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避世者 (#架空##仿民国##本文涉及地名人名国名组织名纯属虚构#)
赵寄姝选的这套房子,占地面积不大,三层,用望远镜的话,刚好可以观察到对面办公室的场景。
此后的日子里,赵寄姝几乎是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建筑,一个是三楼正对的,现在属于容羽的办公室;
另一个则是在二楼的,冯敏的办公室,也基本算是冯敏的住处。冯敏喝大了之后,徐涛就会安排冯敏在办公室歇下。
也就是基于这一点,赵寄姝才认定了这两人哪怕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也不代表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但很明显,着急拉拢徐涛的容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而赵寄姝和冯敏说的事情,就与此有些关系:
当年冯敏尚在离婚公示期,孤身一人来到了赵寄姝的公司。当时负责这一块的,还并不是赵寄姝。
按照当年的安排,赵传是给冯敏安排过几个助手的,第一个助手倒是没留多久,不过第二个助手留的时间却也不短了,长达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赵传逐渐把服装公司交给了冯敏运行,赵传只在总部负责大方向上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半年里,徐涛进入了设计部,成为了公司的一名普通设计师,给冯敏打下手。
徐涛的天赋使得冯敏眼前一亮,虽然并没有把徐涛提升为助理,却可谓是器重有佳,很多方案都会和他一起讨论。而这其中,又有多少和徐涛的皮相有关呢?
不得而知。
总之,从徐涛的设计第一次摆在了冯敏的案上,冯敏就爱上了喝酒。
因为那天冯敏第一次见了徐涛,徐涛带了一瓶甜味很浓的调剂酒。不知是被什么蛊惑,工作狂冯敏居然在办公室和徐涛干掉了整瓶酒。
徐涛没有喝多少,大半的酒都进了冯敏的肚子里。
于是不出意外,刚出校门就做了家庭主妇的冯敏,喝断片了。
断片这东西吧,一次断片,以后就容易次次断片。
时间久了,冯敏就变成了成天醉醺醺的状态,但因为一直也没出过什么错,赵传也就只是留意着,并没有什么举动。
但是私下里,很多事情都变成了由徐涛做主,甚至到了最后,徐涛成为了设计部的实际部长,冯敏每天就只负责喝酒、发脾气。
——以上,是冯敏自己的部分。
赵寄姝复述完以上的部分,又从另一个视角讲了一遍这个故事。
当年的徐涛是一个难得的寒门贵子,他在审美和时尚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小小地有些名气了。
但是在华国,整个时尚圈也不过就近滨一地,而鼎鼎有名的设计流派,也就那么几个,因而早负盛名也未必是件好事。
徐涛很清醒那些抛来的橄榄枝背后有多少刺,因而一个都没有接受。可就是一个都没有接受,他害死了他的母亲。
但徐涛很清醒,他恨动手的人,却从来不曾恨过自己,一码是一码,他标得很清楚。
他甚至通过这段经历,也学会了“动手”。
是赵传派人找的徐涛,也是徐涛主动答应的赵传。他认真地分析过整个服装公司,觉得自己有把握掌控这个公司,所以答应了。
他从进入这个公司的第一天,就是满怀野心的。
一开始他也许并不想玩阴的,所以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
他确实惊艳了冯敏,可却并未一举成为冯敏的助手。
他听到冯敏要见他的时候,他很激动,满心欢喜以为能做冯敏的助理,可在午休的时候,就偷听到了冯敏并无此意。
所以他直接跑了,买了一瓶甜酒,又去黑市搞了一点药。
一点可以让冯敏更迷糊的药。
他咬咬牙,把药全部加在了那瓶酒里,而后把瓶塞塞回去。
装药粉的纸包里,还剩一些特别细微的粉末,徐涛把它包好。
药很贵的。
在见冯敏之前,徐涛把药物粉末夹在了指缝里,并在见到冯敏之后,洒在了他的那张设计图上。
接着便是引诱冯敏再去看一眼他的设计图,把粉末吸入到身体里。然后再东拉西扯,随时试探冯敏的精神状况,等冯敏的意识没那么清楚的时候,再邀请冯敏喝酒。
为了消除冯敏的猜疑,徐涛甚至假装喝了几杯,然而实际上,都吐在了深色的衣服袖子上。
冯敏果然醉了,徐涛就守着她,守到下班,守到天亮。
冯敏醒了,很不好意思地去办公室后的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而徐涛,就为她准备好了早餐。早餐,也是加了药的。
而后每一次冯敏喝的酒,徐涛都给她倒,倒酒的时候,都会加药。剂量从最开始的一天一天一片,到后来的一天五片。
现在的冯敏,已经上瘾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让人上瘾的,并不是酒,而是徐涛的药。
以上,除了作案手段以外,赵寄姝悉数告诉了冯敏。
赵寄姝当然没指望冯敏都相信了,但是,冯敏明显是听进去了,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喝酒了。
赵寄姝很担心徐涛会通过别的方法,再把药下进去,可是,看样子并没有。
就在今天下午,赵寄姝透过望远镜看到了冯敏出现了明显的戒断反应。
或许徐涛想摊牌了?
