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烨跨上阿托里的龙背，和几人一道前往瑟诺莱斯。

上一回去瑟诺莱斯时，他还是弗莱的贵客，可这一回却不同了，阿托里害怕被瑟诺莱斯的龙骑士发现，远在城门之外就将他们放了下来，他要回去和斯图尔特复命，便与他们约定了暗号魔法，等阿烨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只要施展那个魔法，他就会在此出现，接他们返回庄园。

这一回进入瑟诺莱斯的方式，与地下黑市的下水道相比，也并没有多少区别。

上次他来瑟诺莱斯的时候，一出传送法阵，就被皇家骑士团护送到了王宫，后来要不是萨兰特意让马车从下城区外路过，阿烨可能根本不知道奢靡不堪的瑟诺莱斯皇都内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贵族的居住地，和下城区是分开的。”莫亚说，“外人很难找到进去的路。”

阿烨几乎是从一处残破的废墟中爬进瑟诺莱斯的，他实在不理解瑟诺莱斯隔离贫民的举动，他忍不住和莫亚吐槽，说：“这路这么难走，难道下城区的人都不用离开瑟诺莱斯吗？”

“离开下城区需要手续完备的官方通行证，可是贵族们一点也不希望这些不受欢迎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通行证非常难办理，还需要很多的钱来打点上下官员。”莫亚轻声说，“如果有那么多钱，他们也不会住在下城区里了。”

阿烨小声嘟囔：“封建王朝。”

莫亚一怔，反问：“什么？”

阿烨摆了摆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很快进入了下城区，这一回阿烨有了经验，寸步不离跟在莫亚身边，好靠着莫亚面上属于报丧鸟的纹身震慑其他人，他们在主街上逛了一圈，阿烨觉得瑟诺莱斯的下城区看起来和那地下黑市似乎也没多少区别，而利修已几乎忍不住要开始向周围的人传教了，于是他急匆匆打断利修的举动，带着大家去附近的酒馆里坐了一会儿，感受了酒馆内浑浊的空气和浓臭的酒味，最后还是莫亚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和他说：“我们去小巷子里逛一逛吧。”

他们已经给萨兰的那位“死亡暗影”留下了足够的反应时间，而在大街上时，萨兰的人显然不太好下手，可到小巷子里就不一样了。

“最多两圈。”莫亚给了阿烨肯定，“两圈之后，一定有人会跟上来。”

……

酒馆外的巷子依旧空无一人，他们穿过小巷，即将走到街道上时，忽而发现——有个人站在前面，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手中的匕首，似乎在等什么人。

黑市里的人不愿意让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时，喜欢穿着长斗篷，再蒙住自己的脸，将兜帽拉低了，就连眼睛都看不见，这也是莫亚常用的装扮，在黑市之中，显然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打扮奇怪，那个人也是这样，披着长斗篷，用深色的围巾挡住脸，察觉阿烨他们走过来后，他才站直身体，挡在路中间。

“救世主大人。”他轻声开口，“萨兰公爵请您到王宫一叙。”

他身材削瘦，不算太高，微微弓着身，听声音倒是很年轻，也很客气，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甚至还有一丝威胁意味，好像如果阿烨不跟他离开，他也会把人敲晕了带走一样。

阿烨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莫亚皱眉看着那个人，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没有回答莫亚的问题，只是重复，说：“救世主大人，萨兰公爵请您到王宫一叙。”

莫亚早得到了阿烨的嘱托，他们要做足整套戏份，于是他主动代替阿烨回答，冷冰冰说道：“我们不会过去的。”

那人微微抬起头，看向莫亚，他包得太严实了，阿烨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极轻微的举动让阿烨觉得……他好像是笑了。

“我并没有给你们拒绝的机会。”他轻声说，“救世主大人，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妮娅下意识就摸上了她挂在腰间的狼牙流星锤，她想得简单，对方只有一个人，只要他不是像是艾德文那种本不该还活着的人，他们几个，应该足以对付他了。

“妮娅小姐，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公爵对你们也没有敌意。”他好像一瞬就注意到了妮娅的动作，“只要你们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妮娅也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也不回答。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众人仍没有要跟他离开的意思，这才将目光转向妮娅，淡淡开了口，说：“妮娅·洛林特。”

