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还要从几日前讲起。
楚朝十五年,东州镇东王谋反。
朝廷特封征东将军平叛,各地藩王观望。
山雨欲来风满楼。
晖州紧邻东州,但对当地平头百姓来说,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是——息县典史家的嫡女大婚之日被山匪抢亲了。
这世道终究是乱了!
守在喜房门口的老妇人裹着枣红袄子,在寒风中满脸愁容的走来走去。
一抬眸,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少年郎身着珊瑚红排穗直襟长袍,外罩朱红水纹斗篷,踩着满院扫了又落的薄雪,正脸色不爽的走过来。
老妇人快步迎了过去。“大当家的,夫人还在哭呢。”
那少年郎眉目如画,头发乌黑如墨,墨发高束,马尾随着他的走动在身后轻扬,一举一动带着少年人的任性与风华。
只如今他眉头皱着,听到这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差了。
他大步走到门前,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这一脚不知用了多少力气,贴着喜字的两扇门被迫敞开,门后的插销挂房门一侧摇摇欲坠。
随着两扇门的敞开,屋内传出不大不小,却也足够令本就心情不爽的宿远封更加心烦的哭声。
外面寒风呼啸,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直直的灌进温暖的房内。
看少年郎走进去,老妇人上前,把被踹开的房门紧紧关上,不留一丝缝隙后,守在门口。
少年郎没看坐在床边,还在抹泪的身着水红百子刻丝绫子袄的新娘,迫不及待地走向放着合卺酒的桌前。
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砸摸一下,脸色一变,愤怒的把酒杯摔在桌上,呸一声。
是白水。
少年郎心中不忿,他如今都娶夫人了,已经是顶天立地的郎君了,居然还不许他饮酒。
夜色已深,亥时。
刚才在席间宿远封不能喝酒,只能不停吃菜,现已鼓腹含和,心中的怨气被睡意吹散。
顶天立地的郎君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走到喜床旁。
他的身影遮挡了部分烛光,阴影袭来,蒙着盖头的新娘感到他的靠近哭的愈发大声了,手帕抹泪抹个不停。
宿远封揉了揉眼睛,直接拽住新娘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
说出口的话带着浓浓的困顿导致声线有些黏糊。“你去那边哭。”
新娘听到他的话哭声一顿。
宿远封没拽动,困顿的眼神蒙了一瞬,又尝试的拽了一下,新娘被他轻松拉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脑中混沌也没想太多,拉着新娘的手臂把她安置在离床较远的软榻上。
新娘从头到尾温顺的被他拉着,等安置好才开始继续小声啜泣。
宿远封点点头,离开前嘱咐她。“你小点儿声哭,我要去睡了。”
宿远封脱了鞋袜斗篷扑在床上,被满床的花生,桂圆等硌了个满身。
他不悦的在床上扑棱,直把床上所有的硌人的小玩意全扑腾下去,才安稳的裹着喜被闭上眼。
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内燃着熏香,烧着壁炉,将屋内烘烤的温暖又舒适。
宿远封入睡一向快,不一会陷入香甜的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
正低声啜泣的新娘听到鼾声一顿。
表演没了看客。
她在袖中换了条干净的手帕,细细的把自己的脸上的泪擦干净后,直接把头上的盖头掀开。
贴着喜字的烛台泛着昏黄的烛光,照射在她经大红色喜服衬照得更加素白的脸上暖光经过她挺直的鼻梁打下小块阴影,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她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新置办的镜台前安坐,行走间绣着鸳鸯戏荷的裙摆拖地,仪态万千。
轻抬起手臂,滚金边的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臂,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松把所有的珠钗卸了下来,发丝如瀑倾泻而下。
卸完珠钗,她眼神似无意间扫过屋门,移步躺在软榻上,呼吸声渐渐绵长。
