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告状

赏花宴是在申时末散的,镇国公曹靖是在酉时中进的宫。

彼时,慕临渊正在用晚膳,也绝少有臣子会在此时叨扰。

可曹靖特殊,他自认同慕临渊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这些年来,陛下待镇国公府向来亲厚,是以,曹靖出入宫闱如进出自家府邸,从不避讳。

慕临渊边用膳,边听曹靖半是恼怒半是愤慨的告状。

“陛下,臣请陛下为臣的小女做主啊!”曹靖终于一句话结束了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指控。

慕临渊放下筷箸,终于懒懒的从面前的菜肴上抬起眼皮子,端起手边的茶盏,心下暗自腹诽——

今日的晚膳不美,同样的菜肴,竟是没有卿卿在时进得香甜,耳边听着曹靖的叽里呱啦,更是令他食不知味,果然,用膳也要有合适的人啊!

曹靖半晌等不来慕临渊的反应,心下不免有些忐忑。

“爱卿说……”慕临渊慢悠悠道:“西州纱织公主给华容下媚药,是吗?”

“是、是!小女是如此说的。”曹靖抬起头,看向慕临渊,将一个父亲的痛心疾首表现得淋漓尽致,“陛下,和亲公主如此猖狂,打我镇国公府的脸面,为了陛下臣可以忍,左右臣只是个粗鄙之人。可她今日敢如此不顾体面的作践小女,来日还指不定做出何等出格之事,只因女儿家一点小小的不合便如此手段毒辣,此女心思之狠毒,不得不防!陛下,此女万不能留,还请陛下明断!”

这意思是镇国公府吃了亏不打紧,他曹靖今日一番“肺腑之言”皆是为了陛下的安危、大赢的安稳考虑深远。

慕临渊的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渐渐沉冷了下来。

粗人?粗人倒是有张巧嘴啊!

乾明殿中沉寂良久,久到曹靖跪得膝盖都有些发木了,方听到慕临渊的声音——

“此事朕知晓了,爱卿先回去吧。”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令曹靖有些不甘,可他也不敢再做纠缠,行礼告退了。

待到曹靖离开,慕临渊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付寿春,问道:“今日赏花宴上发生何事?”

付寿春躬身,慢声细语的将赏花宴上的闹剧,详细而客观的说了一遍,不带任何偏颇和情绪。

“贵妃娘娘只说了八个字——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说到萧贵妃时,慕临渊轻笑出声,竟有些显而易见的愉悦。

“这个阿岚啊,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付寿春赔笑道:“贵妃娘娘一向心直口快。”

慕临渊放下茶盏,手指敲击着桌案,问道:“那媚药是哪来的?”

你瞧,这便是上位者,总能在繁杂纷乱的表象之下,寻到最本质也最重要的关键。

付寿春应道:“此药名曰‘醉骨香’,出自镇国公府府医之手。”

不必慕临渊吩咐,付寿春早将赏花宴上的一切都查了个底儿掉,该明白的都明白,这是他身为大内总管该做的事。

皇城内的事,若是都不清楚,他这大内监就甭干了。

慕临渊眉梢一挑,眼中笑意深浓。

这话中的意思可就多了。

慕临渊笑着道:“曹靖这老东西,跟朕这儿玩贼喊捉贼呢?!”

付寿春闻言垂眸不语,不予评判,只觉曹靖这手牌打得稀烂。

宫闱之中想要拿到药并不易,所有药物流通皆在御医院存有留档,白纸黑字做不得假,胆敢作假医案,祸及九族,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不可否认,后宫的主子娘娘们许是会弄点儿有助于闺房之乐的香啊药啊的,这在哪朝哪代的后宫都不少见,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且药效大多甚微,只图个暖情助兴罢了。

否则,一旦伤及龙体,亦或者被抓住了把柄,追究下来,那可是祸及满门的罪过。

是以,历朝历代的后宫,此类药物都是一禁再禁。

可是,今日曹月容中的媚药,观之反应便知药效之猛烈,此等虎狼之药,御医院怕是连调配都不敢。

且,和亲公主入宫后同后宫诸人皆无往来,许是陛下态度不明,娘娘们也不敢贸然拉拢。

那她有什么能耐弄到此等媚药呢?

出去逛大街的时候买的?

啧,可这药出自镇国公府呀!这才是此事的关键!

慕临渊默了一瞬,道:“还有事吗?”

付寿春想了想,道:“宴散后,小的们在御花园后湖发现了一具女尸,看样是失足落水后溺毙,但……并非宫娥。”

慕临渊笑了笑,“可有人来认领?”

“并无。”

慕临渊笑意加深,点头道:“只有做贼心虚之人,才连身边人死了都不敢认,罢了,此事就此揭过。”

付寿春赞同的点点头,应道:“是,老奴已吩咐下面的人,莫要多言。”

“嗯,卿卿做什么呢?”

