没到品尝的时候。这坛酒埋在桃花树下五年多,树倒了,露出地里的酒坛,这本就是我的酒,自然要好好享用。”
秦聿问:“那一晚是品酒的时候,还是你品酒的前奏?”
楼兰却说:“都不是。”
秦聿不解,却还是耐心等待楼兰的下一句话。
“酒色之欲人之常情,这酒就是我的人之常情。”楼兰指了指秦聿,“而你,恰巧在我两个人生阶段都出现了。”
得到答案的秦聿沉笑一声:“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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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四日,小年。
乌镇。
把行李放到游客接待中心,楼兰和秦聿坐上了去往景区内民宿的小船。
他们到的时间临近傍晚,打算在这里玩够了再去下一个城市,所以并不急着逛景游街。
冬日是乌镇的淡季,游客不多,所有人的节奏都慢了下来,没了春夏时节的步履接踵。赶来这里的旅人把心绪也都挂在垂柳上,等待被风捎去远方。
“我都想不起来上一次单纯欣赏美景是什么时候了。”楼兰把墨镜架在发顶,闭上眼看感受晚风拂面的力度。
秦聿低声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楼兰想了想,竟是笑了:“好是什么标准?不算事业有成,也没大富大贵,但物质自由,现在更有时间自由。这么看的话,我应该算是过得好。”
秦聿却关心地问:“快乐么?”
楼兰摇摇头:“谈不上,但很充实。”
过去的每一年她都像圈被拧紧的发条,根本没有时间来判断自己是否快乐。更何况在赚钱面前,快乐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而非必选。
楼兰一时恍惚,她用了十年的时间从记者做到一个栏目的当家主持,就在她以为终于在这一行站稳脚跟的时候,老天爷却跟她开起了玩笑。
“原是大梦一场。”楼兰轻叹着笑出声,“我三十岁了,还不算晚。”
秦聿侧头看过去,楼兰面上并无多少怅然,她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总是平静地消化遇见的喜悦悲欢,哪怕是在兵荒马乱的五年前。
回想起初见,楼兰也怔了一瞬,她抬手拨弄岸边的垂柳枝条,轻声说:“不记得了。”
秦聿却说:“没事,我记得。”
楼兰没再说话,她知道秦聿是个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每一帧还算过得去的过往都会被美化成瑰丽的记忆,是与汲汲营营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五年前或是现在,她都承接不住秦聿的广袤浪漫。
垂柳夕照和晚霞,楼兰拿出手机框住眼前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秦聿的画中人。
船停靠岸,秦聿先一步上去,然后朝楼兰伸出手。
这架势摆明了要拉自己上去,楼兰看着轻轻一迈步就能上岸的高度,成全了秦聿的绅士。
民宿的环境不错,淡季房间并不紧俏,秦聿和楼兰都选择了最里面的房间。
两人的阳台挨在一起,院中绿植青翠,远处环树绕水,水阁廊棚相衬,黑瓦高墙在灯火映照下更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行李已经被送到了民宿,楼兰坐在地毯上收拾箱子,手机亮了一瞬,是秦聿发来的消息。
【秦聿】:【想要出去吃还是在民宿里吃?】
【楼兰】:【出去吃吧,听说这里的小馄饨不错。】
【秦聿】:【好。】
楼兰简单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出门找秦聿。结果要找的人就在门边的墙上站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等多久了?”楼兰问。
秦聿说:“刚从房间出来。”
楼兰伸手摸了一下秦聿的袖口,明显不是房间内的温度。楼兰仰头看向秦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秦聿观察着楼兰的表情,又找补一句:“也就五六分钟。”
楼兰说:“下次别这样,你收拾好了就给我发消息,或者直接来敲门都可以。”
秦聿点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围巾,说:“晚上风凉。”
粉紫白三色渐变晕染的毛绒围巾,厚实还挡风,楼兰仰着头由着秦聿给自己戴上,这人系围巾并不熟练,但神情专注,手也温柔。
楼兰今天梳了单侧麻花辫,发丝蓬松柔软,秦聿整理围巾的指尖碰到了楼兰鬓角的碎发,两人像过电了似的都扭过头。
秦聿背过手捻了两下指尖,轻咳一声,说:“走吧。”
楼兰看到,秦聿的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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