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个桑

街边人来人往,颇为吵闹,路道店铺摊贩的灯笼无数,驱散了黑暗。

明明嘈杂,顾涯却一时望不见旁的,也听不见旁的,他的眼中只剩下阿吀,这个名为明媚可与这两字背道而驰的女子。

阿吀的双眼里倒映了顾涯的面容,她还在等他答话,下一息就已经被他拥入了怀中。

她的脸侧,被他衣裳布料上的暗纹摩擦,微微发痒。她鼻子忽就酸了,这回倒忍着眼泪没再让眼泪下来。

小手抓了抓顾涯胳膊的布料,阿吀小声道:“好多人看着呢。”

因两人前去赤霞山庄的一路敲锣打鼓,是以不少还在路边的人还记得两人。

不少笑声响起,顾涯这才退开,他眼睛看向别处,冒出了句:“对不住,唐突了。”

阿吀哼了一声,嗔道:“亲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唐突。”

这就是好了,一前一后往客栈去。

阿吀夜里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事儿。她不太相信有哪个男子会在前途这事儿上,为了何人,放弃利益。虽则眼下这事儿还不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但以她的脾气,说不定日后会给顾涯惹更多的麻烦。

一次两次顾涯或许能忍,次数多了呢?

她翻了个身,睁着眼去看面前的黑暗。她也问自己,要不要为了顾涯稍稍改改自己的脾气呢?就是在遇上事儿的时候多替顾涯想一想,可有必要吗?

若不能接受她的全部,那样的感情可算得真心吗?可连父母都不能接受你的全部,其他人怎么可能呢?

阿吀咬了下唇,近乎空灵的安静中,她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声在说,她就是想要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的爱,否则她就不相信这种东西。

床幔晃动,一丝亮光从缝隙中穿来,阿吀听到身后动静,还没来得及翻身,就听到顾涯说:“怎翻来覆去这许久都还没睡?”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将阿吀的思绪又拉到现实中来。她没言语,只是翻身去看他的脸,然后又去拉顾涯的胳膊。

“你陪我睡好不好。”

她如此,顾涯是拒绝不了的,便躺到了她身侧。

阿吀撒娇,往他怀里钻。他的衣裳如今都有了香气,都是她挑的香料,教人眷恋。

那些不体面的粗布麻衣,如今是都瞧不见了,阿吀觉着自己该是有点欢喜顾涯了吧。

被拥着,很温暖。

她眨着眼睛又想以后呢?转眼又觉得痴人说梦,她这样的人何谈以后?她其实也负担不起什么以后,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负起责任。

尤其是顾涯这样的人,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是个只会索取的无底洞,没人能受得了的。

隔天,阿吀醒的很早,平日里大都睡到下午,太阳打西边出来辰时就起来了。

顾涯此刻刚从客栈后院练完武回来,他上了二楼之后,屋子的门已是大开。

银杏正在给阿吀梳着发髻。

顾涯发现,她自打长了些肉之后,就喜欢梳比较温婉清雅的样式。估计还是不太能受得了自己发黄发枯的头发,便都拧成了辫子,做垂髻,侧到了右侧,放在胸前。

女子用的发带穿插其中,还有些小蝴蝶露了出来。

阿吀理好了头发,回头见顾涯正站在门口,歪头一笑:“怎么样?这蝴蝶纱,我自己做的!”

她面上娇着,顾涯上前仔细看了两眼,微笑道:“何时做的?我怎没见你动手?”

“你去挣银子我和银杏无聊缝着玩的。”阿吀抬手摸了摸辫子,笑得腼腆:“我戴着好不好看?”

顾涯点点头,触手摸了摸那小小的精致的细纱蝴蝶,语气赞赏:“好看,不过你今日为何起的这般早?”

银杏摊手:“姑娘说要去客栈门口挂红布。”

这是昨儿在赤霞山庄说的,顾涯当她随口讲讲,没想到竟要真的去做。他对此事无太所谓,阿吀有她的念头就随着她去了。

比起这个,他更操心她的吃食。

见着阿吀用了一碗馄炖并两个包子,又喝了药,他才准备去万花楼点了到。

万花楼已是去过一次,阿吀对这地方没了好奇,便没跟着。自己和银杏在屋子里捣鼓了半天红布。

等阿吀写好,银杏挠挠鼻子,言语踌躇:“这么写真行吗?会不会给公子惹麻烦?”

“赤霞山庄不是请我和顾涯去吃饭吗?请的架势虽不大好看,但总是请了是不是?别人肯定也猜我们到底和赤霞山庄发生了啥事儿,事情原委都写了,再歌颂下赤霞山庄的处事大方,这样他们明面上肯定不会再难为我们了。就算私下里还难为,我们真有什么事儿,来龙去脉就这些,别人第一个猜的肯定就是他们了啊。”阿吀敲敲桌子:“这叫舆论,可晓得?”

