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村长听了裴安邈的介绍,惊得手上的旱烟都掉了。

他派人去青州找了裴探花,也让人打听了裴安邈,虽然对方风评不好,但始终也是裴有才的儿子,如果入殓之时裴安邈在,裴有才也不算是无人送终,可惜裴安邈是在裴家两口子入殓了才来,终归是遗憾的。

村长见了裴安邈的第一眼便不会怀疑他是裴有才的儿子了,这孩子的眼睛和裴家婆娘的眼睛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裴安邈是在打探的人走后才被赶出王府的,故而村里暂时不知道他是被赶出来的,只以为他是听了消息赶回来的。

村长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旱烟,连说了几声回来就好。

裴安邈礼貌地点了点头,视线转向站在一旁容貌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裴青竹,裴青竹也正盯着他。

不消旁人多说,明眼人一看这如出一辙的眉眼便知他们是亲兄妹。

裴安邈眼前这个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仿佛是缩小版自己的女孩,一阵晃神。

众人看看裴安邈又看看裴青竹,恍然大悟,他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裴清宣和裴青竹一点都不像呢?若是他们之前在街上遇到裴安邈说不定会以为裴有才在外面有人,不过裴安邈与裴家两口子想象,但周身气度却是不同,真的在青州城见到了,是上去打招呼还是远远避开还未可知。

裴安邈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面无表情,虽然穿的是普通的棉麻青衣,身上有一种区别于庄户人家的气质,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不可接近。

长溪村人站在虽然会在背后说些风言风语,但在正主面前还是收敛的,一个个老实得和鹌鹑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裴家门口顿时陷入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

村长下意识地抽了口旱烟,又被族长提醒有贵客在,慌忙熄掉。

村长清了清喉咙,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想着若是面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探花郎裴清宣,那他就不会瞻前顾后了,不过,唉......

裴安邈与村长初见,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思绪万千,不过也不急,没人说话他就等着。

村长思考半晌,才试探地道:“裴......安邈是吧,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青竹是你的妹妹,你......有何打算?”

其他人闻言眼睛一亮,还得是村长,若是裴安邈肯带着裴青竹,那困扰他们的事情不就解决了?

裴安邈没有让他们失望,垂下眼说道:“我被永定郡王赶出来了,以后就在长溪村了。 ”

被赶出王府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好遮掩的,与其让人胡思乱想,日后让人添油加醋,倒不如现在大方说开,再者说被抱错之事非他之愿。生父母因病去世,其间是非曲直已经无从追究。

顾锦雁早就听闻了这件事,现如今听到裴安邈亲口确定也不太惊讶,长溪村众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裴安邈在王府长大,多少有些情分在,如果能靠上郡王府,村子多少都能得上些好处,岂料裴安邈就这样被赶出来了,众人想攀附的心刚起了苗头便被无情地熄灭了。

村长暗自叹息,面上却没有显露分豪,只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安心在村子里住下,你父母留下的东西都是你的,好好带大你亲妹妹,都是苦命人。”

最后一句不知是说裴有才夫妇还是说裴青竹抑或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裴安邈点头应是,他的目光一直在裴青竹的身上。十多年来,他都是独生子,如今多了个妹妹,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冥冥之中有了一个无形的羁绊。他不知这个羁绊是好是坏。

他收回了视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

族长并其他人见无利可图,又见最棘手的问题——裴青竹解决了,纷纷起身告辞,村长也不留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自己留下来和裴安邈交代一番。

裴安邈问:“不知裴家......我父母的灵位何在?我是该上一炷香的。”他叫了十八年的父王母妃,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村长听他其裴有才夫妇,暗自点头: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不像裴清宣......罢了,不想也罢,如今的他的身份不是他一个小小村长可以指责的了。

