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疑和被冒犯的强烈不适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欲坐起质问,但这念头刚起,左肩便传来一阵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瞬间抽干了刚聚起的一点力气!
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回炕上。
这一动,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被绳索束缚着!
惊怒又剧痛,种种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你醒了?” 轻柔中带着惊喜的女声传来。
沈兰珠闻声快步走近,手里拿着药粉,“别乱动!伤口会......”
萧彻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火烧火燎,只能发出嘶哑的嗓音。
他急怒交加,瞪视着走近的陌生女子,身体因虚弱和抗拒而微微颤抖。
沈兰珠见他情绪激动,试图安抚:“别怕,我不害你,换完药就有水喝了。” 她说着,伸出微凉的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干净衣服,查看左肩的毒创和后背刀口的状况。
随着她掀衣的动作,原本搭在他腰腹间的破布,倏地滑落一角!
萧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片骤然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肌肤,那只属于陌生女子的手,正毫无顾忌地伸向他的身体!
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对自身处境失控的暴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拼死挤出两个嘶哑破碎却饱含惊怒抗拒的字:
“住......手!!”
清白还是要留下的。
沈兰珠顺着萧彻惊愕的目光低头一看,手指还捏着他的衣带呢!
“腾”地一下,血仿佛全涌上了头,脸颊烫得像烧着了。她猛地缩回手,强压着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干巴巴地解释:“呃...我、我刚才检查过了,你腿上没伤...还、还有...”
那个词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羞出口,声音细若蚊蝇,“那、那处也无事。”
话一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品出,这举动对一个陌生男子而言,何止是越界!
简直是......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彻耳廓红得几乎滴血,猛地闭上眼,下颌线绷得死紧,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饶是刀光剑影里滚过,也从未有过此刻这般被剥了个精光的羞耻感!
一世英名?早碎在这荒郊野岭的小破屋里了。
沈兰珠手忙脚乱地把他身上的衣服拢紧,拉过薄被严严实实盖到下巴,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再露出来,脸上热浪未退,她垂着眼,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去桌边倒了杯温水。
试了试温度,又拿出那颗莹润的解毒灵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这...这是解毒的药,你先服下。”
仿佛刚才失态的不是她一般,除了通红的耳尖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
她扶起萧彻的头,小心地将药丸喂进他嘴里,又托着杯沿喂他喝水,清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萧彻的神智也随之清明了些。
他确认自己暂时安全,眼前这女子确实在救他,但那份被看光、被冒犯的羞愤感依旧如影随形,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会对你负责的。” 沙哑的嗓音带着郑重,这是他身为男人的原则,也是此刻唯一能找回点尊严的方式。
“负责?负什么责?” 沈兰珠一怔,圆睁的眼里满是纯粹的困惑,只当他是担心安全,宽慰道:“你放心好了,这里很安全,你的安全我负责,别浪费了这些良药才好。”
她眼神清澈中还有几分尚未褪尽的羞涩,显然压根没往“名节”二字上想。
萧彻愣住了。
看着她懵懂清澈的目光,晨光恰好落在她小巧的右耳垂上,那点鲜艳的朱砂痣格外醒目。年纪确实不大......难怪对男女大防都不甚明了,更听不懂他口中的“负责”。
她救他,似乎真的只是出于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萧彻胸口,糅杂着残余的羞愤、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从未有过的柔软。
罢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情绪已沉淀下去。
终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恩怨分明,既然事已至此,待脱险后,多养她一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意识清醒,手腕被粗绳绑缚的麻木刺痛也清晰起来,他暂且压下纷乱心绪,看向沈兰珠,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姑娘既施以援手,又何必......缚住在下?”
