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郡主与某乃是同道中人。”好戏谢幕后,章能留了下,与无涯说了这么一番话。
“同道中人?”无涯鄙夷一笑,“我乃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与你这等反贼怎会是‘同道中人’?你可真是瞧得起你自己啊。”
“郡主可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夫君如今可是与我们一类的反贼。”章能道。
“所以,你想告诉我些什么?告诉我我很无耻,宣暨旻更加无耻?”
章能向前一步,背对着无涯:“时至今日,我不妨与郡主推心置腹。韩通这个僭越的小子,竟拿我手上的三万兵马作为给宣暨旻的见面礼,全然没过问我的意见。章涉更没骨气,因宣暨旻的三言两语就归顺了他。我先前还真是看错了他们!养兵千日,到了用兵之时,这兵竟落入了他人之手,你说,这口气我该怎么咽的下!”
无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郡主!”他又转过身来,毫无顾忌地握住了无涯的手。
“你放开!好歹我和宣暨旻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连忙挣脱了开。
“在下失礼了。”章能平复了下心绪,“郡主,就你今日所言,想必你也是不满宣将军的吧!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我们何不结盟,一同对付他,是吧?”无涯狠狠一笑,“你是想着,借我的手,杀了宣暨旻还有韩通这些人,而后你过河拆桥,杀了我,再率着你的三万兵马共攻京都,实现你的雄心大志,是吧?”
章能还欲言,无涯指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没想错的话,此番越州民众造反并非偶然,是你煽动的吧?民间发生涝灾,你把越州刺史乃至监察御史一同拉到了你的船上,瞒着朝廷不上报请求减轻越州的赋税。百姓生活入不敷出,纷纷揭竿而起,你打着讨贼的名义兴兵,而后又说为百姓鸣不平同他们一起造反,得了民望,你打的可真是好算盘!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居然为了你所谓的‘大志’牺牲越州千户百姓!说你是牲畜也是侮辱了牲畜!你简直猪狗不如!”
章能的面上,登时呈现出精彩的变化。
“郡主可要想清楚啊。”他还不死心,“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耽误了大计。”
“大计?是我的大计,还是你的大计?如果是耽误了你的大计,那我可求之不得。”无涯道,“你还真是执着啊,你方才都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还想做个正人君子呢,自当离你这种人远些,免得被你影响了。你的德行,何以领率三万兵马直攻京城?也难怪韩通、章涉这两人要自谋出路了。”
章能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但愿,郡主坏了我的大计,不是同时坏了你自己的大计。”这是他留给无涯的最后一句话。
皇宫。
“常春公公。”御花园里,翠绡截住了一名内侍。
那名唤常春的内侍面上的惊色转瞬即逝:“翠绡姑娘。我这就随姑娘去见皇后殿下。”
竹林。
“奴婢未能劝宣将军接旨,是奴婢失责,还请皇后殿下赐罪。”常春跪在徽瑶面前。
“这是做什么?”徽瑶微笑着,俯下身,扶起了他,“你敢与他直言相对,已是不易。何况,你毕竟还是陛下面前的人,我哪有资格罚你?”言罢,徽瑶不由笑了,“就陛下那样的威慑力,也难怪他敢抗旨不遵。”
常春噤声不语。
“你回去吧。御前的差不好当,打起精神来,谨慎些。”对常春说完话,徽瑶又对翠绡道:“替我带封信给庄侍郎。”
处理完一干事情后,徽瑶回到了月华宫。
“殿下。”如雁殷勤地迎上来,“陛下得了风热,夕阴殿的沈贵妃日日去给他端茶送水的。”
徽瑶闻言,但笑不语。
“殿下,我们为何不趁这机会去陛下面前献献殷勤,说两句话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准凤印又回到你手上了。”如雁在她耳边说道。
“你倒是聪明。”徽瑶轻轻一句话,如雁便惶恐地跪了下:“奴婢不敢替殿下擅作主张。”
“明白就好。”徽瑶携着翠绡步入内殿,“凤印是我交出去的,我自是不想再与沈盈月争宠。她和陛下两人,愿意如何,都与我无关。”
庄府。
茶水,意外被打翻在了桌上。桌上的信纸浸在茶水中,墨迹糊成一片。
“这是怎么了?”项夫人连忙拿起桌上的信纸,不停地抖,试图抖去其上的茶水。
“不必了。”庄瑜瑾拉住了项夫人的手,“这信我也看完了。”
“妾身谢夫君抚恤。”项夫人这么说着,又找布去擦桌上的茶水。
“不必了,这种事情你让下人做就是了。”庄瑜瑾略显不耐烦。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厌烦自己这位体贴到无微不至的妻子。
“庄郎。”丁崇岭自然地走入庄瑜瑾的书房。
“丁叔。”庄瑜瑾连忙去扶他,“您怎亲自来了?”
