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宿远封甫一清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胀痛不已,耳边各种声音嘈杂纷乱,他艰难地抬眸望去被吓了个后仰。

只见一群身着长衫,蓄着长发的人密密麻麻地围在他的床榻旁,见他醒来迫不及待地凑得更近了。

宿远封被他们小心的半扶倚在枕头上,满心疑惑,偏偏关切的话语不间断的吵嚷在耳边,吵得他头疼欲裂,压根没法思考,正当他想要发作的时候。

那紧凑的人群被分开了一条缝隙,宿远封终于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脑中清醒了些,抬眼望去。

来者是一身着青衫的男子,面如冠玉,一举一动透着巍然青竹之姿,宛如从古画中踱步而出的君子。

不过,宿远封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跟在这男子身后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那女子脸庞素白,唇若丹砂,明眸皓齿,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气质,像从博物馆中陈列的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徐徐向他走来。

让他惊异的不是那女子的容貌,而是……

这女子竟与他几日前在梦中见过的女子一模一样。

难道梦还是连续的?

宿远封对女子神色的异动,其他人看了个分明。

青衫男子警告的看了一眼女子,侧身给女子让开了位置。

女子轻蹙着秀眉落坐在床榻旁,一派担忧,白皙的手自然的握住宿远封垂落在床上的手。“夫君感觉如何?”

握住自己的手柔软温热细腻,宿远封从未与女孩子如此亲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手像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夫君?

他居然会做这种梦,难道是他身边的朋友纷纷官宣留他孤寡一人,他羡慕了?

一做梦就做了个大的,还是古代连续版的。

这就是他的老婆,这么漂亮……不对,进度条拉的也太快了。

他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猥琐,轻浮,宿远封脸一下子红了,连带着耳根脖颈红了一片,不过他本就发着烧,不明显。

又怕自己的躲开让面前的人伤心,毕竟古代女子以夫为天,而在梦中他的身份是她的夫君,他偷偷瞧她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梦,初次为人老公,有些好奇。

那女子被他拒绝,低落的垂下眼睫,但很快调整过来,再抬眸神色依旧盈着担忧与温柔,从袖口处拿出帕子,轻柔的为宿远封擦拭着额头的薄汗。

手帕上沾染着香气,宿远封不用想就知道来自谁。从未跟女孩子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他不禁尴尬把身体往后仰,虽然是在梦中但他还是不希望进度条这么快。

可身后是靠枕,退无可退。

柔软的手帕落在他的额头,宿远封只觉得脑袋开始发热,看来他梦中的身份还是生病的人设。

传来的香气带着侵略性无孔不入,把他本就昏沉的大脑熏得一片浆糊,这就是古代的美人乡吧,他也太会做梦了。

他整个人都迷糊了,只知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其他人见状,把汤药留下,识相的退下,青衫男子——大管家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一甩袖子,也踏步离开。

只余两个丫鬟打扮的不知眼色垂立一旁。待人走尽了,一丫鬟关上门,守在门边。

随着门被轻轻的关上,神色温柔的女子-裴明辞站了起来,另一个身量较高的丫鬟移步到女子身旁,她瞧着比裴明辞还高。

裴明辞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少年郎,低垂着眼眸,不知是否是逆着烛光的原因,床上的宿远封隐隐感觉刚才温柔似水的老婆此刻神色漠然,像在看一个死人。

突然房中传出不知名的鸟叫,稀松平常,也许不知是哪里的雀儿趁门开之时飞了进来。

床上迷迷糊糊的宿远封觉出了不对,发出声音的明明是守在门旁的丫鬟。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窗台传来,一个身形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翻了进来,等他抬头,宿远封赫然发现,这少年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少年手握匕首渐渐逼近床边。

床上的宿远封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在看不清神色的称他为夫君的女子,身量较高的丫鬟,翻窗进来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传出鸟叫的门边之人之间来回打转。

觉得自己这个梦做的很是奇幻。

他身体虚软,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手支撑硬拖着身体也只往后缩了小段距离。

下一秒,宿远封喉间传来一阵剧痛,在临死前他看清了他 “老婆” 的神色,竟是一脸平静。

这梦做的真可怕。

但脖间不可忽视的剧痛凌迟着他的感官,做梦不会疼吧?!

