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娅语气之热烈，让阿烨想给她加上一个中二少女的属性。

他没想到妮娅竟然这么喜欢骑龙，哪怕经历过阿托里全速飞行时候令人窒息压迫的可怕狂风，她却好像已久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好在斯图尔特的戒指远比奥法拉的魔法护罩要稳妥，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回阿托里并未如上次那般全速飞行，因而这一次的旅程，阿烨过得还算惬意。

他们高坐在龙背之上，又见龙背下风景壮美，一开始的确充满了新鲜感，可他们的赶路飞行持续了几天，大多数时候为了避开瑟诺莱斯的龙骑士，阿托里都飞得非常高，远在云层之上，放眼望去只有数不尽的白云，阿烨逐渐审美疲劳，甚至把戒指交到莫亚手中，由他控制魔法护罩，自己则掌握了在龙背上秒睡的实用技能。

几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地下黑市的要塞附近。

从远处看，这要塞废弃多年，有许多处地方塌陷，却也能从中一窥当年此处建筑的坚固壮观，而莫亚告诉他们，要塞之内总有贼匪成群，他们最好也不要节外生枝，还是尽量避开一些，以免引起了匪徒的注意。

阿托里身形巨大，很容易被人察觉，他不敢靠得太近，便在要塞近郊放下了他们，又化作人形，往草地上一坐，支着下巴抬头看他们，说：“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

阿烨一愣：“你不跟我们一块进去？”

阿托里摇头。

“黑市之内也有不少龙族。”艾德文平静开口解释，“龙族的寿命很长，又数量稀少，大多龙族之间都是熟悉的。”

阿烨明白了：“也许有人能认出他。”

艾德文点了点头：“在龙族眼中，黑龙等同于黑魔法，而龙族实在很难隐藏住自己的种族特征。”

兽族的耳朵是柔软的，可以放在兜帽之中，可龙族却不同，奥法拉的尖角较小，她或许能顺利隐藏，可阿托里的龙角看起来还略有些夸张，他决定无法将那样的两只龙角隐藏进兜帽里。

阿托里要留在原地，他们只能步行进城，莫亚却站在原地，在包里掏了半天，快步追上他，把一件东西交到阿烨手里。

“谁也不知道瑟诺莱斯内到底安不安全。”莫亚皱眉说，“你还是稍微掩饰一下身份比较好。”

他交给阿烨的是一件黑色带兜帽的长斗篷，和他平常穿的近乎同款，只是看起来略小一些，更适应阿烨的身高体型。

这几天来的身份转变实在太快，阿烨险些就要忘了。

他现在也许已经是弗莱的头号通缉犯了，这赏金不菲，也许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抓捕他。

莫亚又看了看其余几个人。

妮娅穿着修女服，这打扮在黑市内显然不够恰当，其他人倒还较好，米修和奥法拉只是从衣服材质上看起来有钱，而斯图尔特的装束比莫亚还像黑市常客，连艾德文都拉高了斗篷兜帽，挡住自己的脸，紧张兮兮说：“龙族可能也记得我。”

阿烨：“……”

于是莫亚也交给妮娅一件斗篷，说：“都是玛拉娜赶着做的，时间太紧，可能没有那么精细。”

妮娅开心披上斗篷，可她的衣摆拖在地面，并不合身，阿烨看着她微微一愣，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这一件倒是很贴身。

看来莫亚只做了符合他身体尺寸的斗篷。

等等，莫亚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尺寸？

可妮娅不在意。

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激动。

“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她戴起兜帽，“感觉……好酷！”

阿烨也跟着戴起兜帽，他好久之前就对莫亚能挡住整张脸的黑斗篷心生向往，今天终于拿到手了，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慨：“我也好酷。”

莫亚：“……”

众人朝着地下黑市的方向行进，阿烨忍不住问：“要塞内有贼匪的话，我们要怎么才能进黑市啊？”

“严格来说，要塞和地下黑市是分开的，建立要塞的人，并不知道地下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莫亚说，“外人也很难找到进去的路。”

艾德文笑吟吟接口，说：“所以他们有一条特殊的路。”

阿烨：“特殊的路？”

莫亚回答他：“他们的城门，在水中。”

阿烨一瞬脑补了隐藏在要塞护城河下的入口，可经他所见的大部分异世界城市，下水道出口也在护城河上，城市内的日常污水全由下水道排出，护城河河水看着似乎还算清澈，可水里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阿烨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入口真的在水里……杀了他他也不会愿意跳进这样的护城河的！

莫亚带着他们在要塞高耸的城墙外朝偏僻处绕，他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贼匪，偷偷摸摸得像是在做贼，直到他们走到护城河边修有铁栅栏的下水道出水口时，莫亚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拉高兜帽，露出自己的眼睛，看向阿烨。