门外的老妇人趴在门上,她眼神示意旁边的大管家,这安静的离奇啊。
刚才大当家气势汹汹的推门进去,她怕的把大管家喊来了,结果两人在屋外寒风中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动静。
管家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长者,身着一袭青色的幽篁凝翠长袍,领口的盘扣稳稳嵌于锦缎之间,扣得严丝合缝,不容丝毫差池。
衣角的折线笔直,每一处褶皱都均匀分布,像是被丈量过,周身装束规整得近乎苛刻,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他对自身形象的极致要求,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双眸狭长而深邃,目光流转间,寒意若冰霰侵肌,直直沁入人心,薄唇紧紧抿合,不见丝毫松动。
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恰似被封存在万载寒晶窖的冽冽罡风,无形却裹挟着彻骨凝霜寒,周遭的喧嚣一靠近他便瞬间消散,空气仿若被速冻成冰,一切浮躁在他面前都如春日残雪,迅速消融。
旁人望向他,只觉他 ‘冷肃而不失庄重,严苛却自有风骨’
大管家脸上倒没什么意外,打发老妇人去休息,自己静静守了好一会儿。
寒夜的冷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衣角,他仿若未觉,听到两人俱陷入梦乡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才离开。
软榻上的裴明辞闭着眼,似已进入梦乡。
在那紧闭的眼眸之下,记忆的潮水悄然翻涌,往昔的碎片如闪烁的鱼鳞,一一浮现。
“真是阿爷的好阿囡。”一声带着宠溺与骄傲的夸赞,仿若穿越时空而来。
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身姿儒雅,气质高华,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的雅量与风度。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童,正是年幼的裴明辞。
彼时的裴明辞脸上溅着血,那刺目的红与她稚嫩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这话才像是活了过来,眼珠子动了动,在地上的尸体和老者身上扫过。“阿爷不问我为什么杀他?”
“为何要问?阿囡记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我的阿囡是天生的掌权者。”
“阿囡千万不要学你那个废物爹,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让阿囡来到祖父身边”
“我的好阿囡记住,任何人都可以为你所用,他们不过是你成帝路上的垫脚石,你要踩着他们一步步登上最高位。”
教了一辈子书的老者嘴上依旧扬着令学子孺慕的笑容,口中却是如此狂妄之语。
老者执着裴明辞的手,将一颗莹润的棋子轻轻置于白玉棋盘之上。
语重心长道
“阿囡,这世间众人,于你而言皆如棋子,不必深究他们究竟是谁,只需明晰何种棋子该落于何处,方能掌控全局。”
“谁许你唤师妹的?这是你的主上,莫要失了尊卑!”
老者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重重的落在年纪不过七八岁,一脸倔强的少年柔嫩的手心处。
“待你们主上登帝,封侯拜相,荣华富贵,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普通学子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尊荣,于你们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
老者的语气中满满的笃定与猖狂。
书院的学子个个眼中狂热,齐声应是。
那张倔强的脸庞也融入了一个个狂热的学子之中,看不清模样。
五官尚显稚嫩的裴明辞,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眼眸里波澜不惊,仿若这喧嚣与她无关。
良久床榻上的裴明辞许是姿势并不舒心,软榻窄小,她只稍一翻身便濒临软榻边缘。
眼看要摔下去,只见她快速稳住身坐在软榻上,半点不像刚从梦中醒来。