他忽然直呼妮娅的名字，令妮娅略有些惊诧，她好似还有些惊慌，皱起眉，问：“你要说什么。”

“乌顿王室血脉。”他拖长音调，说，“父亲过世，你本该继承……家业吧。”

妮娅：“……”

“可你害怕，不愿意，觉得自己担当承受不住那一切。”那人微微歪头，语调中带上笑意，“你甚至不惜远离故土，加入弗莱的神职队伍，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理应承担的责任。”

妮娅：“你到底是……”

“你的母亲严厉，觉得你远不如你的父亲。”他说，“可你的弟弟还未成年，你心中还抱着幻想，觉得弟弟长大之后，或许就能代替你，去承担那些责任。”

妮娅：“……”

妮娅微微别开眼去，不愿意再说话。

这变化……显然有些超出阿烨的所想。

他没想到萨兰已经对他们做了这么详尽的调查，更没有想过，这人竟然会拿着这件事来威胁他们。

那人又将目光转向莫亚。

“莫亚，你应该知道我。”他说，“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可都互相听过对方的名字。”

这人裹得这么严实，阿烨也没和莫亚说过萨兰身边那位刺客的身份，莫亚实在很难判断出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只能皱眉，说：“你想说什么？”

“你是尤尼亚族的黑豹，黑色的异变种。”他好像连路都不想拦了，又靠回了墙上，匕首在他手指间转得人眼花缭乱，“擅长潜行暗杀，当然，尤尼亚族的爆发力惊人，肌肉发达，在直面的近身作战上，你应该也不输给任何人。”

莫亚挑眉：“你到底是谁。”

他不回答。

“你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的母亲在奴隶贩子手下保护过你，并且因此……死于非命。”他轻声说，“你杀了他们，那时候你才多大？好像是十五岁？啧，也还只是个孩子。”

阿烨站在莫亚身边，明显觉察到莫亚绷紧了脊背，这是莫亚心中的雷区，他明显有些过度的警惕和紧张了。

“别误会，出于个人的身份立场，我对奴隶贩子深恶痛绝。”那人说，“你做得很好，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莫亚：“……”

“把你卖给奴隶贩子的人，是你的族人吧。”他说，“他们觉得异变种不详，你被卖走之后，他们似乎还觉得很高兴。”

“你从哪儿知道的？”莫亚的语调已略有些急促，“你调查过我们？”

“你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吗？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在哪儿。”他一字一顿说，“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他。”

莫亚的情绪明显已有些激动，他握紧腰侧的匕首，弓起身子，微微咧出尖牙，语调低沉而满是威胁：“你是谁？”

“这不重要。”那人依旧语调平淡，“重要的是，公爵想见你们。”

阿烨：“……”

阿烨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萨兰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瑟诺莱斯没有秘密。

这何止是没有秘密？

这明明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了。

“所以你们是跟我一块去王宫呢，还是继续站在这儿，听我介绍各位家族的历史？”那人歪头看着他们，“如果你们想继续留在这儿，我还可以说很久。”

阿烨：“……”

“救世主大人，您是弗莱圣子召唤来的救世者吧？”他见大家都没有反应，自顾自又往下说，“您的身份很特殊，我找不到您的任何情报，那说明您或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还要再往下说，阿烨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

“看来您已经作出决定了，走，还是留？”他微微点头，认真看着阿烨的神色，再度强调，说，“对了，我建议你们不要想着逃走，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当然不会一个人行动。”

阿烨：“……”

这人说着要他选择，可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你先说你是什么人。”阿烨冷静开口，“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回去。”

他不知道萨兰派来拦截他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人蒙了面，那声音被闷在面巾之后，逐渐变得很奇怪，他听不出这人的声音，所以他只能尽力克制自己对这人详尽的调查的厌恶，试图对他提出条件。

“这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当然，如果救世主大人执意想要知道，我当然会告诉您。”他语调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我的名字平平无奇，你们似乎更喜欢称呼我为——”

他微微一顿，轻声含笑说道：“——小公爵身后的死亡暗影。”

阿烨稍稍一顿。

等等，萨兰直接把他派来了？

他忍不住一挑眉。

“艾维？”阿烨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