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黑幕,月光如泉水,暗夜中泛着银辉。
街道两旁都拉起了一串串红灯笼,照耀得那灯笼下的小贩脸色通红。各色各样的小贩不断吆喝着,而其中就数卖面具的小贩最多。
我记得须颜曾说过这鬼宵节也被唤作姻缘节,因为这鬼宵节的习俗便是不管男女,皆要在街上游荡一夜,以示人鬼和睦。
因此,那些闺房里的小姐们总是要趁此机会寻觅自己合心意的良人,而未出闺房的女子私会男子又不合乎礼数,所以这面具便是特为少男少女准备的。
我正观望间,突然瞧见那亘娑树下一卖面具的小摊前站着一男子,虽然看不见脸,可总觉得这背影似曾相识。
马车不是很快,在我快要看不见他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似要回身,见此我本是心中稍有窃喜,但待他转过身来,脸上却附着一青面獠牙的面具,着实扫兴。
马车行了一会儿,转入山路。山路蜿蜒向上,因为寺庙所在的是个小丘陵,所以山路平缓,两旁卖香火的小贩络绎不绝。我看了一下发现全是清一色卖香火的,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看,就安安分分地放下帘子坐好。
我刚坐好,突然听到一阵马儿飞奔过的声音,过了一会依稀听见马鸣声,约摸是谁将飞奔的马儿骤然拉住掉头。
与此同时,马车停了下来,少顷一阵交谈声响起,只听车夫恭敬地喊了句:“七爷。”就掀起帘子让了一人进来。那人踏着皂色金丝靴,穿了件紫色袍子,袖口隐隐绣了只仙鹤,发髻上插了只毫无雕饰的白玉簪。在他进来之前,履兜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童子面具交与我,让我戴上。只因那面具有点大和眼睛开得不太合位置我只有单手托着才能看清外面的光景。待那人坐稳后,马车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我安安分分地坐在旁边,悄悄打量这个人,按他的服饰看应该是个贵族。但贵族男子又极少会在袖口会饰鹤,只有那一品文官的人才会在胸口绣鹤,那么这袖口绣鹤该是便服。再加上紫色袍子,官职在身敢这么穿的约摸也只有那王室了。
打量完毕,我刚想收回目光恰与对方对上了眼睛,刹那间我竟然觉得封闭的车厢冷风乍起。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长得不奇特却很深邃,似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冷幽幽的。就这样直直看着我,像是识穿他人的把戏,只等别人自个招供一般。
我被人家发现打量他只好哂笑一番,也没想到自个儿脸上戴着面具他看不到。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笑了笑道:“九儿不认识我了?”听他唤我乳名,惊异之余脱口道:“你认识我?”此话一出我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不摆明的事么。
他倒也没多说什么,淡淡道:“没想到九儿连我都忘记了。”我没吭声。过了会他淡淡道:“以后我们会熟悉的。”说完就双手交握,闭眼靠着车厢养神。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把脸上的面具揭下来放在桌子上,自己靠着窗户看着偶尔因窗帘扬起才会露出来的景色。
不知不觉间到了山顶寺庙。巍峨的建筑,高耸的庙门,黑色牌匾上“婆娑寺”三个字庄严大气。
履兜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领着我进去早就准备好的祭坛。因为我是带病之人视为晦气,不得接近祖先只得在后面观望。陈家只是一个分支,族人众多,我所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而刚刚那个人竟然也出现在祭坛上。
我捅了捅我旁边那个看起来机灵活泼的小孩问道:“那是谁?”
“祭司啊,蔡国七公子,你这都不知道。”小孩垫着脚尖张望着,略为不屑地回答道,未了还转过头瞧了瞧我。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也跟着他看去。
祭祀过程冗长无比,无非是宰猪宰羊按礼仪分批祭拜。
进行不到一半我已经肚子饿得不行,左看右看发现履兜不在,我便偷偷地混着人群,走出寺庙沿着着刚刚的上山的路径下山。
其实山路不长,但我还是走了些许时候,一路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我走在人群之中看着他们拖家带口地出来玩,蓦然觉得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连年龄都得别人来告诉我,可却保不住他们连年龄都骗我。我的人生一片空白,被人关在那笼子里任由他们书写我的过去。这感觉不好,很不好,我想要自己去寻找自己。
我沿着河堤慢慢走着,倚着栏杆看着河里模糊的倒影被经过的风吹乱,那点点星火也摇曳了起来。我吸了吸鼻子,走到河边靠着河岸边的一棵柳树坐下。听着身后不远处戏台传来的依依哦哦的唱戏声和肚子里的咕噜声。刚刚偷溜出来没有带银子,一路上看到那些好吃的只能摸摸那装饰用的荷包怏怏走过。
“水晶虾仁,烤鸭,焖排骨,烤全羊,乌鸡汤。”
“要这些我可没有,包子倒是有几个你要不要。”迷糊间,有一男声在身后响起,我一个激灵回头看,来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庞,但我知道是傍晚在亘娑树下看到的那个人,因为他身上有着那股熟悉感。
我接过油纸包,边打开边问:“你认识我?”
“嗯,认识。”他淡淡地答道,也学着我盘腿坐下,蜷起一只腿,看着远处缓缓行驶来的画舫。
“我们怎么认识的。”我咬着包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嗯,不好说,那会你不大只有这么高。”他伸手比划了比划,不知是想起什么事,闷笑了一下。
我看着画舫上载歌载舞,抽空看瞥了一眼,不禁道:“那我们岂不是认识很久了。”
“不久,在我看来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想了想接着道:“那太短了太短,我们真正认识得太短。”
我沉默了一会问出了我最想问的:“我多大?”这个问题我不止问过他,我问过和我不熟识但认得我的人我问过履兜,但他们的回答都不一样。
“今日刚满二十一。”
“今......今天是我生日?”答案是我所措手不及的,我没想过他能给出确切答案。
“嗯,今日是你的生辰,但是因为恰遇鬼宵节,你极少过生日。”
“我叫什么?”
“陈久久。取天长地久之意非阳数之极数。”
“我......”我还想说什么却来不及说便被他打断。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看。”随着他的话落音,“嘭”的很大一声响,漆黑的夜幕绽放了了一朵朵很绚烂的烟花,将整个黑夜照亮了,我忍不住站起来看。
接二连三地一朵接着一朵,一朵灿烂过一朵,街上的人也被吸引了,都围在栏杆处,一时间人声鼎沸。
看着那烟花一朵接一朵转瞬即逝,不知为心里似有了依靠,不再像刚醒来那般迷茫,今日是我生辰,我叫陈久久。
“九儿。”不知何时那“七爷”竟然站在我身后,我惊诧回身看去,下意识再看向右边,而此时右边竟然空空如也。
“不用看了,他在画舫。”像是知道我去寻找什么那般,他冷冷地看着行得很快的画舫冷哼道。
我闻言看向画舫,而亘娑树下那个人正站着如离弦之箭般的画舫上背着手看着我们。船上两盏灯摇曳着,照得那青面獠牙面具时暗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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