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在游戏里畅游的年轻人不同,奥恩对那种虚拟的存在并无兴趣。
过去的十几年,他永远往返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出问题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
记忆里,哥哥似乎一直躺在床上,他孱弱的身体甚至无法支持独自起身。
护工会帮他,让哥哥偶尔靠在床边,他喜欢太阳晒在身上的感觉,喜欢窗外仅剩一只的绿叶,喜欢无名的鸟雀在窗边轻啄。
然后在自己推开门时笑着说:“你来了。”
如果时间能自觉,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离散。
人们说,在不幸的时候,厄运是接连到来。
但哥哥离开的日子却是个大晴天,父亲的公司成功上市,母亲发来短信告知自己她马上要结婚了。
似乎整个天地除了这苍白的一隅都在各自欢庆。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奥恩把书放在哥哥手边。
修长而冰冷的手一动不动。他跪在床边无声呜咽。
就在昨天,哥哥还指着那本书对自己说:“是你最近常看的吗?如果可以,能读给我听吗?”
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那之后几年,他遵从父亲安排修习各种技能。除了愈发沉默,哥哥的离世对他似乎并无影响。
或者说在父母眼里,没有那位哥哥的阻碍,他成长的更加迅速,更令人满意。
和为一种感情蒙住双眼的稚童不一样,即使因哥哥的离世他并不亲近父母,奥恩也从没想过报复他们。
哥哥说,我自己都没多少怨恨,你为什么要替我怨恨呢?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是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才要好好活下去,连带我那一份。”
记忆里阳光多于阴雨,哥哥就在草长莺飞时节,坐在明媚的春光中温和的笑。
他让自己不要埋怨,毕竟他们的父母毫无感情。
作为意外,肯负担起他的一切医疗费用,又请专人无微不至照顾已经很尽责了。
他们只是给不了他爱而已。
“你明白吗?”
奥恩当然明白。父母那为数不多的爱全在他身上,他怎么会不明白?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难过。
明明,他们血脉相连、如此相似。
他忍不住想,如果哥哥健康,他会远远超过自己,在最耀眼的地方站着,而非此刻只能躺在病床。
哥哥离开后,奥恩没有消沉太久,他似乎将所有精力用到学业,各种忙碌。
那时的奥恩虽沉默寡言,却彬彬有礼善解人意。就像父亲期待的那样,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公司、学校、出国考察,在行程安排上,或许比父亲还要忙碌。
他很少见到母亲,这很正常,对方自从嫁到国外就很少回来,总在世界各地旅游。
往往收到寄回来的礼物,人已经出发去下一个国家了。
有一年生日,奥恩突然收到母亲寄回来的礼物,那时他就有所预感。
因为,他的生日和哥哥的是一天,母亲有意挑选了这个相同的时日,所以他从小就不愿过生日。
不论如何热闹,总会少一个人。
更别说后来哥哥是在生日前几天去世,他就更不愿意过了。
父母两人从来相看两厌,却在这件事上难得达成默契,生日前后那几天都是属于他自己的。
礼物不来自遥远的国外,就在他出生的城市,一个不起眼玩具店里的不倒翁,近乎粗制滥造。
哥哥还没生病时,出行都由管家照料。哥哥从来没有娇生惯养来的娇气,温暖的手曾牵着自己走过学校附近每一个小巷。
哥哥指着不倒翁说:“等我长大,我会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可是长大太遥远了。那时,他们没有自主能力,管家的怜悯也不足以让他做出多余的行为。
等到后来自己有钱,他们已经搬离了那座城市。直到自己独自回到这里。
他从最近的玩具店买到不倒翁送给哥哥,哥哥轻轻看了一眼,笑着说:“原来你还记得。”
是啊,他那时太小了。
奥恩很难形容看到母亲寄回的是两份礼物时的感受,尤其另一份上面的名字不属于他,属于一个已经不在的人。
管家还是将哥哥的话告诉了母亲,这份礼物,隔了二十余年终究送到了自己手上。
奥恩也是这时知道,母亲其实从未忘记哥哥,或许父亲也是。
但那又能怎样?
他给现在母亲的丈夫打了个电话,得知礼物是母亲喝醉的结果,母亲仍昏睡着。
其实奥恩明白,母亲大约已经醒了,她只是没想好怎样面对自己,于是选择了逃避。
就像二十多年前她面对哥哥一样不知所措。
真相不重要了。
那几天,他再没联系任何人。他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人们往往说小说逻辑经不起推敲,其实现实更加荒诞。
那里有比小说中还多的阴差阳错,还多的不可理喻。
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收拾完行李,奥恩离开居所独自前往墓园,在哥哥面前,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待了多久。
雨这时候倒是应景的落了下来。
他在墓园碰见了个怪人,站在他不远处观察了自己很久。保安在附近,奥恩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
所以当这个人喊出一连串的疯言疯语他也当没听见。
墓园中其他凭吊的人无法忍受这种行为,怪人被强制带离。
“我们的游戏能逆转生死。”对方声嘶力竭。
这一句话让奥恩转过了身,他回头看时,怪人目光直勾勾的正盯着自己。
或许对奥恩和哥哥来说,那都将是生命的转折。
但彼时的奥恩并无所觉,他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对怪人所说的一切不置可否。
直到,身旁那个撑着伞的陌生男子低声问自己:“或许,你还想再见你哥哥一面。”
他抬起满是倦意的眼:“你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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