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上数字跳动，-18、-19、-20……

一直到地下22层才停下。

银色厚重闸门向两侧收缩，一辆上世纪简易人力小推车载着实验品推出。

黎洵被白色拘束服束缚，像巨大的白色蝶蛹，堆叠在车上。强度电击的损伤还为褪去，他浑身脱力，头脑迟钝，眼窝抽痛，连最基本的睁眼都很困难。

他只能眯着眼，用狭小的眼缝观察周围。

森冷的白墙分割两岸，进入二号试验区的路程异常的宽广，黎洵即便思绪再怎么愚钝，也还是做出了最贴切的判断——

这里是舰艇最底层。

传火号的设计下宽上窄，整体的设计无线接近金字塔的构造。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

黎洵神思涣散，想起了他穿越前的大学操场，一千五百米的操场已经够大的了，但显然填不满这里的四分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白色的铁墙一眼望不到尽头，每栋白墙分隔开的实验室都堪比一个中小型操场。

也只有舰艇底层才有条件开设这么庞大的设施。

黎洵思考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停出现等寸实验室就像是夜晚天穹划过的流星，震撼又催眠。困意席卷本就疲惫的身躯，他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

二号实验室中层区域。

一桌子纸质文件凌乱堆叠在桌上，阿玛·伊诺顿死死地抓住头发，即便已经更换了最新的生物脸模，也无法掩盖他肉眼可见的衰老，硕大的黑眼圈和暴怒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尤其可怖。

站在门外的执行人员不由地屏住气，生怕惹恼了里面那位大人物。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气愤到极致的阿玛·伊诺顿扫落一地文件。纸质文件在空中飘零，依稀可以见到上面清晰可见的彩色大头像。

【逆转试验：01 不可控畸变，爆发脊髓瘤。 处理方式：已报废处理】

【逆转实验：02 可控畸变，药物接受度过低二阶段蜕化失败，未查明原因神经痛。处理方式：冷藏处理】

……

红色的处理章盖满所有纸页，也难怪阿玛·伊诺顿会发如此之大的脾气，这里的实验都失败了。

“靠！狗屎的卡门奈特，怎么还不补充货物，没看到我手上的试验品快耗光了吗！”阿玛·伊诺顿脚踢桌面，赛博义肢的威力很大，一下子就给桌子开了瓢。

他也被反作用力震后震的退后了一步，一枚银色的工牌从胸前掉落，落在了盖满黑色油漆印的纸上。

工牌上用麦色皓石镶嵌出几个大字——麦浪生物科技主管【阿玛·伊诺顿】

徽章下那张没有红色催魂印的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纸没有盖章，看起来像是遗漏的文件。他拾起纸张，拨了拨上面还未干的墨迹。

纸片上大片的墨迹这盖住了大部分信息，只能依稀看见输送时间，和实验编码。

“99…，999号试验品？”

*

黎洵从昏迷中苏醒，原本的束缚不知何时褪去，他现在正置身于一间透明的玻璃房中。

他先是摸了把脖颈，确定电击项圈已经不再身上后，才起身观察四周。

四周都是差不多大小的隔间，但可比他的有生活气息多了。有的摆几盆花草，有的堆满了精装纸质书。每一间的室内都有一个孩子，他们约莫十一二岁大小，最大可能都不到十三岁。

其中，中间的玻璃隔间最大，里面摆放着各种物品，电器家具俱全，地上还披着昂贵的羊绒毯。房间的一角摆放着各种运动健身器材，一位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女孩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痛苦、害怕……有的只是希望和坚毅。

怎么会有人露出这种表情？

黎洵合理怀疑电击对自己的脑袋造成了一定量的损伤。他一定是被电傻了，连不合理的幻视都整出来了。

黎洵甩了甩脑袋，从狭小的白色床铺上滚下，向着女孩的方向前进。

电击确实有后遗症，这体现在他身上就是那跌跌撞撞的步伐，他像是喝醉了爽酒的人，左右脚|交叉打架，走几步直线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几番挣扎过后，他终于来到了最靠近女孩隔间的那面玻璃墙，他屈起指尖，敲了敲玻璃隔墙。

——笃笃。

——笃笃。

连续敲击了好久，沉静在跑步机中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她凑过来，抬首对着玻璃隔墙上那几个小孔问道：

“你是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嗯……，算是吧。”黎洵没头没尾地回答道，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说完，黎洵恨不得给自己脑袋来了一巴掌。

他本该旁侧推敲的，怎么会直言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要是这个问题引起麻烦就造了。他正打算就此揭过，却被对方以疑问的口吻打断。

“为什么要离开？”

出乎意料的回答显然搅乱了他的思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只能僵硬的将问题抛回去：

“为什么不离开？”