“随我来。”村长双手背在身后,抬脚先走。

***

青州城,永定郡王府。

永定郡王把裴安邈扫地出门之后,迫不及待去华觉寺让住持算了个好日子,让自己的探花郎亲儿子裴清宣认祖归宗。

于是,在裴安邈被赶出去的第三天,永定郡王广邀宾客,大摆流水席,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宣告他裴固——永定郡王的亲儿子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王府前院喜气洋洋,后院安静祥和,郡王和王妃正在偏厅等人,等的自然是新晋探花郎裴清宣。

今天是裴清宣的大日子,更是郡王府的大日子,王妃特意从宝衣阁斥重金为裴清宣定做了一身华丽的衣裳。

裴清宣穿着定做好的衣服从门外款款而来,黑色鎏金暗纹的内衬搭配正红的外袍,腰间挂着一枚莹润透绿的玉珏,脚蹬一双黑色鹿皮长靴,衬得他玉树临风,英俊逼人。墨发以白玉扣高高束起,长长的发尾在行走间随风轻轻甩动,少年意气风发。

王妃看着亲儿子朝自己走来,迫不及待上前两步替他理了理衣襟。对这个亲儿子她真是越看越满意,儿子要才貌有才貌,要能力有能力,永定郡王府回京之事指日可待!

裴清宣垂下眉,向二人问好:“父王,母妃。”

永定郡王威严的眉眼柔和下来,对他的知书识礼很满意,温和地道:“我儿不必客气。”

王妃挽住裴清宣的手臂,嗔道:“自己家人不用客气。”

“是。”

“王爷、王妃、世子,宾客已经来齐了,可以出席了。”王府管家自门外进来,行了礼请他们出席宴会。

王妃眉开眼笑,牵着裴清宣就要走,走出两步才想起永定郡王还没动,回头睨了他一眼,笑道:“妾身太高兴了,一时忘了王爷。”说着便去拉他。

永定王爷这才起身,走在前面,王妃携着裴清宣跟着身后。

“母妃,宴会过后,我想回村里看看?”裴清宣看了一眼身前的父王,低声道。

裴清宣归家之后,永定郡王对他虽然态度温和,但郡王久居高位,总是有些威严的,他长在乡土之地,见识总归少了些,心里难免有些发怵。王妃就不一样了,自他回王府之后,王妃常常对他嘘寒问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他,他能感受到王妃对他的爱,对王妃开口应该会好些。

出乎意料的,王妃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宣儿,你如今是郡王府的准世子,再不好和那对夫妇牵扯过多,这对你的仕途有碍,你父王也不喜欢你太过重情,再者若不是那对夫妇......那对夫妇把你换了,我和你何至于母子分离十八年!”

说到最后,王妃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虽然裴清宣在养父母膝下长大,知道他们不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人,但郡王妃这样说了那必定是有所依据的,而且她都落泪了,肯定是戳到了伤心事,裴清宣心中有些惭愧,伸手环住王妃的肩膀,小心安慰道:“母妃莫要伤心,儿子不去见他们便是了。”

王妃得了承诺,重新扬起了笑脸,脸上干干净净毫无泪水的痕迹,只是心怀愧疚的裴清宣没有见到。

见他神情低落,王妃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她拍了拍裴清宣的手,温声道:“母妃知你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母妃已经使人去给了那对夫妇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后半生无忧了,权当报答了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

裴清宣脸色这才好了起来,拱手行了个礼:“多谢母妃!”

见王妃伤心之余还不忘安抚自己,裴清宣心中感动,如今两家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反正来日方长,见养父母不急在一时,以后有机会再去拜访吧。

裴清宣很快便整理好情绪,把养父母之事抛之脑后了。

王妃安抚好儿子,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好了,母子之间何必道谢,”她伸手拍了拍裴清宣的肩膀,又踮起脚替他理了理鬓间的碎发,道:“正厅到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出错了。”

“谨遵母妃教导。”

永定郡王携着王妃走在前面,裴清宣跟在二人身后,三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人声鼎沸的正厅瞬间安静下来。

永定郡王站在主位上,满意地扫了堂下一眼:“各位,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儿裴清宣的鹿鸣宴,我儿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日后定当不负皇恩,全力报答朝廷!”