“欢迎来到瑟诺莱斯的下城区。”他的语气像是负责带人参观导览的专职导游，一面旋转过身体，抬起手指向护城河上的下水道出水口，淡淡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地下黑市的专属城门。”

阿烨：“……”

……

城池外的护城河毕竟具有军事意义，河边当然不可能有船。

阿烨站在河岸边看了看河里的水，还有正对着的那个下水道出口，和铁栅栏下不断流出的不明污浊液体，以及护城河的宽度，疯狂摇头，说：“不不不，我是旱鸭子，我是不会下水的！绝对不会下水的！”

他说完这句话，还要回过头，寻找一下说话左右份量看着就不会去碰这种污水的斯图尔特，希望斯图尔特能对他的看法表示同意。

可斯图尔特早已不见了。

艾德文在边上补充：“他有他自己的进入地下城的方式。”

阿烨：“……”

阿烨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污水。

如果只有这一条路的话……实在没有办法的话……

他咬一咬牙，好像也是可以强撑着游过去的。

莫亚：“……放心，不会让你游泳的。”

阿烨不由想起自己家洗澡仿佛要命的猫，对莫亚发出灵魂质疑：“你怕水吗？”

猫猫都是怕水的吧！

莫亚面无表情回答他：“一点也不怕。”

阿烨觉得自己有些失望。

环绕要塞四周的护城河有一段人工修葺的痕迹，可大多数地方却好像都是自然河道，至少他们所看到的这一段并没有多少人工痕迹，并且河道已经有段时间不曾清理过了，水面略显浑浊，影影绰绰地能看见河道内长满了水草，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

莫亚认真看了看脚下的河岸，像是在判断方位，而后蹲下身，挽起袖子，把手伸进了水里。

阿烨默默退后一步：“……你待会儿千万别用手碰我。”

莫亚实在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认真强调：“我会洗手的。”

他在水里摸索片刻，竟从水中捞出一条生锈的铁链，用力往后拽了拽，铁链那一段似乎栓着什么重物，他拽得极为吃力，阿烨嘴上虽然嫌弃，可还是老老实实跟过去帮忙了，只是那条铁链在水里泡了很久，表面腻滑，很难使力，而且另一端的东西也实在太沉了，他刚想说拽不动，让米修等人过来帮忙，便见妮娅撸起袖子上来帮忙，他们两人还未发力，妮娅一人已经把铁链后的东西拽上了岸。

阿烨：“……”

莫亚：“……”

这到底是什么大力美少女！

铁链后拴着的是一块大石头，而随着石头被拽上岸，原本被石头压在水底的木筏也跟着浮上了水面，这看起来似乎是有人将过河的木筏用这种方式藏在了河底，以免被城外巡逻路过的贼匪发现。

谁也不知道这木筏究竟在水里泡了多久，看着木筏长满青苔挂着水草的腻滑表面，总归让人有些害怕。莫亚先把其他人分批送到了对岸，下水道出水口离水面有一定高度，不凭借外力，实在很难爬上去，阿烨站在对岸，看着莫亚用手里的石子丢向铁栅栏，很快里面就有人开了门，垂下软梯，过去的人一一被拉上了岸，莫亚这才重新把木筏划回来，接阿烨一块过去。

阿烨爬上木筏，问他：“那里面有人？”

莫亚回答：“城门总是要设防的。”

软梯垂在滑腻长满青苔的墙面外，虽不曾碰到墙面，可那股难言的臭味和视觉效果就已经足以让阿烨想吐了，他忍着反胃攀着软梯向上爬，妮娅伸出手将他拉了上去，他好容易爬到下水道里，正要和妮娅说话，扭头却看见暗处还有几个人正在看着他。

也许是他们的衣着打扮和下城区的贫民并不相同，那些人的目光中全是警惕，阿烨有些尴尬，他不是要如何与那些人搭话，他只好转过头，去看莫亚什么时候才能上来。

这下水道很高，大小也容得了几人同行，正中间是污水道，两侧略高一些，最近都不曾下雨，至少两侧的地面相对要干净许多，阿烨和妮娅站在一旁，等了片刻，莫亚爬上软梯，守在下水道里的一人粗声粗气地问他：“你们是什么人？”

莫亚摘下兜帽，那人提起油灯在他脸上一照，似乎在仔细看他脸侧深色的面纹，而莫亚开口，报出自己的身份，道：“报丧鸟。”

他脸上和锁骨的纹身都是报丧鸟内部特有的纹路，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身份，对于兽族而言，这显然也是他们自保的方式——绝没有奴隶贩子敢去招惹一个身上有报丧鸟标记的兽族，除非他们想遭到报丧鸟们疯狂的报复。

那人好像一瞬便对莫亚客气了很多，他又看向其他几人，问：“他们呢？”

