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真正爆炸性的新闻,从来都是空降的。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里突然冲上热搜第一的词条,不约而同地只想到这句话。
还在倔强着不肯结束一天的社畜,看着热搜第一那几行字,摇了摇头,掐了掐眉心,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不然怎么会看到「寰宇最大的娱乐公司ECHO宣布并购音乐厂牌“音回”,或将重组男团出道」的新闻。
谁?哪个公司?要干嘛?重组男团?
是谢行鞅所属的那个ECHO吗??是走了狗屎运签到时无勉的那个音回吗??
一时之间,所有聊天群,所有论坛都像溅了水的油锅,全都炸开了,以至于大家在工位、在自习室看起来面无表情地写PPT,实际上无实体的投影键盘都快要敲出火星子了,讨论的只有一个话题:不会吧?#行停有时#要复婚了???!!
楼主:RT,我是不是加班加出幻觉了,昔日已经风光大葬的初代美帝要复婚了?
第500个回应:报告楼主,不是幻觉,ECHO一直被诟病不会做男团,这不直接又签了谢行鞅又签了时无勉,如果ECHO不是想推男团我机器人男朋友的头给楼主当凳子坐。
第501个回应:抖。。。。。。要不是他们俩在决赛夜先后退赛,他们俩现在应该还是亲队友。。。。。。就谢行鞅在出道赛成团夜黑脸甩开时无勉的那个事,要是成团了,够谢行鞅一直被团粉追着骂。。。。。
第502个回应:但是你们不觉得BE了之后,这对CP的风味更佳了吗。。。。。。一些扭曲爬行阴暗潮湿的爱而不得文学。。。。。。
第503个回应:人,爱吃。阴湿,文学。但,湿哒哒。好,吃吗?
第504个回应:楼上的伪人同学,也来嗑cp吗?
第505个回应:伪人,异食癖。人类。也是。#/U739*:-)
第506个回应:这位伪人同学,仙品。
第507个回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行停有时批都是乐子人是吧,罢了,行停有时这种过世CP还是埋了吧,好歹当年还风光大葬过,我的赛博案底(吸烟。。。。。。
第508个回应:卧槽,你们先别抖了,音回发通告回应了,是真的成为ECHO旗下的厂牌了,并且会以谢行鞅和时无勉为概念核心,推出四人男团EXPEL!!
好了,事情进展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行停有时这对过世CP,是真的要复婚了!
时无勉摁掉用小号偷偷在论坛潜水刷帖子的手机,抬手按了按额角,企图将额角胀痛的感觉自欺欺人地按下去,却不得不挫败地发现,额角的神经简直就是要与他耀武扬威地对着干那般,越发生疼了起来。
时无勉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发的。
就像那群新神所言,按时间长度来说,自己确实是旧时代的遗老,新神们繁花似锦,自己内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荒芜。
由于现代科技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席卷了整个人类社会,人们发觉,与其叩问虚无缥缈的神明,还不如求助日新月异的现代科技。
现代科技能储存人的意识,能让去世的亲人在数据的世界里再生,能制造人工虫洞、缩地成寸......可不是已经能无所不能,比肩神明了。
于是,失去了信仰之力的旧神们,开始逐一陷入沉睡——甚至是陨落。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无论身处何种生产力阶段,人们对于金钱的喜爱和追逐恒久不变。正是托此,司掌财运的福神,无勉明尊,才能侥幸从旧神代的覆灭中遗存下来,成为旧神代唯一一个被滚滚向前的时光所遗落的神明。
望着周遭早已物是人非的光景,时无勉面无悲喜地眨了眨眼,这种遗存,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像一件格格不入的老物件,被新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又脱身不得,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时代落在每个人头上的尘埃,像个被时光所抛弃的陈旧路标。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无勉毅然决然地决定孤身走上这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见终点天光的路?