说完,他朝裴清宣招招手,温声道:“宣儿,过来。”

裴清宣上前一步。

永定郡王握住他的手,面向众人,承诺:“不日我将上京请旨封世子,我儿清宣是永定王府唯一的世子!”

话毕,台下掌声雷动,恭贺声此起彼伏,全都称赞郡王生了个好儿子,裴世子仪表堂堂、才貌俱全、是未来国之栋梁云云。

裴清宣看着满堂喝彩为他而来,他就是这场宴会的唯一主角!他的心中尽力克制着激动和喜悦,但毕竟年轻,眼角眉梢还是溢出了一丝喜悦。

永定郡王见儿子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越发满意。

就在众人一声声贺喜声中,永定郡王宣布开席,容貌秀美的侍女托着托盘鱼贯而入,一盘盘珍馐佳肴如流水般摆上桌子。

这等热烈气氛中没有不长眼的提起过从前那个不成才的裴安邈。

***

长溪村,裴家。

裴家的院子很简单,正中间是堂屋,堂屋两侧各盖了两间厢房,厢房之后还盖了厨房。厨房后面还盖了牲畜住的棚子,棚子周围还种了菜,地中的菜许久没人打理,已经蔫了。

裴安邈提出要祭拜裴有才夫妻的时候,从他进来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裴青竹异常激动,拦在堂屋门口,不肯让人进去。

“不许进去,是你害死了我爹娘!”裴青竹眼眶发红,与裴安邈同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眸子盈满仇恨,愤怒地盯着裴安邈。

裴青竹才九岁,又是个女孩子,来丧礼帮忙的妇人在八卦之时也不避着她,各种谣言造得飞起,最离谱的便是裴安邈为了向王爷父母投诚,留在王府过好日子,雇了山贼杀死自己的亲父母。

裴青竹年纪小,又逢大难,谣言听得多了,心中便将信将疑,她恨上了这个从未谋面、害死父母的亲哥。就算不是他杀得,爹娘也是因他而死,如果不是为了去找他,爹娘怎么会在路上遭遇山贼。

村长闻言回头,不解地皱着眉头,先是呵斥了一声:“青竹!谁在你身边乱嚼舌头?你爹娘是不幸遇到了谋财害命的贼人才丢了性命,谁都不想,而且你日后还要跟着你亲哥......”

“你们是一伙的!你就是怕我拖累了村里,想把我丢给他。”裴青竹愤怒地大喊,眼中热泪倔强地不肯落下,九岁已经知道一些事了,从得知父母去世、亲眼见到父母凄惨的死状,再到往日和蔼慈祥的亲戚待她如蛇蝎,她终于忍不住了,“我不会拖累村里,我自己能长大,你不能让他住到我家,我不想和害死爹娘的人住在一起!”

说到最后,裴青竹声音嘶哑得发不出声了。

她知道现在不能哭,她不能让这个害死父母的凶手住在父母辛苦建起来的家里,她想忍住眼泪,可眼泪越来越多,她快擦不过来了,她转过头,不愿意在仇人亲哥面前哭。

裴安邈听得一愣,脸上淡漠的面具瞬间碎裂。顾锦雁从与他见面开始,他便是一副不动如风、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是得了急病去世的吗?”裴安邈踉跄地上前几步,焦急地握住村长的手问道:“我在青州打探的消息是得了急病去世的!怎会......怎会......”

话没说完,裴安邈直直往地上倒去。他从被赶出侯府便粒米未进,又赶了一夜路吹了一夜风,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此刻心神大动 ,终是倒了下去。

“裴安邈!”顾锦雁大惊,连忙上前,想扶住他,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摔在梆硬的泥土地上。

村长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帮顾锦雁把人扶起来。

裴青竹满腔悲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打断,硕大的泪珠悬在眼眶上,欲掉不掉。

“哎呀,这么烫,别不是病了吧。”村长摸了摸裴安邈的额头,问顾锦雁。

“啊......我不知道啊。”顾锦雁有些茫然,又有些心虚,她只是个粗使丫头,没说贴身照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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