等他意识渐渐恢复,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此时她的神色却很温柔。

本让他神魂荡漾的脸,现在他只觉心地发寒。

这梦有完没完了?宿远封神色崩溃,一个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向他逼近。

他倒宁愿自己是个猥琐的人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门被轻声关上,屋中再次传出鸣叫。

宿远封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回神,望着向他逼近的少年嘴唇哆哆嗦嗦,发烧脱水导致他嗓音干哑,努力的挤出声音“你好,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声音虚弱,几不可闻。

少年却看向了站立的裴明辞,裴明辞神色平静,什么也没说。

少年见状,继续朝着宿远封走去。

宿远封立刻明白了谁才是老大,来不及思考刚才还温柔小意的老婆为何突然变成要杀他的主导者,他忙不迭地道“小姐,姑娘,你叫他停一下,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美女,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不对不对,你是不是跟这个身体有仇,我不是这个身体——”

还不待宿远封说完,身量较高的丫鬟突然出手,夺走了少年的匕首,挥着匕首直冲他而来。

匕首瞬间穿透宿远封的喉管,此人约摸不善杀人,手法生疏,这一刀并未将他一刀毙命。

宿远封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渐渐的从他的身上流逝,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恐怖,他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自己身体逐渐冰冷僵硬,却无能为力。

喉间的剧痛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喘声。

这种死亡带来的阴影对他这个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现代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被夺了匕首的少年反应过来,立刻把匕首抢回,刀刃直逼身量较高的丫鬟的脖颈。

死亡带来的阴影让宿远封没有心思思考他们为何突然内讧。

渐渐的宿远封的意识彻底黑暗。

不知过多久,宿远封的意识再次恢复,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场景。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宿远封崩溃了,一脸虚脱,喃喃着“老天爷,我c…”

已经接受现实的宿远封也不敢再多想浪费时间,在门被关之前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喊。“等一下!”

大管家身形停顿,回头望来。

感受着旁边裴明辞的目光,宿远封瑟瑟发抖的说“……我觉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裴明辞不慌不忙地端起汤药,道“夫君喝了药就舒服了。”

边说边舀了一勺亲自喂到宿远封的唇边。

宿远封紧紧的闭着嘴唇,不敢看裴明辞的眼神,连这碗药他都觉得肯定掺着毒药。

裴明辞似是看不到他排斥的态度一样,依旧把药灌到了他的嘴边。

药自然全流到了宿远封的唇边,裴明辞语气亲昵“ 你瞧你,全流到嘴边了。”边说边拿出帕子轻轻给宿远封擦拭着。

裴明辞的身形正好挡住了大管家的视线。

大管家不想再看两人恩爱,转身就走。

眼看杀他的唯一场外人大管家要走,宿远封张嘴欲喊,下巴突然剧痛。

他的下巴被卸了下来,做这件事的是一脸温柔的裴明辞,此时她声音含笑“夫君要乖乖喝药才会好。”带着若无旁人的宠溺。

门 “哐当” 一声再次被关上,那沉闷的声响仿若重锤,狠狠砸在宿远封的心上。

宿远封眼神绝望,他下巴被卸,下颌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他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无法说出,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接着,脖间再次传来剧痛。

待宿远封再次艰难地撑开眼皮,眼前的世界依旧是那噩梦般的场景。

他的神志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眼眶酸涩得厉害,委屈如同快决堤的洪水,可理智却如同一根绷紧的弦,时刻提醒着他,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必须得想办法活下去。

自己根本不知道还能经得起他们几次杀戮。也许这一次,只要再闭上眼,就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等待他的便是永久的黑暗与死亡。