莫亚回答：“新人。”

那人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让他们快些过去。

阿烨急忙跟上莫亚的脚步，还忍不住小声问：“那木筏呢？”

他们把木筏弄到了对岸，总得有人再把木筏送回去吧？

“他们会弄回去的。”莫亚重新戴起兜帽，说，“你不用担心这个。”

阿烨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昏暗的通道，还有通道内窜来窜去并且一点也不怕人的大老鼠，觉得反胃，又略微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问莫亚：“下城区……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

没有人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艾德文低低笑了一声，说：“还算是个好地方。”

阿烨：“……”

莫亚只是嘱咐他：“从这里出去之后是黑市，你千万不要和我们走散了。”

阿烨好奇问：“走散了会怎么样？”

莫亚：“被卖掉。”

阿烨：“……”

“可能是人贩子。”莫亚说，“也可能是地下餐馆。”

阿烨：“……”

地下餐馆是什么啊！

这些人难道要吃人肉的吗！

阿烨坚持认为莫亚是故意在吓唬他。

尽管如此，阿烨还是紧张兮兮地抓住了莫亚的衣摆，跟在莫亚身后，一步也不敢离开。

毕竟之前听过莫亚被奴隶贩子抓住的故事，无论是人贩子还是地下餐馆，显然都太过可怕了。

米修和奥法拉也是第一次来到黑市，二人绷紧神经，看上去很是紧张，而妮娅光顾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好像压根没有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哪怕在恶臭肮脏的下水道里，她好像也显得非常激动，一面左顾右盼，喃喃自语，说：“原来冒险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

阿烨：“……”

阿烨也很想说这句话。

原来游戏里可以追逐战的下水道都是真的！

他们走了一段路，眼前终于重见光明，面前是一个类似水井一样的高壁，上面挂着铁质的长梯子，他们应该是要从这个梯子爬上去的，阿烨站在下方看了看梯子的长度，觉得腿软，可没有办法，他更想早一点离开这个满是臭味的地方，妮娅已经在往上爬了，他深吸一口气，扭头问莫亚：“我们谁先——”

莫亚：“你先。”

他停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我怕你掉下来。”

阿烨：“……”

他不仅是唯一的废柴，而且所有人还都知道他是个废柴。

阿烨撸起袖子，说：“这么点高度，我还是可以的！”

莫亚点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这句话，只是嘱咐他：“梯子可能会很滑，你小心一些。”

阿烨扶住梯子，似乎是努力在向自己心理暗示：“就这么点高度，我一定可以的！”

……

好容易爬到顶端时，阿烨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

他双腿不住打颤，妮娅拉了他一把他才顺利爬出去，外面是一条脏乱破败的街道，他们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却没有人觉得惊讶，路人甚至看也不看他们，好似已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因为直到这城市位于地下，阿烨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天。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巨大的雕像与石柱撑起穹顶，直入黑暗之中，模糊不清，阿烨眯起眼，也只能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人工与自然痕迹的完美结合。

地下城像是在原有的地下洞穴之中修建出来的，天空没有光源，一切亮光全靠地面的火把，以及悬挂在半空的巨大火盆。

阿烨小声问：“那么高，他们怎么才能点上火。”

“矮人在地脉之中发掘出了一种奇特的矿石，能够燃烧很久。”莫亚低声回答他，“他们只需要隔上几个月添加一次燃料，就已经足够了。”

阿烨好奇：“那是什么矿石？”

莫亚摇头：“不知道。”

阿烨下意识以为这是矮人一族中的秘密，这么了不起的能源，的确很难向外族泄密，可他没想到莫亚微微皱眉，说：“在人类之中，这种漆黑的矿石，是禁忌。”

阿烨：“……什么？”

一块石头而已，怎么连矿石都是禁忌了。

艾德文平静开口，说：“对教会来说，矮人的一切都是禁忌。”

阿烨皱起眉，仔细思考着艾德文所说的这句话。

莫亚说过，矮人或许不擅长使用魔法，却精通各类机械，可现今教廷的一切都是依靠着魔法撑起来的，他们恨不得将一切都与光明女神捆绑，觉得矮人的文明或许会动摇人们对女神的信仰，在此之外的一切，全都是不该存在的。

米修一向维护教廷，艾德文说话这么直接，阿烨不由回首朝他一看，担忧他们两个人再一次发生争吵，可他没想到米修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而后就当做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专注于黑市周遭的情况。

妮娅的兴奋劲终于过了，她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而后忍不住皱起鼻子，奥法拉更是委婉开口问莫亚：“我们能先找个地方洗个澡吗？”

阿烨在下水道里被臭了那么久，鼻子早已罢工，别说自己身上的臭味，他现在哪怕连香水都嗅不出来，而莫亚点了点头，说：“我们可以先去报丧鸟的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