她扶了扶自己微乱的鬓发,起身,举步走到喜床旁,喜床宽大,宿远封躺在床内侧睡得正酣。
裴明辞微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放在少年修长的脖颈处轻轻滑动。
感受到手指抚摸之处的跳动,她微眯着眼眸。
昏黄且略显昏暗的烛光幽幽地洒下来,映照在宿远封的脸上,使得他那原本就立体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深邃之感,眉宇之间,还含着一股尚未褪去的稚气。
这稚气稍稍压抑了五官所自带的那种天生的矜贵气质,让他此刻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青涩。
裴明辞的手顿住,微微歪着头,目光专注而深邃,细细的打量着他的五官。
半响,她眼底浓浓的不悦化了,无声的勾唇。
通过嫁给秀才接触东州王,帮助东洲王打赢朝廷,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却被眼前这人抢亲,坏了她的计划。
她有无数办法可以解决,让计划重回正轨,但这个人总归浪费了她的时间,还是在她的计划的第一步就破坏了。
近些年她的情绪几乎从未有过起伏,刚才却难得起了杀意。
不过……倒是让她有了意外发现。
这个发现可以帮助她的计划推进的更快,可以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床上只有一个被褥,宿远封全裹在了自己身上,像一条冬日的蚕蛹。
睡的正香完全不知道他性命差点不保。
她伸手一拽,被子全到了她身上,香气扑面而来,是宿远封身上的气息,像是青草露珠的味道,闻着让人耳目一新。
盖在身上温暖的被子突然没了,熟睡的宿远封在睡梦中不安的抱紧了自己,发出轻微的呢喃。
裴明辞看他一眼,施舍的给了他一角被子,盖在了宿远封的肚脐。
宿远封精致的眉眼舒展握着这一角被褥继续安睡。
天光划破夜幕。
鞭炮齐鸣了一整晚的山寨清晨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地上到处都是残存的红色纸屑。
第一缕阳光爬过群山,散落在山寨的小路上,寨子里的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
一群精悍的汉子穿着暗青色棉袄,腿部绑着布条,腰间挂着锋利的长刀,脚步稳健整齐行走在寨中。
龙虎寨大当家的喜房。
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促使少年郎的身体不过卯时就雾蒙蒙的睁开眼。
他在看到怀中漂亮的女子后愣住了,瞳孔微缩,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的透出薄红。
他身体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僵着没动眼珠乱动,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喜房,铺天盖地的红色绸缎和喜字映入眼帘。
他眼神中是怎么都遮不住的探寻和迷茫,那神情活像是见到了不在认知范畴之内从未见过的事物。
突然宿远封神色一空,紧接着眼神不再茫然。
他僵硬的身体松懈,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怀中美艳的夫人眼还半睁着呢,就乐呵呵的搂住夫人继续进入梦乡。
被他抱紧的裴明辞在他熟睡后仔细打量着他,眼中一片清明锐利。
辰时,大管家准时领着老妇人在门外叫门。
屋内两个人自然无法继续安眠刚刚还躺在宿远封怀里的夫人一醒来直接把他推开。
宿远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夫人那双修长好看的手眼看要在袖口里掏帕子。
那架势是要哭。
他头痛欲裂,想到大管家平时对自己的威胁,他活学活用“你再哭就不许你用早膳了。”
正酝酿泪意的裴明辞听到这话伸到一半的手顿住。
居然是个蠢材。
那没必要浪费她的演技,纯粹是白费力气。
裴明辞熟练的消除泪意,没再动作。
宿远封松了口气,洋洋得意的唤大总管进来。
大管家和老妇人推门进来。
裴明辞轻瞥管家一眼。
入目,管家正恭敬的候在一旁,如 “劲篁鉴流”,枝影合矩,举止蕴 “幽筠雅律”,周身尽是端严。
大管家察觉裴明辞的视线,见她神态平静,没再哭闹,一直紧绷的脸色也松缓了些许。
宿远封自觉自己洗漱,老妇人在一旁仔细服侍裴明辞梳洗穿衣。
宿远封无父无母,自是省去了敬茶之类的繁文缛节。