随后赵寄姝就看到了徐涛打开了冯敏办公室的门。
他抱住了她,任她打着哆嗦,任她不停地流汗,从始至终,都没有掏出药来。
冯敏此刻哪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咬他,打他,可无论如何,都要不到药。
徐涛任由怀里的人折腾,直到对方最终筋疲力尽,昏死过去。
再然后,徐涛把人抱走了。
没有和容羽打招呼,直接就出了公司,拦了一辆黄包车,就离开了。
赵寄姝也拦了一辆车,一路很小心地跟在后面,并不惹眼。
终是停在了一家诊所门口。
徐涛抱着冯敏走了进去。
应该是戒药吧。赵寄姝的心里有些复杂,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反正徐涛是会陪在这了,公司没有徐涛,容羽一时半会玩不转。当助理,她可能厉害,但是真的管事,容羽还未必就行。
赵寄姝甚至都没有回自己刚买的小房子,而是转身去了赵家。
黄包车一路跑着,人影越来越稀疏,赵寄姝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想哭。
外祖父没了,容羽背叛了,许家宗家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唯一信任的赵传,也不在身边。
她突然开始迷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很小的时候,她只是喜欢粘着妈妈,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几乎不记得和母亲有关的一切。
明明同一时期其它的事情,还都依稀有些印象。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只是想了解当年的真相,为母亲报仇,可为什么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沈景遇、沈景冰、顾霆琛,都是怎么就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黄包车停了,而赵妺儿正好就在门口。
抬眼就撞上了哭得我见犹怜的赵寄姝。
赵妺儿一瞬间觉得,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什么逛街,什么顾霖琛,统统不重要了。她赶紧迎着赵寄姝,进了赵家。
她不想回应任何人,不想回应任何事,她不开心,也不难过,只是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赵妺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引着赵寄姝去了之前她在赵家住的那个房间。
赵寄姝愿意躺着,那就躺着,不想吃饭,就只定点喝汤喝水。
赵寄姝不说话,赵妺儿也就陪着她,不说话,只是偶尔会和亲信说些什么,赵寄姝不想听,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就是这么过了一周吧,发生了三件事情。
一是赵眷突然登报说找到了当年东桑夫人的女儿赵寄书;
二是赵传和陈猛回来了,也回过公司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但却找不到赵寄姝的人了;
三是赵妺儿问赵寄姝,愿不愿意找个大夫来看一下。
赵寄姝没说肯也没说不肯,只是对赵妺儿的话似乎不再是完全听不进的状态了。因而赵妺儿便自作主张地给赵寄姝找了大夫。
大夫开了些汤药,无非是说需要调理,行过一次针,便是三日来一次,赵寄姝的房间里,始终弥漫着药味。
因着开始吃药,赵寄姝几乎一直在睡觉,刚开始极为不安稳,后来慢慢有了规律,深夜往往睡得很沉。
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某日赵寄姝突然惊醒,发现赵妺儿不在,以为她回房休息了,便去她房间里找。
谁知却发现那房间里另有机关。
顺着密道一路往前走,好一会才听见有惨叫的声音,顺着声音过去,便看见了举着火钳子的赵妺儿。
那是赵寄姝从未见过的严肃、清冷。那表情如同她不是在拷问,而是在烤肉一般。
赵寄姝默不作声地看着。
关于审问,赵寄姝司空见惯。
如果你命特别好,你很容易见到那些命特别不好的人,不过能否发现他们的命不好,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因而赵寄姝的表情也很稀松平常,平常得如同等着吃烤肉。
里面审问的是一个女性,看样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是赵妺儿母亲辈的。衣服是一件淡花色的旗袍,脸上虽然有烟熏的痕迹,但是看得出来是精心化妆过的,看样子像极了白天直接抓过来的。
而赵妺儿问的问题是:夫人都做过什么。
对方是被架在刑架上的,牙又被打掉了个大概,自杀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妺儿迫使对方招供的点,无非就是给对方一个痛快。
因而下手重在痛苦,而不在伤害。
赵寄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见那女子开始说了。
第一件便是,赵念书的身份。
当年为了防止第二胎生下的还是女儿,赵夫人事先准备了几个同月龄的产妇,秘密藏起来只待生产。
其中一个早了几天,提前生了个男孩出来。当时赵夫人还觉得挺可惜,毕竟刚生出来的和生出来几天的孩子肯定不能一样,结果不成想,赵夫人这第二胎赶上了赵眷去开会,正好没在家,于是这个男孩就被顶上了。