沈兰珠听到他问为何绑着,坦然抬眼:“自然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直白的理由,让萧彻喉头一哽,想反驳竟一时找不到词,最终只能沉默地认同了这份简单粗暴的“道理”。
见他神智清醒,服下解毒丸后,唇色也恢复了些许淡红,沈兰珠便着手准备换药。这一次她学乖了,趁他不注意,轻轻捻起盖在他身上的衣角,但动作极快,下摆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所有令人尴尬之处。
饶是如此,萧彻还是被她这猝然贴近的动作引得身体骤然绷紧。
沈兰珠已切身体会了何谓男女有别,但只要避开那禁忌之地,她便能强行将自己拽回军医的角色里。
当年在叔叔沈砚军中做副手时,为那些伤兵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是常事,她定了定神,稳稳捻起药粉,撒在他胸腹和手臂交错的伤处。
萧彻被她按着,只能配合。
待到处理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刀伤时,沈兰珠蹙紧了眉头。伤口位置刁钻,无论平躺侧卧都无法完全暴露。
趴在他身上处理?太过孟浪;自己爬上床?更是于礼不合。
萧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喘息着嘶哑道:“无妨......” 随即忍着撕裂般的剧痛,艰难而缓慢地挪动沉重身体,艰难地翻转为俯卧的姿态,整个精悍的后背彻底暴露在沈兰珠眼前,也让他被缚的双腕承受了更大的拉扯,指关节瞬间因缺血而泛白。
“嗤......” 当冰凉的药粉触到绽开的皮肉时,萧彻猝然倒抽一口冷气,他牙关紧咬,硬生生将后续的痛呼咽了回去,唯有脖颈和肩背的肌肉瞬间贲起如铁石,大颗冷汗沿着绷紧的颈侧线条滚落,洇湿了身下粗陋的床单。
沈兰珠心中暗暗钦佩此人的钢铁意志,动作越发轻柔小心。
她一边低头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翻卷的伤口边缘,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放得很缓:“怎么会伤得这般重?又怎会......倒在我家里?你...是哪里人?” 她需要确认这个人的来历是否干净。
萧彻心中生出戒备。
虽觉此女心善,但此刻自己重伤虚弱如同待宰羔羊,一旦真实身份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思急转,脸上随即蒙上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落寞与悲戚,叹息道:“在下苏澈,苏州人氏。本是...苏州苏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子弟,寒窗苦读十余载,奈何...天意弄人,屡试不第。家族视我为无用之人,弃如敝履,赶了出来......” 他声音沙哑,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此番千里迢迢来幽州,只为寻找母亲娘家的一位远亲,得些照拂,苟延残喘。谁知...寻到地方才知,亲人坟头草都已三尺高了......”
他顿了顿,话语中充满了灰败,“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想着...想着离开幽州回苏州,好歹...跪求族中长辈,再给条活路。路过那驿站附近时,我将仅剩的用来糊口的盘缠藏在驿站废墟里...昨夜去取时,竟撞见一群黑衣人在驿站里翻箱倒柜!他们发现了我,二话不说就动手...我虽自幼习剑,却只为强身健体,花拳绣腿,哪里是那些凶徒的对手...被打成重伤,还中了毒针......”
他语气悲凉,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们见我中毒已深,必死无疑,便...便任我自生自灭了......” 他艰难地侧过一点头,看向沈兰珠,眼中的感激真切无假,“若非姑娘菩萨心肠,出手相救,苏某此刻...早已是荒野孤魂了。”
沈兰珠指尖蘸着药膏的动作缓了半瞬。
驿站、黑衣人、翻找东西、杀人灭口......这与她和丹朱昨夜所见完全吻合。
看来这个“苏澈”的确是个倒霉透顶、无意中卷入的无辜路人。
昨夜若非自己拦下丹朱,他恐怕真要冤死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
她的目光自然地掠过他搁在身侧,因为疼痛而微微蜷曲的手,指节和虎口处覆盖着明显的薄茧,正是多年握持兵器留下的印记。这与他“习剑强身”的说法相符。父亲沈戎和叔叔沈砚手上也有类似的茧子,只是更厚更硬些。
这无声的“证据”,让她对“苏澈”的话又信了几分。
“原来如此......” 沈兰珠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下来,面带同情,“苏公子真是...遭了大难了,那些黑衣人穷凶极恶,公子能逃脱虎口,已是上天垂怜。科举之路艰难,家族凉薄,也非公子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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