用膳时,宿远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人几乎横扫了桌子上一大半的瓷盘。
吃饱喝足,把筷子一撂,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卫就往外窜,完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抢来的新娘还坐在一旁。
周围的人对宿远封这副性子习以为常。
大管家和老妇人站在一旁安静的候着裴明辞慢条斯理吃完。
大管家瞧着端庄娴静的裴明辞,越看越满意。不愧是息县人人称颂的端庄才女,他开口道“夫人,我事务繁忙,让李妈妈带着您在寨子里熟悉下,有什么需要,只需与李妈妈说就好。”
裴明辞只轻轻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端是高高在上极了,天生是让别人伺候不敢轻易冒犯的模样。
与昨日哭哭啼啼的模样大相径庭,看来是适应了处境,接受了自己被抢的事实,知晓大礼已成,哭闹无用。
大管家眼中闪过暗光,但有点太过适应了,眉宇间已经没有一丝胆怯,瞧着气定神闲,异常的很。
带裴明辞熟悉山寨时,一路上裴明辞不假辞色,让有心讨好的李妈妈很是沮丧。
刚想再说点儿讨巧的话,远远的就听到了马蹄踏过路面的声音。
定睛一看宿远封正骑马飞奔过来,李妈妈刚想叫人,就见飞奔过来的宿远封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样子。
李妈妈立刻要拉夫人一块避开。
不远处宿远封看到裴明辞眼神一亮,加快速度,待将要经过裴明辞,一个弯腰,长臂一伸,便将裴明辞拦腰抱起掠上马。
但他第一次操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裴明辞眼看就要落个坠马的下场,李妈妈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幸而裴明辞双手快速抱住宿远封脖子,及时稳住身,裴明辞低垂下眼睫,遮住严重浓烈的杀意。
宿远封本来心都提起来了,待裴明辞稳住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得意劲儿就又上来了,脸上满是神气。
而与他一同打猎赶过来的那些男子们也都齐齐的松了口气。
“来了个肥羊,足足有十几辆车呢,带你瞧瞧你夫君的飒爽英姿!”宿远封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径直驾马离去,只留下一阵扬起的尘土。
眼看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妈妈心里着急,转头看向跟过来的那帮人“快拦住大当家!起码要带几个文景堂的人。”
可没想到,跟过来的这帮人里面有一道声音传出“我们去抢劫,是出力气活的,带几个文邹邹弱不禁风的书生干什么,除了指手画脚,没点儿用处。”
其余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一个个也硬气起来,他们早就看不惯那帮读书人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了。
如今有人把这不满给挑明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心中的怨气。
“押送粮草的不过百人,就凭咱们这身手,对付他们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说完,一群人不顾李妈妈如何喊叫阻拦,策马朝着宿远封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妈妈见状,又气又急,一跺脚往大管家的方向跑去,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押送粮草的领头之人也是一个想法,不过几个不成气候的山匪,对付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领头的竟然是个身材单薄的少年郎,怀里居然还坐着个女子。
一群乌合之众。
然而,当双方真正开始交手,那眼神,气势,身形,哪是寻常山匪。
领头之人立刻举着长刀震声高喊“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给我拿出你们全部的力气,不要轻敌,杀的越多,赏金越多。”
军队顿时士气大涨。
但没什么用。
兵败如山倒。
