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勾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章涉向宣暨旻讲述着白日发生的事情。
“看来,事到如今,我们是不能再任那个徐勾胡作非为了。”宣暨旻浅笑着展开握着兵符的拳心。
“这等好东西,宣将军怎么现在才肯拿出来!”韩通问道。
“将军自是有他的深意。”关俭瞅着宣暨旻的脸色,替他答道。
夜半三更,无涯启窗而观。
“郡主!”立时有两个尽职的侍卫拿手中的刀挡住了无涯视线。
“还真勤恳啊,三更半夜了都不肯松懈。”无涯讥道,“怎么,还怕我翻窗逃了?”
“宣将军吩咐过,郡主的性子,防着你逃本是不必要的。”侍卫说着,却收起了手里的刀,“防着别让你自尽就是了。”
“你们不用草木皆兵的,我可想好好活着呢。”无涯眼色微松。
果真是她的夫君,即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伤她的心,依旧不愿放弃自己的野心与**,而后还拧巴地在另一头谈情说爱。
不再与守夜的侍卫多言,无涯走至床边,微抬起枕头,见其下空空如也,长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叹气,还是在松气。
“把这个兵符给章能,这东西,想必是他梦寐以求的呢。”无涯看着记忆中的自己将那枚兵符拍在了丫鬟垂枝的手心,“别以我的名义给他,免得他怀疑我。”
那日她去刺杀宣暨旻时,宣暨旻正假寐于案上,手臂压着文书,文书下盖着兵符,她便趁机抽走了那枚兵符。
她认得,那是调动越州兵马的兵符,中央总部的兵符,想必是被那位关主簿藏起来了。
只是,这一切着实太过巧合。还有,她那位心思叵测的夫君,为何直至今日才想到调动兵马对徐勾动手?
这些,她着实不想再去揣测。左右她已是俎上鱼,垂死时再挣扎一下,还拉上了章能一起死,她乐见的很。
黄选近来春风得意。
他在章能手下待了这么些年,章能对他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的。直至前几日,章能把调动越州兵马的虎符交到了他手上,命他率领兵马包围越州衙门,赶走徐勾。
黄选手心托着那枚兵符,仿佛托着一把千斤顶。
这么多年,他终于被委以重任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几日来,黄选饭儿吃得倍香,觉儿睡得倍甜。
烈日当头之时,他就带着一队兵卒,浩浩荡荡地往越州府衙去了。干劲十足的侍卫兵卒们,不过多时,就把越州府衙围得水泄不通。铿然的兵刃声,惊扰了满城的百姓。
“这是做什么?”徐勾听到动静,不紧不慢地自越州府衙中走出。
黄选笑得眉毛和眼睛挤成一团,卷起袖子,本粘在隔壁上的兵符被风吹到了地上。黄选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再俯身捡起了那枚兵符,亮在徐勾眼前:“我哪,奉宣将军之命,来赶你走。”他挺起肚子,头仰得比天高。
“是吗?”徐勾不怒反笑,“多谢传达,我马上走。”
这一下,黄选却不乐意了:他威风都还没耍够呢!
“诶,你……”瞅了眼左右,黄选又打起精神来,故作威严道:“不许走!你敢走!敢走我就……”
“怎么,口口声声说着奉主上的命而来,事到如今,却不愿执行主上的命令了?”徐勾自若道。
黄选被徐勾的气势所慑,一时竟讲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无论怎样,赶走了徐勾,顺利完成了主上的指示,总是件值得庆贺的事。第一次为主上做事,便做得如此圆满,日后,主上必定更加倚重他。想到自己的似锦前程、高官厚禄,黄选便笑得合不拢嘴。
左右的人听到了他夸张的笑声,一起看向他,颇感莫名其妙。
平坦大道上,冒出一队威风凛凛的兵卒。
“把他拿下!”领头人指着黄选,对手下叫道。
“你们……你们做什么?”黄选立刻慌了,气势全失,“我……我现在可是章将军跟前的红人!你们……你们敢……”
“我们奉的是宣将军的命!”领头人道。
那队兵卒押着黄选走过千家万巷,把他带进了一间无牌匾而排面铺张的府邸。黄选认得,这是他主上,章能的府邸,他不由不安起来。
到了一所厅堂里,押着黄选的那两名兵卒按着他,迫使他跪下。黄选不明所以,滴溜溜地抬起一双眼睛,正见宣暨旻端坐于上首,韩通、章涉包括他的主上章能皆坐于下首,章能目中似有慌色。
“宣将军,我……”黄选开口欲言。
“你好大的胆子!”关俭近他的身来,一把夺去了他手上的兵符,“居然敢拿假兵符调动越州兵马!”