他用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食指内侧的皮肉,努力调动起每一丝思绪,尝试好好地分析眼前这凶险万分的局势。

不能找场外人,这女子力气这么大,就这力气,他的话肯定说不完。

想到那个翻窗进来的少年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看来他这个身体上的脸也绝对与他一模一样,他‘老婆’找人替换他,那就证明杀了他会给她惹来大麻烦。

那为什么要杀他呢?他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仇恨,其他人的神色也不像是两人有仇的样子,否则他们不可能放心把他跟这个女子留下共处一室。

那就只能是有事情需要他做,但他挡了他们的路,所以只能找别人来做。

但那个丫鬟他实在是想不通,那个丫鬟是在他提到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的人的时候突然动手,难道是觉得他装神弄鬼。

但不能否认他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等门关上,他的嘴立刻跟机关枪一样迫不及待的说“姐,求求你了,别杀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别换我了,他能做什么我也能做,还不如用我呢。”

“姐,你找人换了我,其他人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毕竟不是同一个人了,也许我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胎记或者什么什么的,而且我可聪明了,可厉害了,求求你用我吧,别杀我,太疼了。”

尽管他勉强捋清了逻辑,可那止不住的害怕催得眼眶里不知不觉已蓄满了泪水,发出声音也带着哭腔。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换个正常人被杀了三次早精神崩溃了,他还清醒着,已经很不错了。

裴明辞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看向床上的少年。“你是谁?”

门边之人小翠也抬起了头,接收到裴明辞的示意,下一刻一阵鸟叫传来。

宿远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原本还残存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完了,他只一心想着把内心组织的语言说出来,说早了,得等那个人出来以后再说的,可现在就算知道错哪儿了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

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他也不过就是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哪曾经历过这般危险至极、关乎生死的场景。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考没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憧憬着未来美好的大学生活,不用早起的大学生活,无拘无束的大学生活,可以随时请假旅行看世界的大学生活……

他还不想这么早死,他才18岁啊。

宿远封满心都沉浸在这无尽的绝望之中,压根没察觉到这声鸟叫跟前几次有些不同。

一道全身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主子我一直盯着他,期间没人替换。”

小翠疑惑“难道是吓傻了?”

宿远封泪眼朦胧中看进来的不是前几次与他身形一致之人,心底隐隐升起希望。

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开口

“诸位英雄,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病症,人若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之后,就有可能会分裂出一种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人格进行自我保护。”

“人啊,生来便有习性、秉性之分,这习性如同树木之枝干,各有不同走向,有的果敢坚毅,有的温婉内敛,平日里行事风格、所思所想皆受其左右,这便是我所说的‘人格’,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独特的品性风貌。而这分裂出来的人格呀,是没有先前的全部记忆的。这其实是一种病症,叫做人格分裂。”

“关键在于,它并非完全丧失记忆,毕竟人活于世,多少有些常识傍身,像衣食住行、天地四季之类的基本认知不会丢,可先前经历的诸多具体事宜、复杂人际,却大多没了印象。新奇得很,想必诸位此前从未有所耳闻。这个病似是一本古籍中记载的,我如今这般言行异样、记忆残缺,正是得了此病的缘故,绝非有意蒙骗诸位,实在是身不由己,还望各位英雄明察。”

很好,他这番说辞可谓是用心良苦,既表明了自己没有记忆非常好拿捏,还不用被当成什么不祥的邪祟之物,被那丫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杀了。

他的神色被房中的其他四人尽收眼底,身量较高的丫鬟,小翠和黑影齐齐将目光投向裴明辞。

裴明辞缓缓开口“你怎知我要换你?”声音平静却又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宿远封神色一僵,原来他们没忘了他刚才的话。

几人只见宿远封突然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闭上眼安静的躺着,手指却不自觉的痉挛,身体微微颤抖,明显还是害怕的,脸色隐隐发白。

