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地下黑市的街道上，比起阿烨以前所见的贵族住宅的肃穆华丽，这里狭窄脏乱，却没有阿烨想象中的那么凄凉，本来就狭窄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小贩们的推车，四处都是喧闹人声，只是路人行色匆匆，和保养得当的贵族相比，面色总是带着憔悴沧桑，他们才走了不远，有人撞到了妮娅，下一刻莫亚已经死死抓住了那人的手，挑眉问他：“你想干什么？”

那人手上正拿着妮娅的钱袋，他被莫亚抓住了，却并不慌乱，死乞白赖地朝着莫亚咧嘴笑，说：“我只是看这位小姐的钱袋做工精美，想借过来玩一玩。”

周围人神色冷漠，步履匆匆，他们早已看惯了这些抢劫偷盗的伎俩，莫亚微抬下颌，冷冷说：“你好像挑错了对象。”

他脸侧的纹路在兜帽下隐约可见，那名小偷果真害怕地退后一步，讪讪对他笑，说：“是，我……我挑错对象了。”

他恨不得立即将钱包还给妮娅，莫亚一松手，他将钱袋归还，退后几步，扭头就跑，阿烨和妮娅两人站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阿烨忍不住说：“你脸上那个……嗯，真好用。”

莫亚微微挑眉：“你也想要一个？”

阿烨急忙摆手：“不了不了，看起来就很痛。”

“可是的确很实用。”莫亚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报丧鸟在瑟诺莱斯的影响力要差很多，就算如此，吓唬个小偷不是什么问题。”

妮娅在后面感慨：“啊，尤尼亚族果真都很酷！”

阿烨知道她颜狗的毛病又要犯了，他叹了口气，可想起刚才莫亚的举动，嗯……好像是很酷。

……

地下城市的广大，实在远超阿烨的想象。

阿烨甚至觉得矮人是将整个地下都给挖空了，他看得头昏，米修还要低声在一旁和他解释，说：“听说地下黑市所占据的不过是当年的遗迹的一小部分，在这地下，还有无数未被人发现的暗室——”

阿烨明白了：“放心，我一定不会走得离你们太远的。”

万一被人抓住塞进随便某个暗室里藏起来，莫亚他们找不到他，那他这辈子岂不是就完了？

米修微微一怔：“救世主大人，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再说，可莫亚已经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说：“我们到了。”

阿烨顺着莫亚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正在这地下城市正中雕像的脚下，米修说那是矮人一族的工匠之神赛斯，经历千百年风霜，这雕像早已残破不堪，而在雕像之下，则是地下黑市的一处广场，有人坐在广场一角，正好奇打量着他们。

莫亚微微抬起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容，朝那人示意，那人好像一下便认出了莫亚的身份，也微微并指抬手在额上向他们致意，一面推开了自己身后的一扇门。

阿烨想，这应当就是报丧鸟的分部了。

即便报丧鸟在瑟诺莱斯的影响力远不如弗莱，可从他们分部建筑的大小来看，他们平常的委托绝不会太少。

前厅更像是一个酒馆，莫亚直接带他们走到吧台，在吧台的人问他们想要些什么之前，摘下了兜帽。

立即就有人惊讶开口，说：“是莫亚？”

黑色豹耳的辨识度显然极高，有好几人都认出了莫亚的身份，他毕竟是报丧鸟首领的副手，报丧鸟内部不少人都还算尊重他，他随口和吧台那个人随意编了几句自己雇主交代的任务，向他要了房间的钥匙，然后带着众人绕过前台，爬上二楼。

“至少报丧鸟内是安全的。”莫亚说，“对了，你们的衣服，可能也要换一换。”

阿烨心想，他们在下水道呆了那么久，衣服也跟着臭了，当然要换，可莫亚想说的显然并不是这件事——莫亚是兽族，哪怕在黑市出没也不会引人注目，可其他人却不一样，他们一看就不是下城区的居民，妮娅斗篷下的修女服更是材质上好，所以刚才那个小偷才会盯上她。

“你们现在的衣服不适合在下城区活动，我会给你们带衣服回来的。”莫亚认真向他们解释，一面把各自房间的钥匙交给他们，说，“你们先回房间等一等，我出去一趟。”