领头之人被他刚才轻视的少年郎踩在脚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山寨居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实力。
军队的其他人早被手起刀落砍下了脑袋,血流成河。
五官尚稚嫩的宿远封挥着长刀,那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毫不犹豫的就要落下。
领头之人头发已经被血水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颊上,鼻尖全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他眼中交织着不甘、恐惧以及最后的挣扎,最终也只是紧紧闭着嘴,没喊出一声求饶之语。
“且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声响起。
宿远封停住长刀,转身看向自己的夫人。
裴明辞缓缓走到宿远封的身旁,微微抬起头“大婚第二日就不要见血了,不吉利。”
裴明辞每次布局前必须熟悉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而现在被这个蠢货踩在脚下的正是东洲王的侄子。
现在朝廷与东洲战局僵持,东州王被围困,缺粮。
这一车一车的便是转道送去的粮草。
居然能轻易的战胜东洲王精锐部队,又一次的让她认识到这个山寨的水深。
对她来说却是极好的机会。
她的那群下属应该已经开始行动。
今日之事她不相信是巧合,她从不相信天意,只信人为。
调教了这么多年,如果如果连这点眼色都没有,那也不必活着浪费空气了。
她轻声唤道“夫君。”
美人在旁,独属裴明辞的香气无孔不入的侵袭宿远封的感官,他立刻迷昏了头脑。
宿远封手一挥,下令道“夫人说不杀就不杀,来人,关起来。”
一群人带着战利品回到寨中,刚一进寨门,便迎面就遇见了大管家带着一众文景堂的人急匆匆赶来。
看着几人不但不知错,反而一个个仰着头的莽夫模样,大管家冷着的脸更沉了。
洋洋得意的几人被那冰冷犀利的眼神一扫意识到了不对,一个个把头低的跟鹌鹑一样。
大管家怒声喝道“给我滚去刑讯堂。”
刚在夫人面前出了风头的宿远封不服,梗着脖子说道“我抢了几十车的粮……”话没说完,就被大管家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大管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唯一活着的被绑之人身上。
那人一脸灰败,只眼神扫过裴明辞,隐约带着一丝异色。
大管家又看了看后面一车一车的战利品。
此事不能善了。
沉吟片刻后,他冷冷地说道“先关着。”
站立一旁的裴明辞眼眶泛红,似是被吓到了,大管家歉意安抚道“夫人先回房,您的侍女小翠小花来山上找您了,正在房中等您。”
裴明辞受惊的神色总算好了些,微笑点头,刚要离去,这时——
“大管家,夫人的郎君要用钱来赎夫人。”
宿远封脚步尚未走远,瞬间脸色一变,立刻折返回来,瞪着传话的那人。
“夫人的郎君就是我,哪还有别人!”
传话的那人被宿远封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
“奴才嘴拙,是夫人的……未嫁的郎君……那个秀才。”
宿远封一听这话,恶狠狠地说道“把他给我抓住杀了,居然还敢觊觎我的夫人。”语气是十足的霸道。
传话的那人没应,小心翼翼地看向看向沉思的大管家。
裴明辞轻声道“夫君,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看自己的夫人还为别人说话,宿远封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厉声道“他来赎你就是他做的最大的错事。”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对着自己的夫人发火,把矛头对准还傻愣在原处的传话之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把他杀了,提着他的头来见我。”
“先关起来。”大管家揉了揉眉心,眼下十几辆粮草的事还没解决,他没心情安抚宿远封,直接下达命令“你去刑讯堂。”
宿远封眼中闪过畏惧,身体却还是上向前迈了一步道。“不!杀了他。”
大管家厉声道“我看你这是越活越倒退了,这么多年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是太放纵你了,滚去刑讯堂!”
