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青海的冬季在进入一月之后变得越发干燥了,草变的枯黄,湖岸边结起了薄冰。寒冬漫长,静谧纯净。
蛮祀宗有一家医院,这是他们第六次给周翊下达病危通知书了,主治医师是宗里的一位医学博士,约莫五十多岁,他看着这满桌的报告和男人的生命体征,犹犹豫豫,拿不下一个主意。
若他只是个寻常医生,此时或许正在请其他科室的医生过来会诊。但同时身为一名天师,他思考了许久,终是拨打了马欢的电话。
鬼神之事向来令人捉摸不透,出现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马欢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医生正研究一张CT报告。有几个学生围绕在他的身边,马欢对他们有些印象,都是最新一辈里的佼佼者,年轻有为之人。
“王医生。”敲门两下,马欢推门而入,“具体情况怎么说?”
“宗主。”医生朝着马欢点头,将对方引到那张CT报告前,“周先生的报告很奇怪,你来看这,我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不论是他的骨龄,还是其他器官状态,都明显年轻于他的实际年龄。”
马欢皱眉,问道:“他的骨龄几岁?”
“大概在二十一二岁。”医生回答,“甚至是他所有的器官都处于青少年时期最强盛的状态。”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这九婴的爪牙直接刺进了他的心脏,蛇齿有剧毒,他如果能活下来才是真的不正常。”说罢,王医生摇了摇头,“可是他的身体在与这蛇毒做对抗,就好比蛇毒要他死,他的身体非要他活下来,这就是我们给他下了那么多次病危通知书的原因。”
“那医生你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王医生摇了摇头:“现代医疗技术派不上用场,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了。周先生这种情况我从医三十年从没遇到过,我也探查过,他体内的灵力时有时无,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没有人能保证。”
马欢陷入了沉思,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道:“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外扬,麻烦王医生和你几位学生也说一下了。”
王医生点头:“周先生怎么说也是我们蛮祀宗的恩人,宗主放心,这种事情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谢谢。”
离开的时候,马欢看了眼时间,离杭谨庭赶来的航班降落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想来马道名已经去飞机场接机,他便换上了无菌服,跟着护士来到了周翊所在的icu病房。
周翊躺着的模样实在是安静到令人无法想象,马欢站在他的病床前,回想起他先前的模样,虽接触的不多,但却和如今的眼前人判若两人。
上前一步,马欢试图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周翊,他伸出一只手,甫一搭上对方的脉,只见自己不断输入的灵力在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就好比一只蝼蚁掉入了一片汪洋大海。
奇怪。
诅咒吗?
马欢皱起了眉头,加大了灵力的输入,他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术法,在自己接触到周翊的那一刻,自己的周身竟有一股奇异感将自己包围。周翊的体内就好比有一只黑洞,马欢与他的灵力在接触到周翊的那一瞬间,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吸引。等到马欢回过神来,他已经无法脱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拉硬扯进去。
这股力量让马欢不容抗拒,似乎能把人的魂魄一同牵扯出,让他瞬间感到全身无力。他无法探知到周围的一切,仿佛身处于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马欢只觉得自己在里边随波逐流。
“宗主!宗主!”
“马宗主!”
直到耳边传来人的呼唤,马欢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之上。充斥着鼻腔的满是消毒水的味道,马欢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起身,发生周身竟无一点力气。
“怎么回事?”马欢的气息虚弱,瞥头向一旁看去,除了几个族人,杭谨庭和马道名竟也已赶到。马欢又问:“我昏过去很久了?”
“三个小时。”说完,杭谨庭给了个眼神,马道名便把屋内的外人赶了出去。两人站在马欢的床边,一前一后,杭谨庭颇有些不悦。
“不好意思。”马欢先于杭谨庭开口,“我本来是想给他输送点灵力的,没想到……是我弄巧成拙了。”
“你探出了些什么?”杭谨庭追问。
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马欢自行拔去了手臂上的输液针,他的身子还有些软,马道名上前扶住了他。明白了杭谨庭的意思,马欢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探出来,杭组长放心。”
马欢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穿上外衣,带着一身的疲倦带着两人走出,一行人站在了周翊病房的外面,看着里面的机器不断运作。
“杭组长,我们无能为力了。”马欢坦白道。
“没事。”杭谨庭摆了摆手,“我之前也遇到过一次,他整整昏迷了三个月。”
“最后他是怎么醒来的?”马道名问。
“我也不知道。”杭谨庭说。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起方才医生的那番话,马欢决定与对方坦白,“周老板他今年到底几岁?”