“散宴后,公主便回了逍遥台,此时许是歇下了。”

想到那个小丫头,慕临渊的眼角笑纹都加深了,问道:“她今日在赏花宴上玩得可好?可欢喜?”

这可问住付寿春了,他个老内监,怎知姑娘家的心思啊?

付寿春满脸堆笑道:“呃……老奴猜想着,公主许是不习惯如此大宴?毕竟咱们东都城中的贵女们,公主都不相熟。”

付寿春有心哄慕临渊高兴,忙道:“不过老奴倒是听伺候的宫娥说起,公主今日甚是好看,戴着陛下赏的那套椿色翡翠,美极了呢!”

闻言,慕临渊果然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觑了眼他的脸色,付寿春使劲想了想,接着道:“哦,对了,公主饮了酒,许是想去散散酒气,倒是偶然遇见了许少卿家的小姐,看样两人相谈甚欢。”

慕临渊微蹙眉心,好生想了想这位“许少卿家的小姐”是哪位,遂问道:“大理寺少卿许至安?朕记得,他家女儿弹的一手好琴。”

“正是!陛下好记性。”付寿春笑眯了眼,连连点头道:“许小姐自小善琴,性子柔婉,许是对了公主的眼。”

慕临渊点点头,遂叹了口气,“嗯,卿卿受委屈了。寿春啊,你去私库找找,还有什么新鲜玩意,都送去逍遥台,让卿卿玩。”

“是,老奴这就去。”

付寿春暗自腹诽,没几个能聊得来的人,陛下就觉得公主受委屈了,这可真是……

而此时,“受委屈”的南星正泡在浴桶中,琥珀色的浴汤散发阵阵药香,却不见水雾缭绕。

白芷伸手搅了搅桶中的水,问道:“这还未到盛夏,你便泡冷水,可还吃得消?”

南星勾唇一笑,道:“何时如此娇弱了?无妨,小时候咱们为了习武,吃过的苦还少吗?”

白芷嗔了她一眼,嘟嘴道:“那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如今不必吃那苦了,你怎还没事找罪受呢?!”

因为冷水的药汤能将她体内残存的媚药更好的逼出来啊!

南星不在意的笑笑,靠在浴桶边缘,慢慢闭上眼眸。

她长发散开,披散在浴桶外,长长的垂下,如锦缎,如墨云。

雪白的藕臂搭在浴桶边,烛影摇曳中,散发着如水玉般幽幽的光泽,肤若凝脂,无一瑕疵。

胸前的起伏藏于水面之下,只能看到隐隐的沟壑。

那一片凝白中,唯有一颗赤红色的朱砂痣,镶嵌在胸口处,红得耀眼,红得夺目。

白芷看着南星,有一瞬失神,即便从小相伴长大,她依旧觉得,南星是个美人。

这份美,无关皮相,而是藏在她皮相下的那一身反骨。

美得凌厉而肆意,不受世俗烦扰拘束,就该奔驰于旷野,翱翔于九天。

南星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身边人痴痴的眼神,她未睁开眼,只勾唇浅笑,道:“你不会是贪恋上我的美色了吧?”

白芷回过神来,羞红了一张俏脸,嗔怪道:“就知道胡说!谁贪恋你了,美得你!”

南星翻身趴到浴桶边缘,狡黠的笑问道:“哎,白芷,你可有心悦之人?”

白芷白了她一眼,道:“你我可有心悦上旁人的机会?”

在家时,成日里是无尽的训练,卯时起、子时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顶着那残忍到近乎绝情的压力,谁人都不想被淘汰,毕竟,淘汰后的下场,他们都不敢想,累到觉都不够睡,哪还有旁的心思?

南星轻笑一声,歪头看向窗外的夜色,轻声道:“白芷,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能不再有任务,也可以像普通人一般生活?”

生活在阳光下……

白芷心头一跳,蹙眉道:“你想离开?”

这个念头方一浮现,就吓得白芷心头狂跳,脸色都褪去了血色。

离开是否代表着背叛,而叛徒的下场……自不必多言。

南星看着白芷被惊吓到变了色的小脸儿,含笑摇摇头,道:“那里是我们的家,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不想离开,我这是想……一直陪在师父身边,陪他安安静静的生活。”

若有那么一天,他们寻一处桃源,隐居避世,种花种菜,养鸡养鸭,狩猎钓鱼,再不管江湖纷争,天下大势。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

白芷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道:“等我们从东州回去,也许你的愿望就能成真呢?”

“嗯。”南星笑眯眯的应下,慢慢闭上眼眸,心早已飞回了那片连绵的深山。

师父啊,星儿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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