本来是打算生了男孩自然是好,生了女孩就换掉。结果赵夫人这一胎是两个女儿,因而只能顶一个。
赵夫人选了那个看起来壮实些的女孩子,把另一个换成了男孩。男孩便是现在的赵念书。
赵妺儿当然不止想知道这些,便又上了一番刑,折腾了许久,那女子又招了第二件:
当年赵夫人是有个相好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读书识字的,但是赵夫人是庶出,母亲在陈家一直被欺负,最后无奈才把主意打到了刚从东桑驻馆调回来的赵眷身上。
赵眷和顺英赵家的关系那个时候还并未公开,因而需要陈家这个助力,俩人就这么搭上的。
“做妾?”赵妺儿皱了皱眉头。
“不。。。。。。不是,是正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进的门。”
是正房。。。。。。是正房。。。。。。
赵寄姝突然觉得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原来真的一直都恨错了人。。。。。。。
赵寄姝,原来的名字就是赵寄书,因为父母相隔两地,赵家又正好排到了“书”字辈,她的名字是母亲起的。
她曾经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仅和赵夫人有关系,也不是没怀疑过赵眷,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就完全是因赵眷而起。
赵寄姝扶着墙,努力撑着,听赵妺儿继续审问。
“当时是嫁过来,生了你之后,东桑那边找上门来,才知道还有一位夫人。”
“那后来那位夫人怎么样了?”
“烧、烧死了。”
“夫人做的?”
“。。。。。。”
赵妺儿没再说话,挥手让丫鬟柳儿直接把人扔出去。
柳儿得令就开始解麻绳,熟练得让人害怕。
“别,别,我说。”
在对方的陈述里,赵寄姝这才知道,当年夫人身边一共有两个丫鬟,一个是这位,一个是萧姨娘。两人当年都参与了那场大火,只不过萧姨娘是那个亲手点火的人,而这位是个胆小的,只是把风,等火烧起来呼救就行了。
在那之后,赵眷就把这位抬成了侍妾,后来萧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姨娘。本来赵眷也没多喜欢,不知道后来怎么就风生水起了,甚至现在还管了家。
赵眷现在也不太记得这位了,至于喜欢,更是全然没有。
只要确定人死了,估计赵眷应该完全不介意。
甚至赵寄姝猜得到,如果赵眷介意,这事八成赵妺儿会往东桑夫人那边推。
事已至此,当年的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可赵寄姝却迷茫了。
想起外祖交代她绝对不要报仇,她开始莫名觉得外祖一定是已经做了什么了。
至于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
赵妺儿听到了想要的,跟柳儿点了点头,于是柳儿上去,狠狠一拧,那人便没了生气。
柳儿再次熟练地解开麻绳,扛着人就要从赵寄姝那边出去,赵寄姝心下一惊,却又看见赵妺儿摇了摇头,指着另一边,柳儿便扛着那人往另一边去了。
接着赵寄姝便是假寐了。
这种事情,难免两个人都尴尬。
赵寄姝不能完全否认这是赵妺儿给自己的娘开脱而演的一出戏。但事实就是,赵家确实有一个萧姨娘,还有一个云侍妾。
两人也真的就是赵夫人当年的丫鬟。
不管怎么样,突然就抬成了屋里的,赵寄姝都觉得今天听到的东西有几分可信。
至于其它。。。。。。
赵寄姝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如果是赵妺儿想这样的话,她暂时愿意等下去。
毕竟当年的事情就算卷进去再多人,当年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是无辜的。
回到床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躺好,迷迷糊糊,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逻辑清晰,故事混乱。
她看到了好多人,她看到了赵妺儿,看到了赵夫人,看到了顾霆琛,看到了沈景冰,看到了赵眷,看到了面孔并不清晰的母亲,看到了当年的那把大火。。。。。。
看到了,拦着不许救火的父亲。
赵眷。
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的赵夫人。
她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自己,周围那么热,她却那么冷。
恐惧,绝望,悲伤。。。。。。
最终尖叫着惊醒,看到了一脸温柔守着她的赵妺儿,双眼布满了血丝。
她抱紧赵寄姝,像个大姐姐。
然而明明赵寄姝才是那个大了小半年的姐姐。
赵妺儿等她安静了下来,才让柳儿把早餐端过来。
清粥一碗,稠稠的,半温不凉,入口是刚刚好的清爽。几样小菜,还有一盘各色咸味的点心。
是赵寄姝喜欢的口味。
眼前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妥帖。
赵寄姝静静地吃,赵妺儿静静地看,眼里的温柔仿佛是要把赵寄姝没有得到的都一次给足一样。
两人不语的默契则是一如昨天,而陪伴反而成了一种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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