宿远封瞪着传话的人,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如果你不把他杀了,我先把你的狗头取了,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威胁完才怒气冲冲的离去。
传话的人领着大管家再次下达的关起来的命令,一脸苦相的走了。
抓个读书人和小书童轻轻松松,这秀才也是真大胆,带个书童就敢来想到大当家临走前的威胁,他不敢不听大管家的。
可是大当家如此威胁他,依照大管家对大当家的纵容,他很可能成为牺牲品。
这时,旁边一人开口说道。
“上次多亏了你给我求情,我才能活下来,这次我帮你把这人关起来,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生了急病,这事只能托付给我做,我当时不在场,不晓得大当家的命令,也许能这样糊弄过去。”
这一番话无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传话的人大冬天急了一脑门子汗,看着他不过帮过一次的人如今这般仗义相助,他一脸感激。
虽不想连累别人,但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也实在没办法了,心情沉重的拍拍那人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就把秀才和他的书童跟首领关在一个牢房里,临走前跟秀才悄无声息的眼神交流一瞬。
大管家缓下语气对裴明辞嘱咐“夫人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在意今天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太鲁莽了,我会训斥他的。”
山寨里宿远封说话没什么分量,反而事事都要听从这个大管家的这一事实,明晃晃地摆在裴明辞的面前。
可是裴明辞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大管家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最终在文景堂众人的催促下去了刑讯堂。
裴明辞一进门,两个丫鬟打扮的便迎了上来。
裴明辞看向小翠,小翠摇摇头,裴明辞才放松下来,端坐在檀椅上。
小翠关上房门,守在门边。
身量较高的丫鬟小花站在堂中被两人直直盯着。
小花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担心主上吗?”嗓音分明是男子的声线。
他一开口,小翠便毫不客气地驳斥他“主上哪用得着你来操心。”
小翠心里不满,她也是关心则乱,竟然真信了这个满口胡话的商人的信口胡诌,未阻拦他一起来找主上。如今主上安然无恙,她立刻醒悟,自己是被这商人蒙骗。
小花一脸理直气壮“山贼抢亲,扰乱主上计划,主上定心情不佳,我挂心主上,特送上门来,给主上解解心中郁气。”
裴明辞开口“既如此,那便打,打到我消气为止。”
小翠一听,立刻摩拳擦掌地走上前。
小花见状连忙喊“且慢且慢,等我把话说完,上面那条是最主要的,还有一条自是极及其有价值的消息,需我亲自过来告知,其他人我不放心。”
眼看小翠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再卖关子,立刻道“这个抢亲的大当家是当今圣上的皇子。”
岂料他说完裴明辞却道“这条消息并无价值。”
小花诧异“主上竟这般料事如神,难道连被他们抢亲也是您的计划吗?”
裴明辞吐出一个字“打”
小翠还没从小花说的消息里缓过神来,一听主上命令立刻上前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抽向小花。
小花被抽的嗷嗷叫,还得注意压低音量,一时之间很是憋屈。
“我错了,我错了,姐,我真的错了。”
小翠厉声道“莫要信口胡诌,主上与你并无一丝血脉关系,叫主上。”
“主上!我错了,主上。”
大概抽了20多下,裴明辞才喊了停。
小花泄气般的垂立一旁。
裴明辞看向小翠,小翠立刻开口说正事
“昨夜在主上被抢亲的第一时间,我们便潜入山寨,山寨管家武功高强,我们没法近身,昨夜便没有及时联系主上,在得知东州王侄子送粮后,我们意图控制的山寨中人宁死不屈,便立刻用蛊虫控制了他们,一名护卫,一名侍从,并通知了秀才前来。”
“把秀才与东州王侄子关押在一处,秀才正在取得他的信任。”
小翠跪下“擅自挪用蛊虫,请主上降罪。”
裴明辞今天参观山寨时早已发现这个山寨不简单,因此对于她的擅自挪用,并没有生太大的气。
而且小翠所做的一系列举措,很及时,很合她心意。
“这事做的不错,自罚20鞭子即可。
“谢主上!”
