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月下倾罍

来到京城,他先买下了几间店铺,租给了几个商业能人经营,自己拿着租金。

而后,他又用他的租金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开青楼。

原因很简单,他想开。

穆同尊在位时,燕国没有一间青楼。燕国人大多过着原始的生活。男子看上了哪个女子,就高歌表达爱意,得了女子答应,就可以上她家和她寝则同榻。哪日爱意疏薄了,男子想走就走。这期间女子要有了孩子也没关系,就养在身边,以后会有其他看上她的男子救济她。就算一个姑娘同时与好几个男人同睡,就算生下的孩子不知其生父,也都没关系。

拓跋睿至今不知道与多少女子同睡过,穆同尊从来不管,淳于郴登基后,他被逼着娶了个妻子。

自淳于郴登基后,燕国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要礼制,要法制,不许燕国人这样乱搞,想把景国那套一夫一妻多妾制搬到燕国来。但无论哪朝哪代,总有些不服管教的官民。为着不被规矩所束,又不会因违规受到惩罚,他们费尽心机。

青楼就是为那些不愿服从淳于郴婚制却怕受到惩罚的人设的。

除了个别从景国的蜀州过来的汉人,大多数燕国人并不知道当娼妓意味着什么。为了返璞归真,燕国国都第一家青楼开设时,竟有许多姑娘争着要去当娼妓。

淳于郴得知此事,惊讶不已,责令燕国所有的青楼闭门拒客,此举竟引得众怒。由此,淳于郴明白了:燕国人思想还未完全汉化,便不再管青楼的事情,又大批大批地从景国引进书籍。

穆休着实佩服淳于郴的毅力,但对于淳于郴的改革举措,他是带着一些嘲笑的意味看待的。

失义而后礼,在他看来,当人们以礼相待之时,民风也随之不再那般淳朴。

他在景国京都开了如云楼。如云楼的姑娘们,大多是因家贫沦落而来的,听说如云楼此地卖艺不卖身,欣欣然地过来了。但穆休不会调教姑娘们,也不愿花钱请人来调教姑娘们,因而如云楼的生意极其冷淡。

但穆休和姑娘们都乐得自在。闲来无事之时,他坐在堂内,给姑娘们讲他的故事。记性最好的是绿阑,几乎能记住穆休讲的每一个故事;最有质疑精神的是红减,总在穆休讲到一半时质疑他故事的真实性;黄梧、蓝柯、紫藤这些人则愣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听着。

可他的租金总有用完的时候。在景国生存,钱又是必不可少的。无奈之下,穆休只得写信给最疼爱他的二哥,称他在景国做生意遇到了困难,急需钱财。

慷慨的穆二哥自是派人把钱送了来。从此,穆休和穆二哥的通信愈发频繁了。

有一次,穆六哥代穆二哥给穆休回了封信,信中,穆六哥大义凛然地斥责了番穆休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冷漠无情。他还说,穆休既去了景囯,不肯与拓跋睿一同举大计,有本事便别问穆家兄弟要钱,在景囯自食其力。

穆休淡然地把这信丢到了窗外,让它随风飘走了。

有时,他也与穆二哥还会在信里聊聊景燕两国的政事。

在穆休看来,景国的人,都是淳于郴那般讲礼教的腐儒——大部分人还不如淳于郴。淳于郴为人赤诚,对手下的臣子也多坦诚以待,景国的腐儒们满口道义却唯利是图,奸诈老道,并以此为豪;淳于郴敢作敢为,景国的腐儒受了压迫,却只会寄希望于鬼神,期望着欺负他们的人在阴间受到报应。

他不是在夸淳于郴,他不喜欢淳于郴,真的不喜欢。穆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些话,他如果与赵缵说,他一定又要说自己以点概面以偏概全了。

赵缵静静地等待着蔡襄阳的下文。

蔡襄阳看着赵缵的样子,只觉好笑,告诉赵缵:“我说完了。我的故事已说完了。”