等待死亡的过程其实更可怕,无疑是一场精神上的酷刑,更何况在这之前宿远封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这么多次面对死亡,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死神在耳边低语,但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自己率先知道他要换了自己。

他的精神已然到了极限,彻底崩溃了,索性就摆烂了。“那你再杀了我吧。”宿远封绝望地吐出这句话,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不甘,仿佛已经对这残酷的命运缴械投降。

如果老天爷让这一切能再来一次的话,那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沉住气,一定要等那个人出来之后再开口,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可一想到自己无辜被迫突然进入到这**场面,他又忍不住暗暗咒骂,这傻*老天爷。

什么老天爷,就是**人贩子?他要报警报警!!

再?

裴明辞轻挑眉毛,其他三人也立刻交换眼神。

裴明辞淡淡地说道“不杀了。”

床上的宿远封立刻睁大眼睛“啊?”

他来不及疑惑,巨大的喜悦席卷了他,裴明辞冷血无情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这次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

他迫不及待的说“谢谢美女姐姐,谢谢美女姐姐。”

那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恩,脸上也绽放出了很傻的灿烂的笑容。

宿远封从醒来起就一直胡乱语言乱语,还信口胡诌着奇异的怪病,可裴明辞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要叫我夫人”裴明辞再次神色温柔的看向宿远封。

可她这副模样已经让宿远封ptsd了,再看到她露出温柔的神色,心中只余害怕。

甚至感觉脖颈隐隐传来剧痛,一点儿都不敢飘飘然了,避开她的眼神“……夫…夫人”

“嗯”裴明辞神色自然应下

“夫君虽是龙虎寨的大当家,可寨中的大小事物一向由大管家操持,夫君不用过多担心。人格分裂之事暂时不要告诉大管家,他平日忧心之事过多,你前几日刚被罚了禁足,莫要让他再忧心了。”

话落只见宿远封脸色霎时白了,他迫不及待开口问“龙虎寨大当家……那夫人是?”

他问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指,可是裴明辞却详细的回答了他。“楚朝晖州息县典史之女裴明辞”

随着一个个词说出宿远封脸色更加白了,发烧的红晕都没了。

对于他的剧烈变化,裴明辞好似没注意,只盯着他继续贴心道“至于夫君过往的记忆,我会帮夫君找一个了解夫君过往记忆,夫君过去最信得过的亲信,帮夫君回忆。”

宿远封讷讷应是,抱紧怀中的被子。

“夫君别忘了喝药”裴明辞嘱咐完就离开了,贴心的给他留了消化空间。

带几人全部离去,床上的宿远封抬头望着屋内未撤走的红绸泪眼汪汪。

本来以为只是穿越,结果他居然穿书了。

可是他只听妹妹讲过一点儿情节,根本没法像其他穿书的人一样过得风生水起。

跟穿越有什么区别?

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惧,因为他的老婆是这本书的超级终极非常残暴的大反派。

至于他穿的这个人,他只知道大反派非常厌恶,至于原因他一概不知。

他听妹妹讲过这个人被大反派杀了是很后面的事情了,为何他一来就要被杀,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故事的开始还要从几日前讲起。

楚朝十五年,东州镇东王谋反,朝廷特封征东将军平叛,各地藩王观望,山雨欲来风满楼。

晖州紧邻东州,但对当地平头百姓来说,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是——息县典史家的嫡女大婚之日被山匪抢亲了。

这世道终究是乱了!

