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装在有一定年头碗具里的普通三菜一汤。
老妇人把菜端上来后,将一小部分的菜夹到装着白饭的碗里,紧接着放到一边。
昏暗灯光下,红烧肉和青菜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祁眉开始想念家里香喷喷的饭菜,在水晶吊灯的个照耀里,每一道菜都散发着很好吃的光芒。
饭桌旁边还有温柔的妈妈,好看的爸爸。
吃饱了饭,爸爸妈妈还会牵着她出去散步。
不像现在眼前都是陌生人……
这几天对自己洗脑“爸爸会来救我的”、“囡囡不害怕”,而被压抑的思念又如黄河决堤,滚滚而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进碗里。
泪水就这饭粒,吞进肚子。
清淡得原汁原味的青菜,也被眼泪沾染,嚼在嘴里苦苦的。
饭桌上,除了在哭的人,剩下三个,陈知业只顾着吃肉,压根不关心别人,剩下的两个当做没看到。
光头男,啊,也就是陈光,在吃饭间隙,偶尔瞄了眼一边哭一边吃饭的女娃儿,心里越发确定这娃儿脑子缺根筋,都多少天了才后知后觉的哭。
还有今天下午,她穿着在镇上三块钱买来的拖鞋,让他洗那双裹满黄泥的鞋子。
平常人的娃儿来到陌生环境,早被吓得话都不敢说,就她还敢提要求。
不过他想错了,到了这个破破的村子里,祁眉的确开始害怕了。
可想到全身上下都换了一遍,只有一双鞋子,是妈妈给她买的,要是像其他衣服一样被他们丢掉,她就没有妈妈留给她的东西了。
换衣服时,那个女人拿起她挂在脖子上的坠子掂了掂,问道:“这玩意哪买的?”
祁眉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不然小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就要被拿走了,便撒谎说:“在乌镇玩的时候,路边买的。”
女人“嗯”了一声,便放下了。
看上去不值钱、也不是很好看的样子,便打消了顺手牵羊的念头。
在她的认知里,最值钱的是钻石,其次是金子,最后是银饰。
也得亏于她见识少,不然这个有价无市的墨玉坠子,祁眉根本保不住。
至于陈光的妈妈,在看到泪流满面的小女孩,默默的叹了口气后,又恢复无动于衷的样子。
吃过晚饭,陈光习惯性地拿起一根牙签叼在嘴里,对着老妇人说:“教她洗碗,我们家不养只吃不干活的人。”
陈知业一听新来的姐姐要去学洗碗,兴致勃勃地也想参与洗碗工程:“我也要一起。”
“消停点,厨房的事都是女人该干的。”陈光抱起儿子放在自己腿上,“爸爸这么久没回来,你不想和爸爸多待一会吗?爸爸过几天又要出去工作了。”
陈知业想了想,爸爸出去工作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但姐姐可以一直在家陪他玩,那还是先陪爸爸吧。“那我陪陪爸爸。”
“乖儿子。”
“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见见妈妈,我好久好久没见到她了。”陈知业抬起头问。
陈光脸上的笑意霎时褪得干干净净,搬出以前用的理由,说道:“妈妈还在生病,不能见。”
“为什么妈妈生病这么久了还不好?”
“因为病得很严重。”
厨房里。
祁眉端着四个碗站在煤气罐旁边,扫了眼简陋的煤气灶、黑漆漆的墙壁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柜子,视线回到老妇人身上。
她觉得,这个老奶奶和拐卖她的男人不一样,身上没有让人不好受的气息。
老妇人把盘子筷子放在一个塑料盆里,从水缸舀了一勺水,对祁眉说:“把碗放在盆里。”
祁眉乖乖放下碗,站起身退后几步,没离得太远。
全部碗都在塑料盆里,老妇人把水倒下去,又多舀了半勺。一手拿起挂在边上的破布,另一手从灶炉旁提起一小瓶洗洁精,往破布上挤了一些。
“过来,看我怎么做。”老妇人把拐杖放在一边,蹲下后说。
祁眉犹豫了一下,紧跟着蹲在她对面。
看着她拿着有洗洁精的破布沾水搓一搓,揉出了些泡沫,拿起碗里里外外的擦洗。
今天吃的菜没有很多油,很容易洗干净,除了那个装了猪肉的碗,需要再擦一遍。
因着陈光那句“不养吃白食的人”,祁眉对这项陌生的家务活看得格外认真。她担心如果不干活,会在爸爸来救她之前饿死。
这样爸爸妈妈会很伤心的,她要在见到爸爸妈妈前好好活着。
老妇人把几个饭碗擦洗了,将布递给祁眉,“你来试试。”
祁眉接过,拿起最上面的碗,按照她刚刚的步骤擦一遍,然后看着她,用眼神询问这样做对不对。
见老妇人点点头,祁眉才继续洗下面的盘子。
当所有碗和盘子被白白的泡沫覆盖,老妇人把原来盆子里的水倒掉,重新倒了一盆干净的水,把碗放进去。
水面上顿时浮着一层泡泡。
老妇人:“碗不会滑溜溜的就是洗干净了。”
指了指柜子,“洗干净后把这些碗放进那里。”
祁眉点点头:“我记住了。”
外面传出木凳子移动的声音,紧接着是由近至远的脚步声,关门声响起,只剩下一片安静。
盆子里的碗,用洗洁精洗过一遍,用清水洗过一遍,还剩下最后一次。
老妇人第三次往盆里倒水,木勺落下,与水面相触。
“你从哪里来的?”她问。
“深市。”祁眉小小声说。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地名,老妇人一阵恍惚,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个本就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如今早就不是她生活时的样子了。她也快忘了,是什么模样。
老妇人用袖子摸了摸眼泪,放低声音说:“女娃儿,你不要想着逃跑,这个村里很偏僻,而且村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跑的,爸爸肯定会来救我的,我爸爸是警察。”祁眉一脸骄傲。
她不害怕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深信,爸爸一定会找到她,带她回家。
听到她的话,老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声音都是颤抖的:“如果有人来救你,你一定要把她们都救出去。”
这个村的女人都是从外面城市带到深山,在这个村出生的女孩子也被卖给别人。
前几年,村子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女人凄厉而绝望的惨叫声。村子里的人都是一脸淡然,仿佛声音不存在。
再过一段时间,恢复往日的宁静。
因为她们已经叫不出声音,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深山里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折磨人的手段却层出不穷,直到她们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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