没等杭谨庭回答,马道名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我认识他的那年他说他24,现在算下来,应该要快30了吧。”
杭谨庭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心里有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承认,杭谨庭看着在病房里熟睡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马欢。
“王医生给他打了一针血清,但只能抗普通的蛇毒。”拍了皮杭谨庭的肩膀,马欢继续道,“九婴蛇毒无药可解,就要看是他身体里的诅咒更强,还是蛇毒更强了。”
杭谨庭:“你有见过这种诅咒吗?”
马欢摇头:“如果我见过,我就不会是刚才那副鬼样子了。”
病危通知书虽下,但整个医院却没有一个人在为周翊忙活。马欢要处理蛮祀宗的业务提前离开,留下马道名在杭谨庭一旁陪着。两人在医院花园里的长凳下坐着,天气很好,只是太阳照在身上并不觉得暖和。
马道名喜欢抽烟,递出一支给杭谨庭,没想到对方竟拒绝了他。
“抽烟容易得肺癌。”杭谨庭一本正经道,“我看你整个肺都是黑的。”
马道名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那只烟点燃:“不止肺,我连心都是黑的。再说我本来就是高危人群,恩伯是我爸的亲哥,我爸死于肺癌晚期,现在恩伯查出来也是,你说下一个是不是我?”
吐出一个烟圈,马道名翘着二郎腿看着天:“恩伯想来都不太喜欢我和小欢,我们能感觉得到,也一直没有说破。”
“你们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马道名说,“也懒得去弄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的那么多理由。你活着要搞明白那么多事情,很累的,不如活得稀里糊涂一些。”
“你倒是活得通透。”
“没你通透。”马道名瞥头,猛吸一口烟,眼里充满了玩味,“放着北京的高官不当非要跑来成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北京过得太累了。”杭谨庭说,“就特赦办给我的那一点工资,哪里够我生活,交完房租就够呛了。”
“杜兰没给你留点遗产?”
杭谨庭一愣:“师父除了一座破道观和一堆津门书籍,可以说是身无分文。那座道观五年前还被征用了,现在变成了文化中心广场,我在东五环内租房,一个月得要七千。”
马道名忽然笑出了声,声音很大,引来了过路人的打量。
“没想到盛名在外的津门竟是穷光蛋一个。”马道名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比起来,我蛮祀宗还算挺占优势。”
杭谨庭先前和马道名不熟,经历了这次事件,倒也算说得上话了。他回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切,一旁的马道名很快便抽完了一支烟,杭谨庭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为什么找我和周翊?”
“我可没找你。”马道名笑笑,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你是小欢选中的人。不过在我设计假死之前,我跟他说我在成都有个朋友,也是个入局的不错人选。”
杭谨庭挑眉,他听见马道名继续说:“马杏闻他们只觉得我才是蛮祀宗真正的掌权者,所以在杀小欢之前肯定会先动我。当天当他带着装有九婴的功德箱过来时我就有预感,提前联系了小欢,将店里电话设置拨出的号码换成了周翊的手机,将密室中的傀儡与自己替换。蛮祀宗这里,小欢暂时有办法替我骗过谱树,然后火灾发生的顺理成章,那傻小子也没有怀疑。至于那个功德箱,小欢卧室里那个是假的,也果然把他们两个人给炸出来了。”
“那以马杏闻的本事,他能抓住九婴?”
马道名一愣:“他天赋不低,但独自面对甚至收服一只上古凶兽不可能。若是加上一个卢商珏,也算是一件困难事。”顿了顿,马道名又问:“你是说另有他人?”
“有可能。”杭谨庭点头,“你还记得蛮祀宗门前的阵法吗?不像是这两人的手笔,布阵之人的本领应该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高。”
“马杏闻不是被你们押回特赦办了吗?”马道名追问,“审出什么了没?”
“没有。”杭谨庭回答,“火灾的案子是黄辛亲自接手的,他连夜赶去了北京,但是听说马杏闻只是对火灾的事情供认不讳,对于其他的事情,他的口供却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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