守在喜房门口的老妇人裹着枣红袄子,在寒风中满脸愁容的走来走去。

一抬眸,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少年郎身着珊瑚红排穗直襟长袍,外罩朱红水纹斗篷踩着满院扫了又落的薄雪正脸色不爽的走过来。

老妇人快步迎了过去。“大当家的,夫人还在哭呢。”

那少年郎眉目如画,头发乌黑如墨,墨发高束,马尾随着他的走动在身后轻扬,一举一动带着少年人的任性与风华,只如今他眉头皱着,听到这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差了。

他大步走到门前直接一脚把门踹开,这一脚不知用了多少力气,贴着喜字的两扇门被迫敞开。

门后的插销挂房门一侧摇摇欲坠,随着两扇门的敞开,屋内传出不大不小,却也足够令本就心情不爽的宿远封更加心烦的哭声。

外面寒风呼啸,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直直的灌进温暖的房内。

看少年郎走进去,老妇人上前把被踹开的房门紧紧关上不留一丝缝隙后守在门口。

少年郎没看坐在床边还在抹泪的身着水红百子刻丝绫子袄的新娘,迫不及待地走向放着合卺酒的桌前。

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砸摸一下,脸色一变,愤怒的把酒杯摔在桌上,呸一声。

是白水。

少年郎心中不忿,他如今都娶夫人了,已经是顶天立地的郎君了,居然还不许他饮酒。

夜色已深,亥时。

刚才在席间宿远封不能喝酒,只能不停吃菜,现已鼓腹含和,心中的怨气被睡意吹散,顶天立地的郎君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走到喜床旁。

他的身影遮挡了部分烛光,阴影袭来,蒙着盖头的新娘感到他的靠近哭的愈发大声了,手帕抹泪抹个不停。

宿远封揉了揉眼睛,直接拽住新娘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说出口的话带着浓浓的困顿导致声线有些黏糊。“你去那边哭。”

新娘听到他的话哭声一顿。

宿远封没拽动,困顿的眼神蒙了一瞬,又尝试的拽了一下,新娘被他轻松拉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脑中混沌也没想太多,拉着新娘的手臂把她安置在离床较远的软榻上。

新娘从头到尾温顺的被他拉着,等安置好才开始继续小声啜泣。

宿远封点点头,离开前嘱咐她。“你小点儿声哭,我要去睡了。”

宿远封脱了鞋袜斗篷扑在床上,直接被满床的花生,桂圆等硌了个满身,他不悦的在床上扑棱。

直把床上所有的硌人的小玩意全扑腾下去才安稳的裹着喜被闭上眼。

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内燃着熏香,烧着壁炉,将屋内烘烤的温暖又舒适,宿远封入睡一向快,不一会陷入香甜的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

正低声啜泣的新娘听到鼾声一顿。

表演没了看客,她在袖中换了条干净的手帕细细的把自己的脸上的泪擦干净,直接把头上的盖头掀开。

贴着喜字的烛台泛着昏黄的烛光,照射在她经大红色喜服衬照得更加素白的脸上,暖光经过她挺直的鼻梁打下小块阴影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她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新置办的镜台前安坐,行走间绣着鸳鸯戏荷的裙摆拖地,仪态万千。

轻抬起手臂,滚金边的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臂,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松把所有的珠钗卸了下来,发丝如瀑倾泻而下。

卸完珠钗,她眼神似无意间扫过屋门,移步躺在软榻上,呼吸声渐渐绵长。

门外的老妇人趴在门上,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眼神示意冷着脸的大管家,这安静的离奇啊。

刚才大当家气势汹汹的推门进去,她怕的把大管家喊来了,结果两人在屋外寒风中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动静。

大管家脸上倒没什么意外,打发老妇人去休息,自己静静守了好一会儿。

寒夜的冷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衣角,他仿若未觉,听到两人俱陷入梦乡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才离开。

软榻上的裴明辞闭着眼,似已进入梦乡。

在那紧闭的眼眸之下,记忆的潮水悄然翻涌,往昔的梦境碎片如闪烁的鱼鳞,一一浮现。

“真是阿爷的好阿囡。”一声带着宠溺与骄傲的夸赞,仿若穿越时空而来。

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身姿儒雅,气质高华,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的雅量与风度,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童,正是年幼的裴明辞。

彼时的裴明辞脸上溅着血,那刺目的红与她稚嫩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听到这话才像是活了过来,眼珠子动了动,在地上的尸体和老者身上扫过。“阿爷不问我为什么杀他?”