阿烨不住点头，他听从莫亚的话回了房间，这房间内布置简单朴素，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有些像是廉价旅馆的双人标间，阿烨觉得自己的衣服脏透了，不能坐到床上去，可他又很累，只好搬了椅子，坐在窗下，靠着墙休息。

接连几日的龙背旅行，他根本没有休息好，他腰酸背痛，靠了一会儿，昏昏欲睡，莫亚却一直没有回来。

等到他真的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他一下惊醒，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抬头却看见是莫亚拿着干净衣物回来了。他把衣服交给阿烨，阿烨看了看，是布料略有些老旧粗糙的普通衬衣和长裤，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正打算问莫亚自己应该到哪儿去洗澡，莫亚却主动和他说：“刚刚出去时，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阿烨眨了眨眼，问：“什么？”

莫亚神情严肃，显然他刚才听见的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打算隐瞒，便直接和阿烨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阿烨率先询问：“我被通缉了？”

莫亚微微挑眉。

阿烨不由好奇询问：“我值几个金币？”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不算是坏消息。”莫亚在阿烨面前坐下，仍旧微微皱着他的眉，显然是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事，远比阿烨的玩笑要严重许多，“在这及天之内，各国都出现了一些不小的‘意外’。”

阿烨一怔，反问：“比如？”

“首先是弗莱,圣子对外公开了所谓的神谕，宣称神选之人是他，”莫亚说道，“他已经在募集救世队伍了。”

阿烨忍不住问：“所有人都相信？”

他可在瑟诺莱斯的舞会上表明过自己的身份，至少瑟诺莱斯的贵族清楚，被神谕选中的救世者应当是他。

“他已经展示过自己的‘力量’了。”莫亚低声说，“瑟诺莱斯的贵族，一向是趋利的墙头草。”

阿烨：“……”

莫亚：“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真相’，究竟能为他们和他们家族带来多少的利益。”

阿烨深吸了一口气，问：“其他的坏消息呢？”

“乌顿的公主失踪了。”莫亚皱起眉，说，“她是乌顿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可王室忽然就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阿烨问：“这件事……你告诉妮娅了吗？”

他对其他国度并不认识的公主失踪这种事，并没有多少实感，只不过妮娅也是乌顿王室出身的继承人，她和那位公主之间不可分离的血缘，与乌顿王室有关的事情，阿烨觉得，还是和妮娅说一说比较好。

“还没有。”莫亚叹了口气，“您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阿烨不明白：“乌顿的公主失踪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原本是没有的。”莫亚说，“可圣子将这件事的责任推到了您身上。”

阿烨：“……什么？”

他终于开始觉得有些懵了。

他根本没有见过那位乌顿公主，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之间既然没有任何接触，圣子又是如何将这口大锅扣到他脑袋上的？

“据说乌顿公主前段时间正在弗莱访问。”莫亚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无理取闹极了，“圣子对外将您塑造成了一名可怖的荒野巫师，伪造了许多证据，说是你拐走了乌顿的公主，并污染了他的灵魂。”

阿烨这才从莫亚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丝暗示来。

阿烨：“你是说妮娅……”

“看来您还不算太笨。”莫亚叹了口气，“应当有很大的可能。”

阿烨：“……”

如果是这样，那乌顿的公主，的确与他有很大关联。

“最后是瑟诺莱斯。”莫亚说，“瑟诺莱斯的老国王病重了。”

阿烨不由在脑中想起自己上一次所见的老国王的模样。

那时候老国王就是一副憔悴体虚的模样了，老人家年纪大了，中个风偏瘫什么的也不少见，这好像并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可他知道，莫亚既然和他说了这件事，自然代表着这件事足以撼动瑟诺莱斯当下的局势，或许还会对他们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阿烨苦笑着自嘲：“圣子不会也对外说这是我干的吧？”

“那倒是没有。”莫亚似乎被阿烨的言论逗笑了，他微微弯起唇角，说，“传闻说瑟诺莱斯的国王一夜之间近乎瘫痪，如今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在床上苟延残喘，王国政权更替，贵族之间闹得正厉害。”

阿烨叹了口气，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萨兰呢？”

“他倒是想接管老国王的权力，可大多数贵族并不接受他。”莫亚说，“别忘了他的出身，瑟诺莱斯的贵族可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一名私生子成为王储，更何况……瑟诺莱斯的教会一直想借机压制王权，萨兰身份成疑，斯黛拉王妃又没有子嗣，更没有资格接替一切，现在可是教会最好的机会。”