“什么?那枚兵符是假的?”黄选惊色难抑。
关俭举起兵符:“这枚兵符,少了根虎须。”
黄选看向章能,目带求助之意。
“宣将军恕罪。”章能避开黄选的目光,“黄选思功心切,所以……”
“思功心切就做出这种事,你身为他的主上,罪责难逃啊!”宣暨旻也不给章能留情面,重重地说道。
“确是末将的错,不过……徐勾自担任越州刺史以来,多有欺侮手下之举,越州府衙上下对此不敢言而敢怒,因而亲近了昔日的章刺史。黄选顾念昔日章刺史的恩德,行如此下策,诚不得已。”章能看了眼章涉,见他双目微睁,又继续道:“当然,功不抵过,过不抵功,正似瑕不掩瑜,瑜不掩瑕。黄选私制兵符,确是有罪;末将亦难说没有管教不力之过。末将不敢求宣将军从轻发落,更勿说求麾下原谅了,但凭宣将军处置。”
“处置?”宣暨旻似笑非笑,“你话都说得这么好听了,黄选之赏罚,就交给你吧。”
章能瞥了眼黄选,咬了咬牙,对着黄选,声泪俱下:“黄选,我本是极为看重你的,可惜啊……啧啧,你竟为了争功,做出这种事!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日后,你的妻儿,我替你照顾,你放心地去吧。”
黄选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听章能又对手下道:“唉,给他留具全尸吧。”言罢,章能又拭拭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黄选指着章能,一喘一喘地呼着气,竟气晕了过去。
这一切,无不被旁观的韩通、章涉看在了眼里。
“我着实是看糊涂了,他们这又玩的哪一出?”出了门,章涉对韩通说道。
“打草惊蛇、借刀杀人、过河拆桥,正好三计连环。”韩通掰着手指,“或许,还可以加一计,杀鸡儆猴。”
再回想了一遍今日所见所闻,章涉又说道:“宣将军设计让章能拿到了假兵符,他料定章能拿到假兵符后,必定按捺不住去赶走徐勾,毕竟,他们二人虽面和心不和,但徐勾乃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他们二人都明白该先对付谁。而后,宣将军再凭他此举发难于他,是这样吗?”
“只是,有一点,着实令我想不明白。”韩通道,“调动越州兵马的那枚虎符,在章能手里待了那么多年,章能是心思缜密之人,如何会不识得他拿到的兵符的真假?”
章涉叹了口气:“我与他共事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我可一清二楚。他就这个样,总是冒着千万分的风险,去捡芝麻点大的利益。当年,范立造反时,他写了一封信,称自己愿响应范立,与他共谋天下,还叫人千里迢迢地给范立送去。我看到那封信,一条老命都快被他吓没了。那封信若是落入了有心人手中,后果可不堪设想啊!我趁他不在,把他那封信烧了,假称是被送出去了……”
“我以为,不然。”韩通道,“当年之事,章能未必不知真相,只是没有揭穿罢了。他或许也深恨自己当初的鲁莽,这几年来,他已成长了不少。今日之事,依我看来,只怕是一次‘逼宫’事件,章能自知拿到的是假兵符,但他的手下未必知道,他以兵符为号,调动了兵马去对付徐勾,下一个,怕就是宣将军。章能酷爱冒险,他总以为,只要他出手够快,便可先占山为王。只是,宣将军可一直等着他出手,他设防设得也很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不过,章能总不算太蠢。”章涉说,“他让黄选出兵,大概也是知道,此事或许拼了性命也未必能得一利,若是事败了,还有黄选替他背黑锅。而且,在宣将军质问他时,他把话都说绝了,把事情也都做绝了,宣将军总不好再多说他些什么了。”
“让黄选出兵算不上明智之举,黄选乃是智术短浅之人,对付徐勾便罢了,对付宣将军……”
章涉摆了摆手:“或许,章能是想着待黄选赶走了徐勾后,他收到黄选的接应后再出兵呢,先探探风声,万一出了差错,他还能有进有退的。你可不要低估了章能。”
“到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还解释不通。”韩通道,“徐勾,为何这般轻易就就了范?”
这个问题,不过几日,雷厉风行的朝堂当局便给了韩通答案。
“朝廷的军队,已逼近吴淞口。”在这个关头,关俭依旧绷着一张冰山般的脸,保持着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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