“为何要问?阿囡记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我的阿囡是天生的掌权者。”

“阿囡千万不要学你那个废物爹,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让阿囡来到祖父身边”

“我的好阿囡记住任何人都可以为你所用,他们不过是你成帝路上的垫脚石,你要踩着他们一步步登上最高位。”

教了一辈子书的老者嘴上依旧扬着令学子孺慕的笑容,口中却是如此狂妄之语。

老者执着裴明辞的手,将一颗莹润的棋子轻轻置于白玉棋盘之上,语重心长道“阿囡,这世间众人,于你而言皆如棋子,不必深究他们究竟是谁,只需明晰何种棋子该落于何处,方能掌控全局。”

“谁许你唤师妹的?这是你的主上,莫要失了尊卑!”戒尺高高举起,重重的落在年纪不过七八岁,一脸倔强的少年柔嫩的手心处。

“待你们主上登帝,封侯拜相,荣华富贵,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普通学子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尊荣,于你们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老者的语气中满满的笃定与猖狂。

书院的学子个个眼中狂热,齐声应是,那张倔强的脸庞也融入了一个个狂热的学子之中,看不清模样。

五官尚显稚嫩的裴明辞,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眼眸里波澜不惊,仿若这喧嚣与她无关。

良久床榻上的裴明辞许是姿势并不舒心,软榻窄小,只稍一翻身便让她濒临软榻边缘,眼看要摔下去,只见她快速稳住身坐在软榻上。

半点不像刚从梦中醒来,她扶了扶自己微乱的鬓发,起身,举步走到喜床旁,喜床宽大,宿远封躺在床内侧睡得正酣。

裴明辞微微弯腰,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放在少年脖颈处轻轻滑动。

昏黄且略显昏暗的烛光幽幽地洒下来,映照在宿远封的脸上,使得他那原本就五官立体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深邃之感。

只是眉宇之间,还含着一股尚未褪去的稚气,这稚气稍稍压抑了五官所自带的那种天生的矜贵气质,让他此刻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青涩。

裴明辞的手顿住,微微歪着头,目光专注而深邃,细细的打量着他的五官。

半响,她眼底浓浓的不悦化了,无声的勾唇。

床上只有一个被褥,宿远封全裹在了自己身上,像一条冬日的蚕蛹。

她伸手一拽,被子全到了她身上,香气扑面而来,是宿远封身上的气息,像是青草露珠的味道,闻着让人耳目一新。

盖在身上温暖的被子突然没了,熟睡的宿远封在睡梦中不安的抱紧了自己,发出轻微的呢喃。

裴明辞看他一眼,施舍的给了他一角被子盖在了宿远封的肚脐,宿远封俊朗的眉眼舒展握着这一角被褥继续安睡。

天光划破夜幕,鞭炮齐鸣了一整晚的山寨清晨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地上到处都是残存的红色纸屑,烧着地龙的威虎堂地上摆满了酒坛。

第一缕阳光爬过群山,散落在山寨的小路上,寨子里的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

一群精悍的汉子穿着暗青色棉袄,腿部绑着布条,腰间挂着锋利的长刀,脚步稳健整齐行走在寨中。

龙虎寨大当家的喜房里,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促使少年郎不过卯时就起来了,雾蒙蒙的睁开眼。

在看到怀中漂亮的女子后愣住了,瞳孔微缩,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的透出薄红。

他身体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僵着没动,眼珠乱动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喜房,铺天盖地的红色绸缎和喜字映入眼帘。

他眼神中是怎么都遮不住的探寻和迷茫,那神情活像是见到了不在认知范畴之内从未见过的事物。

宝宝们感兴趣先点个收藏养一养作者好不好,亲亲^3^

(如果不好,我求求宝宝了,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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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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