“继续。”
“主上这个山寨岗哨密布,戒备森严,哪怕夜间也未曾松懈,且寨中巡逻之人必有功夫在身,身法身形比正规军队还要稳健。”
“大当家宿远封年幼没有威望,山寨由大管家掌控,这个大管家年纪不过三旬,武功极高,属下不敢近身。”
“此寨占地面积极广,足足占据了 4 个山头,最北边的山头用作练兵,东边种植瓜果蔬菜,西边囤积粮草,且其粮草的储备异常丰富,此外,山上还有几处地方上着重重的锁,守备极为森严,是武器库所在。”
小花垂立一旁,冷不丁的说“这山寨兵戈如此犀利,粮草又囤积得这般丰富,肯定是在图谋不轨啊”
裴明辞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思绪。
小翠“那他为何迎娶主上?主上表面身份不过是一个典礼之女,顶破天了是祖父在宫中任过职,如今也不在了,难道是察觉了我们的动作。”
裴明辞微微眯起眼眸,道“才女之名。”
能命令这两个侍卫的只有大管家。
她相信,大管家大费周章把她抢掠过来,肯定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典史的身份。
至于暗处的动作。
祖父已经布局十几年,从未被人察觉。
她接替以后更是做的隐蔽,滴水不漏。
除非这个大管家神眼通天。
否则绝不可能察觉。
她有这个自信。
且依她对大管家的观察和试探,他的种种行为,反而像是冲着她那端庄才女的名声。
为了那个天真无邪、行为不羁的大当家。
真是忠仆。
但也不可就此断定,还需再试探一番。
且依这个山寨的军事水平,占地面积,粮草的充足程度,她断定这个大管家即使自保也不可能被当权者允许存在。
小翠忍不住怒骂“那个不要脸的是想要主上替她管教这个蠢笨的山贼。”
突然一道黑影翻进,道“主上,秀才那边汇报已成功接近东州王的侄子。”
小翠道“那主上可以随时嫁给秀才,以此来接近东洲王,计划可以继续。”
小花一听,立刻反驳道“你蠢啊!还让主上再嫁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山寨不占为己有,留着给谁?”
“利用这个山寨建立自己的军队以后,再接近东州王,才是良策!在乱世,有兵马才能有一切,以前主上的身份不好组建军队,现在有了山寨,不利用才是蠢。”
“你!”小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主上却并未反驳,小翠虽看不惯他,但也知道他素来比自己更能揣摩主上的心思,于是也不再言语。
只能狠狠地瞪了小花一眼。
“只是此山寨粮草虽丰,却未免有些固步自封。”小花言语之间已经视寨子为囊中之物。
裴明辞开口问“小翠,阿月的进度如何?”
小翠恭敬地回答“已赶制4张,替换寨中1人。”
阿月是裴明辞手下,擅制人皮面具。
被关禁闭了三天的宿远封一出门,就要带着在自己禁闭期间不离不弃的夫人去打猎。
寒风呼啸,如刀割面。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用斗篷环抱着裴明辞为她遮挡寒风。
只见少年郎把头枕在怀中少女的肩膀上神色不忿的郁郁耳语,那少女温柔的低声哄着。
小翠骑着马跟在后面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两人如今倒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了。
不过将死之人,她真不理解主上对他这么好有何用。
但主上做事自有道理,她有时看不懂主上的布局,但向来唯命是从。
后山森林边缘,宿远封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远处野鸡的咽喉处瞬间被利箭射中。
宿远封兴奋地跑过去,高高举起自己射中的野鸡,眉开眼笑地对着裴明辞挥手,大声喊道“夫人可想学,我教你。”
裴明辞站在远处,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学。”
宿远封放下手中的战力品,走近,极力劝说“学了可以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能跟我一起打猎,多好玩。”
一向温柔的夫人却没如他所料在他再三要求下妥协,而是坚定拒绝了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不需要自己去学,如果我有需要自有别人为我办到。”
裴明辞低垂着眼眸,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倒显出几分冷漠。
宿远封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夫人,不自觉心底一阵发寒。
但他从小周围之人对他予取予求,养的一副无法无天,骄纵至极的性子,被再三拒绝也恼了,很快忽略了不对劲。
不依不饶的非让夫人学射箭,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甚至亲自上手,把弓箭禁锢在夫人手中。
小翠在一旁紧紧皱着眉头,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
裴明辞似是终还是耐不过他,松了口。
宿远封赢得胜利,开心的跑远,想着要给夫人在林中赶几个容易射杀的猎物,好给夫人赔罪。
谁料,裴明辞握着弓箭,搭弓射箭的动作毫不犹豫,一气呵成,却在拉满弓弦以后,瞄准了宿远封。
利箭穿透空气,发出锐利的破空声,朝着宿远封疾射而去。
宿远封听到动静,猛然回身,看着直冲他而来的箭,脸上一片空白。
似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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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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