银杏是不懂什么舆论不舆论的,而是指了指那大红布的最上头的几个大字,很是纠结:“那这几个大字为何还非要写上凌云阁?”

“你傻不傻,万一赤霞山庄的不出面,使唤凌云阁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而且你瞧那个红叶,明显就喜欢那个大师兄,叫啥来着?鬼知道这个赤霞山庄和凌云阁到底什么关系,自是未雨绸缪,两个一起送到别人嘴里随别人说呗。”

银杏看着那几个字,依旧纠结。

说的貌似是事实,貌似又不是事实。

只见诺大的红布帆上,为首的“赤霞山庄伙同凌云阁暴打弱女子!逍遥派出手相救!真相竟然是...”几个字,太过吸引人,这想看不到记不住都难啊。

阿吀却再不管许多了,喜滋滋让小二拿了梯子,她就要挂到客栈门口的招牌杆子上。

店家一开始还不愿意,阿吀砸了二十两银子,又千保万保出事儿她担着,那红布帆才挂了上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杆子底下已是围了一堆人。

阿吀不嫌事儿大,搬了个椅子站到杆子旁边,绘声绘色将那日的情景给说了一遍。

重点说了红叶的名字,还隐晦说了她红颜一怒为蓝颜。

中途不忘将自己那好得差不多,却又包扎上的胳膊往众人面前晃。

底下的百姓是听个乐,原本熟知凌云阁司徒禹做派的江湖中人又不大信这事儿。可转头见过昨日傍晚时候红叶姑娘胳膊腿都没好,坐着步辇来势汹汹请人的模样的人,搭腔几句,这事儿就是不信都不行了。

阿吀说完,眼泪掉下两行,假模假样道:“我本心里惶恐,没想到庄主大度,才没怪罪我家那位,既是这样的好庄主,自是要昭告天下说了庄主的好才是。”

听得底下的人不少人脸都纠了起来。

因为这布帆上,除了大字,其他大部分词儿都用来夸了赤霞山庄;可也就是这大字,所以再去看歌颂的小字,就变了味儿了。

阿吀说完就想回屋,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四人,正是蛊山的那三男一女。

那苗疆衣裳的小姑娘,看着年岁和阿吀差不多大,看到红布之后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倒自来熟,上前挽了阿吀的胳膊,笑道:“小嫂子,我当着你昨儿和庄主开玩笑呢,没想到你还真拿红布写了。”

这一句声音不小,其他人面色各异,聪明的里面弯弯绕也是琢磨明白了。

阿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开了一桌坐下来才问:“我记得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挨着阿吀,指了指同样坐下来的三个男子道:“小嫂子唤我桑甜就好,他们三个是我师兄,桑树,桑叶,桑果。”

这一连串的桑,听得阿咩禁不住地难为:“为何都姓桑?”

桑甜嘿嘿笑了一声:“因为我们四个都是孤儿,师父将我们捡回来的时候,不知晓取什么,只好这样了。”

阿吀哦了一声,去看桑树,是个黑壮大高个,眉毛很浓;桑叶瘦小,格外清秀,可也黑;桑果则圆嘟嘟的,是个胖子。

唯独桑甜,两颗小虎牙,可爱的紧。

阿吀嗯了一声,也不知晓说什么了。她只好去看坐在旁边的银杏,想让银杏帮着招呼。

银杏也不过田农出身,面对江湖人,她也萎靡,除了一脸尴尬着的笑,并无话。

那三个桑,一看就知晓也不是什么善言辞的人。

于是桌子上就听见桑甜一个人言语了。

“小嫂子,你可晓得,我可太佩服你了。赤霞山庄你都一点不生怯,还敢...”

阿吀耳朵就有些耳鸣,桑甜声音偏细,表现出的模样又太热情,她是有些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这样明晃晃的“喜欢”,她不熟悉,不是不喜,是受宠若惊。

桑甜也看出来了,等午食的菜上来,她才安抚:“小嫂子不要多想,今儿我们四个是和师父说出来玩的,原本就是来这个客栈找你玩,没想到就赶巧碰上了。”

阿吀摇摇头:“我没多想,只是你能别喊我小嫂子了吗?你和顾涯很熟吗?”

“小时候见过两回。”

这倒引起了阿吀的好奇:“他小时候什么样子啊?”

桑甜皱眉:“特别凶,特别坏,还不爱笑,所以金陵万花楼,我看他护着你,极为惊讶。”

这简直说得就不是顾涯,阿吀不太信。

可旁边三个桑齐齐点头,桑树还接话道:“我只见过他一回,被他揍了,第二回就没去。”

听得阿吀和银杏互看了一眼,对此都是不可置信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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