“你够无耻的。”赵缵不咸不淡地说。

“是挺无耻的。”蔡襄阳沉静地说道。

赵缵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竟无言。

“为何觉得我无耻?”蔡襄阳斟酒轻问。

赵缵顾左右而言他:“你告诉我,潭州那帮‘卖马商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蔡襄阳踏踏脚,“淳于鄢这个老无赖,他近几年不会出兵征伐景国。可你们景国内战了,他高兴着呢,自然要送点东西去帮帮那个姓宣的——他特意让我拓跋大哥安排的人马。”

“那你为何要写信告诉我?”赵缵问。

“我为何不告诉你?你们景国内战了对我们燕国有什么好处?我身在景国,你们真内战了才对我有害处。”蔡襄阳摊手,“而且我也不喜欢鄢老哥,能给他添添堵,我也很乐意。”

赵缵遂不再言。

“可是,人被你们抓到了,朝廷以为是燕国的细作。淳于鄢把责任都推到我拓跋大哥身上,说是拓跋大哥没有安排好人马,以致失败。接着,他就把拓跋大哥杀了。其实,这也不怪拓跋大哥啊。那个姓宣的目前只占有江南道一带地区,与燕国完全没有接壤口。燕国的人想去见宣氏,必定要经过你们景国的领地,要经过你们景国的领地,就难免不被抓住。听闻,那个姓宣的近来准备要拿下荒僻的岭南,打通和燕国的接壤口了?”

“我听闻,淳于鄢自登基以来,一直便看不惯拓跋睿……”

“是的,他看不惯拓跋睿,从淳于郴尚在位时就看不惯他。”蔡襄阳叹道,“原先,淳于郴留着他,大抵也是为了平衡新旧势力——淳于郴这个人,总是对自己的驭下能力过分自信。”

赵缵摇摇头,与蔡襄阳相处这么久,他依旧无法习惯蔡襄阳对自己国家的君主直呼其名。他也想告诉蔡襄阳,不必对拓跋睿一口一个大哥地叫,他可知道,拓跋睿比蔡襄阳的养父穆琛小了整整十五岁!

他在心里默默编排了蔡襄阳好一番,才仔细思考起蔡襄阳与他说的话。思索过后,他说道:“我想,这一次,无论你们燕国成功还是失败,拓跋睿都不会有活路。”

“或许吧。先前,淳于郴死的时候,淳于鄢就想要让他殉葬先帝。他的好友步学士倒去劝他了,以诸多时局史事为论据告诉淳于鄢拓跋大哥杀不得。如今,步学士也埋骨青山下了,淳于鄢要杀拓跋大哥,倒也无人再劝他了。”

赵缵闻言,一阵叹惋。

蔡襄阳自顾自斟了杯酒:“你总是这样。倒是和景国那群腐儒都不一样。”

赵缵看着他,又长叹了口气。

“怎么?如你所说,你觉得我无耻,是吗?觉得我没心没肺,是吗?连父亲和亲近的人被杀都能忍受?”蔡襄阳又自酌一壶,酒全洒在了衣衫上,他也不管,“我不是不在乎,可在乎了又能怎样?世事本如此,政治斗争本如此。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蔡襄阳起身,走至窗边,大声吟道:“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蓠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旁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翁醉似泥。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车旁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襄王**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

赵缵知道,他吟的是李白的《襄阳歌》。

“我此生还未去过襄阳呢。”蔡襄阳怆然一笑。

赵缵沉吟了片晌,吟道:“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吟罢,他笑了笑:“在潭州任官闲暇之时,我倒是去过岳阳楼。”

蔡襄阳转身去看他:“君子和而不同。你愿做范仲淹又有何妨?你会是一个好官。”

他致以赵缵深沉一笑,拦下了他那句脱口欲问的“为何”。

嗯,非常扯淡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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