“我得了皇后殿下的信,料想她应把那事也告诉你了。我满心焦急地想要来找你商议,连让仆从通报等接见都等不及,就上门直接闯你书房来了。”丁崇岭放开他的手,“你不必这般。我才刚过知天命之年,还未老到走不动需要你扶呢。”
项夫人见此,端着恭卑的姿态,带着那个才翻了水的茶壶,出门去了。
“你做什么?”庄瑜瑾问她。
“茶水翻了,为夫君添些茶水来。”她说道。
“你这夫人竟不知道。”丁崇岭戏谑道,“你夫君向来不喜茶酒等辛烈之物。”
项夫人脸颊微红,立在门边,入也不是,出也不是。
“你出去吧。”庄瑜瑾摆手道。
“你竟没跟你夫人说过你的喜好?”丁崇岭问。
“她每次煎茶时那个热情劲儿……我都不忍告诉她我不喜茶酒怕伤了她的心啊。”庄瑜瑾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想知,丁叔是得了阿姊的什么消息而来找我?”
“宣暨旻,他反了?”
“他现在人在越州,咱还是不要定棺盖论的好。不过……”庄瑜瑾话锋一转,“孔大郎找人打听过,宣将军在越州与二章来往极密。”
“皇后殿下还告诉了你其他事吗?”丁崇岭又问道。
庄瑜瑾怔了片刻:“还有,天水楼的赵掌柜,莫名失踪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传言道,他失踪的前一日,宣将军夜半去天水楼寻过他。加之后来宣将军的所作所为,着实蹊跷得很,所以阿姊也就格外关注此事。”庄瑜瑾笑得毫无破绽。
“原来如此。”
乱风如水,蘸得一点墨晕尽了整片天。
宣暨旻坐于书房中,对着案上堆得比山高的文书,挑灯夜批。
“宣将军,节度使章能、刺史章涉、刺史府主簿韩通求见。”关俭通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章涉、章能、韩通三人便来到了宣暨旻面前。
“何事?”宣暨旻问。
“孝成郡主。”章能抢先道,“我听人说,宣将军与孝成郡主感情极深,成婚六年不纳偏房妾室。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迷得宣将军神魂颠倒,对她情有独钟?”
“神魂颠倒?你这词可用的不当。”宣暨旻避重就轻。随后,他转向章涉与韩通:“你们呢?也是为着这事?”
“其实,我们今日已见过孝成郡主了。”章涉道。
宣暨旻闻言,面色不改,仿佛这些事都在他意料之中。
“无涯?她找你们作甚?”他还是问道。
“他请我们看了一出好戏呢。”章能道。
“什么好戏?”
“颜斶见齐宣王。”韩通替章能答道。
宣暨旻不由失笑,又低下头继续批阅文书。
“宣将军难道不好奇,郡主为何请我们看那出戏?”章能尚不罢休,“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郡主分明是在劝我们归隐山林!叫我们勿要效忠于你!”
“确有此事。”章涉为他佐证道。
“无涯向来喜欢与人说笑。”宣暨旻的态度不咸不淡。
章能见此,一时哑然无语。
“几位可还有事?你们若只是为无涯叫你们‘看戏’一事而来,那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章涉瞧了章能一眼,见他面带悻悻之色,恭敬地退了下。韩通如有所思。
“将军。”待二章与韩通退出书房后,关俭恳切地对宣暨旻说道,“郡主她……”
“我说过,她若是誓要与我为敌,我不会对她心软的。”宣暨旻语气如常。
“宣将军。”书房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推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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