阿烨皱起眉说：“贵族们不同意的吧？”

“当然不同意，他们不可能愿意让教会爬到自己头上来。”莫亚说，“所以我说，瑟诺莱斯现在热闹得很，近来贵族之间……”

他停了片刻，像是在思索措辞，又说：“因为政见不合引起的刺杀活动，至少多了三倍。”

阿烨：“……”

“谢谢你。”阿烨诚恳开口，“你让我更睡不着了。”

莫亚：“……”

只不过现在他们没有左右这些事情的能力，哪怕他从莫亚口中听取了这么多情报，他也只能坐在这儿干着急。

所以阿烨决定暂且忘记这些烦心事，先关心关心眼下的境况。

“现在最重要的是洗澡。”阿烨一脸严肃，“我的鼻子恢复了，我觉得你和我身上都有一股馊味。”

莫亚：“……”

房间里没有浴室，地方狭窄，好像也摆不下浴桶，阿烨直接问：“所以浴室在哪儿？”

莫亚：“走廊尽头左拐。”

阿烨干净利落拿了衣服，起身出门，走了两步，却发现莫亚竟然还跟在他身后。

阿烨回头，犹豫看向莫亚，问：“你……”

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一下明白过来。

阿烨：“你也要过去？”

莫亚点头。

阿烨：“……公共澡堂？！”

莫亚：“对。”

阿烨：“……”

阿烨终于开始慌了。

他停住脚步，不愿在往前走，甚至忍不住去想……就算他和莫亚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也还没有到相约洗澡的地步吧？！

身为一个从未经历过公共澡堂的南方人，只要想一想公共澡堂的画面，阿烨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莫亚皱眉问他：“你怎么了？”

阿烨：“……要不你先去，我待会儿再来？”

莫亚有些不解：“为什么？”

阿烨：“……”

阿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和男人一块洗过澡所以有些紧张？

阿烨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退后一步，看向莫亚，尴尬微笑，硬着头皮说：“我家都是独立浴室，实在没和别人一起洗过澡。”

莫亚沉默片刻，开口：“那就很麻烦了，下城区基本只有公共浴室，而且一般来说，里面人还不少……”

阿烨颤声提问：“半夜……半夜总没有人了吧！”

“雇主的任务千奇百怪，报丧鸟内昼夜颠倒的人也不算少。”莫亚说，“谁回到家不想先洗一个热水澡呢？”

阿烨：“……”

阿烨绝望了。

他在脑内迅速做出了选择。

如果公共浴室里一直都有很多人的话，那很明显，跟着莫亚一块过去才是正确的选择，有熟人总比独自一人面对一屋子光溜溜的陌生大哥要好，这个时候他一定要跟紧莫亚，进去后找个角落，五分钟淋浴，再迅速冲出来，应该就可以避开大部分的尴尬状况。

阿烨抱紧怀里的旧衣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那……那走吧！”

莫亚还是有些不解。

他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所以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人类还有房屋用作公共浴室，在尤尼亚以及诸多兽族氏族中，沐浴大多直接在露天场所下进行，莫亚更是特殊，他因为独特的毛色，从小就被族人排斥，他在丛林间长大，他根本没有挑剔的权力，只要是干净的河水和湖水，他都不会太过介意。

下城区内的房屋大多老旧，与贵族们所居的豪宅不同，好像很少有房子内有单独的淋浴间，莫亚显然无法预想现世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阿烨毕竟是从异世界过来的人，看他的体力和身体状态，以及那一口下城区人类少有的好牙，他在异世界当然也是养尊处优，过着如同贵族一般的生活。

阿烨僵硬跟在莫亚身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公共浴室内。

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澡堂子，心里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紧张。

这个公共浴室内像是淋浴室的地方果然没有隔间，边上就是泡澡的大池子，里面还有几个面容彪悍满身纹身的老大哥正在眯眼泡澡，好在现在并没有人在淋浴，他也没有看米修或者是艾德文——

阿烨一秒确定计划，选中了最角落的出水口，毫不犹豫蹿了过去！

修文之后，从这章开始后续剧情次序都有变动，然后还有一部分后来添加的新剧情，全部加起来大概有个几章的样子，我就不全部标明了~

总体的大致剧情是没有变化的，不重新看应该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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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公共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