“啊？”女孩脸上的疑问更明显了，四周的孩子悄悄放下手中的事务，不自觉地向黎洵的方向靠，侧耳偷听。

“当然为了更好的生活。只要通过测试就可以成为公司替补人员。有24小时险和一金呢！”似乎是看他还不理解，女孩拉开自己的背，露出了下方的生物结构。

胸腔被透明材质的义体掏空，原本是心脏的位置被一个幽蓝色的机械泵代替，脊椎早已替换成生物机械，五脏六腑清晰可见。女孩如精致的机械玫瑰，昂着脸，等待即将到来的赞赏声。

周围的孩子如她所想，发出了羡慕的赞赏声，唯独面前的黑发青年不为所动。黎洵垂眸凝视着那充满机械生物美感的背部，沉默不语。

眼睫低垂，掩盖住幽深的黑眸，一同溢出的情感尽数掩埋，他轻吐了口气，像是卸下来什么担子一般，回应道：

“你的背……很美。很完美的手术。或许……，不，你未来一定能光荣的成为公司的一员。”说完，他撩起碎发，拨弄了两下钝框眼镜，露出悲伤的表情。

“我也想和你一样，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刘海轻轻遮盖住他的眼，他的表情越来越模糊，像是风雪中蒙面的雕塑。

“是否恳请未来大名鼎鼎的——”

“竹妄。”，女孩给报出了她的名字。

“是否恳请未来大名鼎鼎的竹妄小姐，告诉我离开的方法呢。”

黎洵很确定，那个女孩是特殊的，所有人的门都与玻璃墙闭合的严丝合缝，唯独她的门是开着的。自动门锁也没有亮起任何指示灯，似乎有人关闭了自动识别系统？

女孩眼珠子滴溜了一圈，他的赞赏她很受用，她决定给予他一点点帮助。她刚打算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例行检查打断了。她神色一变，麻溜地溜回跑步机上，继续跑步。

临回头前，她还不忘给黎洵打个手势。

快点躺下，躺下！

黎洵的反应也很快，他快速回到床上，两眼一闭就是躺，精准地复刻了昏迷时的样子。周围反应慢点的孩子就惨了，都被以“惩戒”的名头带走了，一时间场内竟然只剩下他和那个女孩。

十几分钟过去，确认四周无人后，女孩溜出门，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张门禁卡，刷开了黎洵的门。女孩坐在黎洵身边，踢着脚，絮絮叨叨了会，交代好注意事项。

“事先说好，你不能直接离开，打完通讯后要回来。这里我先帮你顶着。你联系到家里后他们商讨好赔偿，缴纳违约金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不过，真的有急事到要违约的地步吗，那可是天价违约金！”

“嗯，很急很急。”黎洵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启他的逃亡大计了。

“好，那你好好和家里商量，不用急着回来，今晚是阿玛·伊诺顿主管巡逻，他认不全人，是个大脸盲。”

“好。”黎洵的双眼彻底隐藏才刘海下，他接过女孩手中的ID卡，快速离开，向着办公方向奔去。

黎洵的身影在转角消失的瞬间，另一边的铁门大开——

两个身体高度改造的警卫护着一个男人来到了门前，阿玛·伊诺顿整了整手中沉重的黑箱，对着玻璃隔间里的人露出明媚的微笑。他看着玻璃隔间上挂着的【999号实验品】门牌，叩开了竹妄的门……

*

黎洵按照指示，找到了办公区。抬手用女孩给的ID卡扫开控制室，一阵捣鼓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台能用的电脑。右下角跳【X】的网络显示如一只无形的巨手，紧掐他的心脏。

这台电脑没有网，他没办法联络其他人。希望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竭尽全力才压制住疯狂的冲动。

一定还有办法的……得再找找……

他得再找找……

黎洵熟练地操作电脑，一番查找过后，他果然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整套监控操控程序。

他操控电脑权限快速关掉所有摄像头，锁住了大部分通道，在其它一些他必要经过的通道上加入时间锁，确保他在通过那些地方后，通道门会进入锁定状态，截断敌人的支援路径。

做好这些后，黎洵打开了定位界面，一副由无数蓝色粒子组成的地图出现在屏幕上，鼠标拖动还能上下旋转地图，实验区的构造展示的一清二楚。

黑眸反射地图的光辉，如希望的幽灵，指引他逃离。

黎洵的记忆很好，他不过片刻便记住了整张地图，包括所有与外界相连的通风口。

他将目光锁定在地图中间那片红色的区域上，所有连接中区的通道都已经进入【LOCK】状态，唯有最大的门，A-01门还是绿的。

他要通过中区，用A-01通道逃离，前往通风井。那里直通往上是底层最大通风井，他在地图中找到了脚手架的模型，看来为了维修方便，井中搭建了成片的脚手架。

像是为进一步明确目标，黎洵念出声道：

“顺着脚手架爬上去，右转，直行，左转，走最粗壮的管道，然后在三分岔道选择最右边，顶开第一个格子，回到上层。回去后马上联系洛守真……”

再三念了几遍之后，他关上电脑消除了所有访问痕迹，顺走了抽屉里的小手枪。随着办公区大门的关闭，自动锁定正式进入倒计时，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