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是他的软肋。别人拿来诈他一千次,他也会上当一千次。
陆修文笑笑,语气十分轻柔:“还记得你先前说,要怎么对付我家师弟么?你说要将他剥皮抽筋、开肠剖肚。”
他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冷:“我怎么可能留你性命?”
“只有杀了你,才能永绝后患。”手起,刀落。
“可惜,以后瞧不见师弟的花容月貌了。”
他平常将自己伪装得太好,谁也走不进他的心。
“师弟,我想摸摸你的脸。”
“下巴太方,鼻子不够挺,眼睛也不够大……师弟你是不是变丑了?我记得你以前相貌挺俊呀。”段凌哼了一声。陆修文便大笑起来:“骗你的,我家师弟生得再好看不过了。”
他伏在段凌背上,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很轻很轻的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到了奈何桥边,也绝不会忘掉的。”
“师弟,明天一早就叫我起来,师兄送压岁钱给你……”他说着说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鞭炮声轰隆隆的响起来,很快就盖过了他的声音。这是一年之中,最为喜庆、最为热闹的时刻。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屋内杯盘狼藉。除夕夜的一桌子菜还没收拾,酒盏不知被谁打翻了,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溢出浓浓的酒香。窗户上贴着红红的窗花,仍透着新年的喜气。
相貌英俊的青年坐在桌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他一夜未睡,双眼熬得通红,因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线而眯起眼睛。但他很快露出欣喜的表情,轻轻抚摸怀中那人的头发,在他耳边道:“天亮了。”
那人像是睡得极熟,双目紧闭着,没有丝毫反应。青年的手指抚过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孔,又道:“你不是要我天一亮就叫醒你么?现在天已经亮了。”
他说着,探出手推开窗子。初升的太阳照在那人脸上,像笼着一层淡淡的光,白得近乎透明。“陆修文……”
“天都亮了,你怎么还不醒?”
“你说了要给我压岁钱的,是打算耍赖吗?”
“今天是大年初一,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咱们一直呆在屋里,魏前辈可要生气了。”
“天气难得放晴,要不要我背你出去走一圈?”
“修言快过来陪你了,你难道不想见他吗?”青年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声音又轻又慢,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但躺在他怀中的,定是最铁石心肠的一个人,竟连眼皮也没有轻颤一下。青年有些灰心,但随即微笑起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是不是?”他想到另一个称呼,脸稍稍一红,显得有些别扭,不过还是以手为梳,理了理那人鬓边的乱发,低声道:“……师兄。”
天色越来越亮,光明终于驱散了漫漫长夜,然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死了。”
“他以后……都要睡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钟情于他,他也不可能活过来,还是早些忘了才好。”
他怎么可能喜欢陆修文?
那个已经死去的、毫无生气的陆修文。
那个即将躺在冰冷棺木中的陆修文。
那个再不会睁开眼睛的陆修文。
陆修文当时说,他要桃花开得最好的那一枝。这以后许多个夜晚,他可曾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抚摸这早已干枯的枝桠,想象枝头会开出艳丽无双的桃花来?
就像毫无指望地……想象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什么也不说,要我自己来发现这个秘密。”发现陆修文曾是如何的喜欢过他。
……在他死去以后。
“那天你送我香囊时,悄悄亲了我一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你始终不肯承认,嗯,你是不是要我先说出口来?”他声音渐渐变低,凑过头去,在陆修文耳边说了一句话。
可是陆修文早已死了。所以除了段凌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陆修文一生挚爱只得他们两人,但俩个人竟都被他骗了。
而他自己呢?却怀揣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在大年夜里孤单寂寞的死去。
陆修文说,他要找一个人,他在那人眼中是独一无二的。
——他至死也没找到。
陆修言站起来道:“阿凌,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你让他入土为安罢。”段凌仍抱着陆修文不放,连目光也舍不得移开,低声说:“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再同他说几句话。”
“你当初若不救我,现在已当上魔教的教主了。你那样的脾气,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可不知多么风光。”
“或者十年后重逢,你一见面就告诉我真相,我也可早点带你来找神医。你自知命不久矣,怕我知道了伤心,可你自己伤不伤心?”
“落霞山上风景甚好,我在那里筑一间屋子,住下来陪你好不好?”
“你喜欢桃树,我就在山上种一片桃林,等到花开时,我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枝送你。”
“师兄,我喜欢你。”
“我要出一趟门。”
“这次非去不可,毕竟你的……还在他们手里。”
“不过你放心,最多两个月就可回来了。”段凌俯下身,冲那冰冷的墓碑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在同情人低语:“等办成了这件事,我就回来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啦。”
“谁也休想伤我师弟,即便是我自己——那也不行。”
段凌喊的是陆修言的名字……他将他误认成了别人。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人将他当作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不是该斗得你死我活才对吗?为什么要待我好?”
谢欢笑了笑,温言道:“因为你是我师弟啊。”
魏无忧的声音有些发颤:“天绝教中,只有弱肉强食,没有……”
“没有同门情谊。师父向来是这么说的,你也大可以这么想,不过……”谢欢唇畔含笑,语气是说不出地温柔,“不过我要待你好,你却拦不住我。”
“多谢……师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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