被摁黑的手机屏幕轻微地反射着窗外喧嚣不停的城市灯光,略略映亮了被时无勉随手放在案桌上的歌词本,却映不亮他黑沉沉一片的眼底。
时无勉曲着手肘支着下颌,偏头望着高楼下那变幻不息的流光,恍若在看一个迷幻又光怪陆离的世界,瘦削的侧脸被光影裁出一个锋利的轮廓,看起来莫名有一种孤郁的意味。
是了,时无勉勉力想了一会,才缓慢地想起,旧神代最后一个进入沉睡的神明,是神主渊明,彼时的时无勉还是个与其他化形自远古洪荒的神明相比,还神岁小得很的小福神。
旧神代的坍塌来得很突然,突然到时无勉都记不清是从具体哪个时间点开始,旧神代就因信仰之力的流失而被无情地抹去存在。
每日都有熟悉的神明陷入沉睡——乃至陨落,以往还见形影往来的九重天,很快就变成死寂之地。
金玉的檐角被冷寂的风侵蚀得斑驳,钟铎也攀上了锈色,以往被仔细看护的仙株因失了灵气,也乱糟糟地委顿了一地,被源自高天的残风一掠,便迤逦了一地的死气。
时无勉记得,从目睹第一个神明沉睡的无措,到后来心里再无波澜,只等着自己神寂的到来,也没有过去很久。
只是当神主渊明都早于自己进入沉睡时,时无勉还是慌张起来了。
诸神都睡去了,那自己呢?
天地浩大,此后就要余下他一人了吗?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失措,神主渊明在陷入沉睡前,将时无勉唤来殿前,虚弱但温声道:“无勉,不必害怕,也不必执着,时序更迭,生死轮回,都是因缘,都是循天命,顺自然的事。”
应是预见了些什么,神主紧攥着时无勉的腕骨,用力之大,指尖几乎要嵌入时无勉的皮囊中,一字一顿地嘱托道:“你且记得,不必强求。”
待时无勉恍惚反应过来时,他才恍然察觉,神主那句“你且记得,不必强求”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却也是一语成谶。
时无勉记得,神主陷入沉睡后,自己独自一人在坍塌的九重神界外枯坐了许久,久到星辰都已褪色,人界业已历了几次沧海桑田。
时无勉空茫了许久的识海,才重新泛起一个念头——
他要重新为旧神代收集信仰之力,不为重建神界,只为沉睡的,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家人,纵使旧神陨落是命途注定的更迭,他也要为此,孤注一掷。
不过是抛此残身,又有何惧。
他做过人类社会原始族群的祭司,也做过海边小镇风暴的预言者,也做过吟游的占星者......但每每到了最后,世人对他预知能力的信仰,都会被现代科技的崇拜所冲淡。
他孤身流浪在各个时代,苦行僧一般收集愿力,将自己一切的感受抛诸脑后,却总是如此,不了了之。
新神视他为全面取代旧神的那颗不识相的绊脚石,而时无勉所积攒的信仰之力,却还不够唤醒一位低阶的旧神,每每应付完新神的围剿,时无勉都觉得疲惫至极。
——直到一位先生,来到他的面前。
那位先生虽年迈,但也和蔼,时无勉看着他,恍惚是再见到了神主一般。
老先生向时无勉递来一张名片,亲切地与他说道:“我是音乐厂牌‘音回’的负责人,以你的资质,如果加入我们‘音回’,必然能收到很多人的喜爱。”
必然能收到很多人的喜爱。
很多人喜爱,那就是很多人的信仰之力。
念及至此,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时无勉接受了老先生的邀约。
于是,他在这个时代,成为了大明星时无勉。
作为一个出道夜弃赛,却没有因此而沉寂,被众人所遗忘,反而商业价值节节攀升的偶像,时无勉多少得益于他那张漂亮得有风骨的脸。
疏离清淡的浅色眼瞳正好压住了时无勉过分昳丽的眉眼,鼻尖不清不淡地点了一颗痣,如同水墨丹青中密林深处的隐道,有股离群索居的周正骨相美。
一如他眼下,半侧脸陷在浓郁的黑暗里,面容看得不真切,城市的光影浮动在室内,恍眼望着,如粼粼的水光,时无勉微微曲着脊背坐在其中,就像一尾被时节遗忘在外的鱼。
行停有时要复婚啊......
时无勉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唇角,怎么他这个当事人,却是毫不知情的?
直到手机开了静音的震动略略唤回了时无勉的神智,在眼底覆下一层阴影的眼睫动了动,窗外彻夜不息的霓虹便在他无机质般剔透的眼瞳迅速掠过而后又沉寂不见,似吞没天光的深沉湖水。
手机还在不要命地震着,见对面仿佛一股时无勉不接电话就不歇菜的气势,时无勉才慢吞吞地拿过手机,弹出了全息对话框。
果不其然,几乎要穿破他天灵盖的女高音,像贞子爬出电视机那般,越过听筒,直接绑架了他的耳膜:
“棉啊,棉啊,姐姐的好大儿啊,你已经被宇联网发卖给你那过世前夫哥的事,你知道吗??!!”
宋子怜开口就是一个好大儿,闭口就是一个前夫哥,饶是时无勉这般被粉丝称为“人间机器人”的性格,也被她唬得下意识将手机稍稍拿远了些。
“子怜,首先,我不是你的好大儿,我是你大学同学,其次......”时无勉顿了顿,像是太久没提及对方,以至于再次提起时,唇舌间都弥漫起一股恍如隔世的涩然。
时无勉滞语了许久,宋子怜也陪他一起沉默着,空气中只余喑哑的电流声,在磋磨着人的神经,半晌,时无勉才慢吞吞地继续说:“他没过世,也更不是我什么前夫,你别乱说。”
“......我就玩玩梗,你这个小老头。”
隔着全息屏,宋子怜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最终还是在时无勉回过神来之前,正了正色,认真地问道:“棉啊,关于你们厂牌要被ECHO并购这件事,你之前知道吗?”
想着时无勉那游离于诸事外,无论什么惊涛骇浪都无法在他心底留下丝毫痕迹的性格,宋子怜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操心地继续道:
“你要是被你们厂牌套路了,你就跟姐姐说,我秃了头也要帮你打赢这个解约官司。”
纵使时无勉再钝感,他还是感受到了好友话里话外的担忧,不由得弯了弯眉眼,指尖轻敲着手机背面,无机质一般的眼底掠过一些泛着光泽的温度:
“我正儿八经联邦大学毕业,论抠字眼谁抠得过我啊,放心,每个字我都在字典里抠了一遍了。”
似乎并购这件事真的没在时无勉心里的死水惹起什么涟漪,他甚至还好心情地开了个玩笑。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长久的沉默,终是泄了他一些思绪,隔着手机,宋子怜似乎恍神听见听筒的那头隐约传来了一声叹息,却又很轻,轻得像是走在夜风中的错觉。
时无勉不说话,宋子怜也没再开口,她可太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了。
按照时无勉这种无论发生了再天大的事,面上都藏得严丝合缝绝对看不出丁点波澜的性格,要不是宋子怜当年快递寄错地址寄到时无勉家,打电话一直没人听,只得火急火燎赶到时无勉家,发现他直接醉得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差些就酒精中毒了,宋子怜差点就只能在隔天的新闻头条上见到好友了。
后来在宋子怜的威逼利诱下,时无勉才慢吞吞地将事情道明,最后还像是为对方开脱那般,轻声补了一句:是我先骗的他。
是你先骗的他,宋子怜冷笑了一声,是指喝酒喝到酒精中毒的那种骗,还是指在赛时全球直播决赛的夜晚,当着几百万人的人声鼎沸,被人沉着脸甩开了想要握上去的手。
——哪怕这种将触未触的伸手,只是裹挟着见不得天日的私心的、来自朋友的问候。
这边宋子怜还未义愤填膺地回忆完,那边时无勉就已经继续开口,续上没说完的话,飘飘渺渺的,听起来不真切:
“关于ECHO要收购音回的事,楚老先生早就和我提过了,至于你最担心的那个问题......”
时无勉轻声笑了一下:“那些不过是因为吊桥效应而错以为的喜欢而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调理好了。”
“不就是重组男团而已,就是个工作,没什么的。”
直至宋子怜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时无勉就着结束通话的动作,将手机随手放在手旁,整个人索性坐到了地毯上,头颈枕着沙发的边缘,目光如沉水地偏头望着已经熄灭了许久的手机。
俄而,时无勉垂着眼角,像是泄气那般,指尖点了点屏幕,压着声线,无声地、自虐般地叹息了一声:
“他们还在等你唤醒,你要记住你不是个能随意任性的人,时无勉。”
这一点,直接点亮了锁屏,也看清了屏幕上的一条私信:分秒太太!你看新闻了吗!谢行鞅和时无勉要重组男团了!!!#行停有时#要复婚了!!!求你快回来做饭呜呜!行停有时不能没有你,就像四大名著不能没有红楼梦啊啊啊!
时无勉垂眼看了那条小号私信许久,终究还是没回复,只是在看到“谢行鞅”三个字时,目光顿了顿,有一瞬,时无勉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最终却还是散开了目光,似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映进过他的眼底。
谢行鞅啊,避而不想了两年的名字,真是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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